我默默地跟在龍丞相身後向龍府後園走去。低頭穿過重重精巧別致的亭台樓閣,我心中充滿了忐忑和不安,不知道皇後這麼做的用意何在。
龍丞相背著手走在我前面一丈左右,冷冷地道︰「婉儀小主深受皇上寵愛和信任,想必知道小女慘死的真相?不知可否為老夫解惑?」
我心中一凜,警惕地道︰「丞相這話我就听不明白了。龍小姐的死我也很難過,但是人死不能復生,丞相還是節哀吧。」
龍丞相若有深意地問了一句︰「是嗎?」
說完就不再說話,背著手徑直朝前走去。龍佑祥自然知道龍紅袖的死是怎麼回事,但他為什麼這麼肯定我也知道呢?還是只是懷疑我?是在試探我?
昨晚我和良妃同時為顯仁宮的人求情,又都被允許見到龍紅袖的死,今天還隨良妃來龍府祭魂,只怕皇後已經認為我投靠了良妃,是跟她一伙的。
想到這,我費力地咽下一口唾沫,腳步漸漸地放緩了,手微微發抖。皇後跟龍紅袖姐妹感情甚好,龍紅袖的死皇後心中的怨恨憤怒可想而知,竟連崇韜都打了,只怕恨不得殺了良妃。良妃來到龍府,還穿得華麗招展,擺明是挑釁。皇後和龍佑祥的心中必是狂怒,不敢殺良妃難保不會殺我泄憤。
我一步一挪地走在這莫測高深的龍丞相身後,月兌身不得,又急又怕。但轉念一想,此刻身在龍府,如果皇後真的對我不懷好意,我也根本無力反抗。我咬咬牙,把心一橫,大踏步跟了上去。
龍府佔地廣闊,走了半天還沒到,沿途景色倒真是不錯,到處是鳥語花香,藤蘿山石紅牆綠瓦。轉過一條蜿蜒曲折的潺潺溪流,迎面是一色水磨群牆,下面白石台磯,砌成西番草花樣。左右一望,皆雪白粉牆,下面虎皮石隨勢而砌,不落富貴俗套。細雕朱粉月洞門隱隱露出千百竿翠竹,左右各筆直站著一個龍府家將。
走到這,龍丞相終于停了下來,回頭眼神閃爍道︰「小主,穿過這道門,順著路一直往前走,就到松濤亭了。前面的路就請小主獨自前行吧。」
兩個家將也面無表情地攔住了我身後的漱玉和吟雪。漱玉急道︰「這是干什麼?為什麼不讓我們進去?」
我忙喝止漱玉︰「住口!漱玉,不得無禮!你和吟雪就在這里等我吧。」漱玉咬了咬唇,不甘心地點了點頭。吟雪緊皺著眉,意有所指地道︰「主子保重。奴婢們會在這里等候主子的。」
我點了點頭,深吸了口氣,鼓足勇氣踏上了門內的白石小道。門後是一片挺拔青翠的竹海,微風拂過,竹影婆娑,如碧海翻浪。羊腸小道蜿蜒于竹海之中,曲折彎曲,若隱若現。
我順著小道慢慢往前走,掩在袖中的雙手慢慢地握緊了。不管前面等待我的是什麼,我都一定不會任人宰割的。皇後就算想害我,也總得有個理由。只要我步步為營小心謹慎,我就不信保護不了自己。
邁出竹林,視線豁然開闊,眼前是一片女敕綠如茵的草地,開滿了品種繁多奼紫嫣紅的花朵,薔薇.雛菊.杜若.郁金香.鳳仙花,美不勝收。
盡頭是一座八角飛檐紅柱綠瓦的涼亭,亭中站著個白衣飄飄黑發飄舞的男子,正背對著我吹著一管雪色的玉簫。
簫聲悲怨淒涼,嗚嗚咽咽,裊裊悠悠,听得我既痛且痴,不覺眼中落淚。
簫聲漸漸地停了,白衣男子緩緩轉過身來,瞬息間天旋地轉,仿佛天地萬物都已消失在我面前。只剩下眼前這個人,這個我願意用一生去愛的男人——顏子虛!
我痴痴地望著他,已經忘記了自己身在何處為何而來。艱難地邁開步子,向著他的方向一步步走去,子虛就站在亭中,神色有剎那的失落和深重的哀傷,就那樣看著我。
近了,更近了,終于,我們面對面地站在了一起,仿佛又回到了進宮之前的日子。那些快樂無憂的日子,沒有陰謀沒有算計也沒有眼淚痛苦,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天空清澈得沒有一絲陰霾,陽光也是金黃色的,燦爛得連心也能開出花來。
子虛望著我的眼神有瞬間的痴迷,看著我近在咫尺的容顏,子虛恍惚地伸出手,緩緩撫上我的臉,眼神如以往一樣溫柔憐惜。
仰望著熟悉的面孔,我靜靜地閉上了雙眼,臉上是熟悉的溫度,拼命地嗅著熟悉的味道,貪婪而眷戀。
就在這時,腦海里卻突然閃過崇韜的影子,我驀地一震,睜開了眼,踉蹌著退了幾步。崇韜!我怎麼可以忘記呢?如今的我已經不是那個自由的藍明月了,我已經是崇韜的嬪妃,再也回不到過去了!
子虛一愣,手停在了半空,半晌才頹然地放下了手,臉上掠過一抹痛苦而黯然的表情。慢慢地向我跪下澀聲道︰「臣,給明婉儀請安。願婉儀福壽安康。「
我呆呆地看著跪在面前的子虛,心,突然冷了,痛得無以復加,下死命地握緊長袖中的手,長長的指甲深深地陷入了肉里,緩緩沁出血珠來。
咬咬唇,我硬聲道︰」不必多禮了。平身吧。「我們各自站在了角落里,亭里的空氣好像凝結了一般,令人窒息。
短暫的沉默過後,我不得不艱澀地開口︰「皇後呢?你怎麼在這?」
子虛把手中的玉簫抓得很緊,木然地道︰「皇後不會來了。今天本來就是我想見婉儀主子。」
我一醒,冷靜了下來,回到了殘酷的現實。子虛看了我一眼,續道︰「是我去求了皇後娘娘,幫我見你一面。」
我訝然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是為什麼。
子虛頓了頓,望著亭外一朵半枯的薔薇,顯出回憶的神色,好半天才道︰「其實,我從小就認識紅袖。雖然龍丞相和兩位皇後都是利欲燻心工于心計的人,但是紅袖卻跟他們不一樣。她純真善良又活潑刁蠻,每一天都充滿活力生機。她實在不應該成為你們權利爭斗的犧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