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只听得窗外雪花落地的簌簌之聲,伴著隱隱可听見快無憂的笑聲在回蕩。
不一會,噙香來回︰「主子,時候不早了,該回了。」我點點頭,起身與馮昭儀道別。
馮昭儀牽著玩得滿頭大汗的珠兒,含笑道︰「對了。今日听見良妃和皇上商議,已經定了妹妹的母親臘八進宮團親,想必妹妹不久就會知道。姐姐我先向妹妹道謝了。」
我停住腳步,驚喜道︰「當真?果然是好消息,謝過姐姐了。」
馮昭儀掠過鬢邊散發,笑道︰「一入宮門深似海,這深宮女子想要一聚天倫見見骨肉至親有多難我是知曉的。當真要恭喜妹妹了。」
我喜滋滋地點頭,珠兒在一旁歪著腦袋道︰「明母妃是大人,也像珠兒這樣想見母妃嗎?」
我啞然失笑,揉揉她的小腦袋點點頭。珠兒皺著眉想了半天道︰「那怎麼不把她們都接到這里來住呢?那就可以天天都見面了。」
馮昭儀掏出絲巾,憐愛地抹去她額上的汗珠,笑道︰「傻孩子,你明母妃已經出嫁了,當然不能再跟父母住在一起了呀。珠兒以後長大了也要鳳台選婿有自己的駙馬,離開父皇母妃的呀。」
珠兒撅著嘴,不高興了︰「為什麼要離開母妃呀?珠兒不選婿,珠兒要跟父皇母妃在一起。」她小臉微揚,映著火光,滿滿地都是認真。
我不禁莞爾,這傻丫頭!馮昭儀也笑得合不攏嘴,滿臉都是幸福。
屋外地雪漸漸停了。我們沒有打傘。緩緩走在長長地朱紅宮道上。花盆底木青雙繡蘭花繡鞋踩在積雪上嘎吱作響。有醒心地冷冽。
我雙手捧著黃銅描金彩鳳手爐子。籠在寬大地袖子里。我徐徐道︰「這番光景。你瞧著是怎樣?」
小丫頭早被我遣得遠遠地跟著。身邊就只有噙香。噙香跟在我一步距離之後。默然半晌。才揣摩著道︰「剛才陪帝姬玩時。我曾悄悄問過帝姬。帝姬說她回來已有三四天了。听說主子病了也曾嚷著要來瞧主子。昭儀娘娘說不好打擾不讓去。」
我低著頭仔細看著腳下。笑了笑道︰「這麼說來。馮昭儀說地倒也不算不實了。皇上時常在我那里。她倒確實不好貿然來地。但難道就不會遣個人來說一聲帝姬回來了嗎?」
噙香有些不解。忍了忍還是說道︰「主子。其實就算馮昭儀是不想來說。也不過是過河拆橋罷了。主子為何這般在意?」
我偏頭看了看她。腳下不停。說道︰「你當我是惱她不告訴我過河拆橋嗎?我豈是這般小氣地人?」
噙香慚然一笑,道︰「奴婢愚鈍。」
我腳步輕盈地轉上九曲回廊,微微皺眉道︰「我只是奇怪。你不覺得奇怪嗎?皇後一直留著珠兒不放她回來,我可不相信她是真的疼愛珠兒舍不得放人。這麼這會無聲無息地馮昭儀就能把珠兒帶回春華殿呢?而且剛才馮昭儀說起去見皇後的事顯然不願多說,只是幾句就帶過去了。」
噙香凝神想了想,神情逐漸變得凝重,「主子這麼一說,再一細想,果是如此。那主子的意思是指」
我扶扶鬢上搖搖欲墜的金釧墜子,冷笑道︰「恐怕馮昭儀是答應了皇後什麼條件才換回女兒地吧?」
噙香聞言倒吸了一口冷氣,「那」
我有些累,伸出右手搭住噙香的左臂,答道︰「這不與咱們相干。皇後目前自身難保,暫時不會再動我。那日在永和宮,意妃和良妃都想借這個機會誣賴皇後,是我出言維護。皇後雖說如今勢力大減,但到底未傷根本,永和宮發生的事她必定一清二楚。所以今天柔意才會來送皇後所賜地東西,這是一種暗示,心照不宣的暗示。」
噙香靜靜听了,疑惑道︰「正是呢,那日我沒跟著主子去永和宮,听吟雪她們回來一說,我就納悶,皇後一直對主子不懷好意,這樣的機會主子為什麼還要幫她,而不配合良妃徹底打垮皇後呢?」
春華殿和含章殿離得並不遠,我們走得雖慢,幾句話時間也快到了。
天已漸漸黑下來,含章殿處處都點上了八角琉璃宮燈,一片燈火輝煌,高大堂皇的殿宇巍峨地矗立在黑夜中,仿佛沉默而猙獰地怪獸。
我停住了腳步,靜靜看著不遠處的含章殿。這里雖然富麗堂皇,尊崇熱鬧,卻不得自由,只是一個華麗的囚籠,但即使是如此,這里對我而言,也是我的家,是我後半生安身立命的所在。雖然深宮風雲激蕩人情冷暖,但這里終究還是能讓我溫暖安心一些的吧。
我整個身影隱于黑暗中,靜靜地開口︰「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在宮里,受人矚目不是什麼好事。我進宮不及半載,便已是從三品婕,即使我極力低調與人為善,卻也不知暗地里有多少雙嫉妒狠毒地眼楮盯著我。更何況皇後也好,良妃也好意妃也罷,早就與我暗地里有了間隙。」
我頓一頓,想起那日良妃的出言相助,「現在宮里多了意妃與良妃相爭,已經不再是一枝獨秀地局面,能夠保持這樣的平衡才是最好地。兩虎相爭,這樣我們夾在中間的小白兔才有活路。就那日良妃出言相助于我一樣,如果良妃放任意妃扳倒了我,她就要直面意妃地挑釁和威脅。「
我頓住腳,回頭看她︰「且不說那件事能不能扳倒皇後,就算能,同樣的道理,如果皇後倒了,下一個就必定是我。我進宮時日尚短,根本無力相爭,雖然如璧懷有龍嗣身份貴重,可是你是知道的,我們也很久沒來往了,關鍵時候也是指望不上的。只要皇後不倒,意妃的精力就主要在皇後身上,還輪不到我。「
噙香听得眼楮發亮,在黑夜中如水晶般動人,她輕吁了一口氣,恍然道︰「我明白了。幾方鼎立,哪一方勢力稍弱,我們就要助哪一方,這樣才能保持平衡是嗎?」
我欣慰地笑了,噙香果然聰明,「不錯,暫時來說是這樣的。如果任由誰一人獨大,只怕所有人都要倒霉。」
站了這許久,雪地的寒氣沿著腳踝而上,我的腳凍得有些痛,忙輕輕地跺著腳。噙香撲哧一笑,扶了我,慢慢走向含章殿,只留下一串話語散在風中。
「夫人臘八就進宮了,還是先把這頭忙起來吧。要準備些什麼東西孝敬老爺夫人和大小姐姑爺他們,可要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