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留申群島的外形事實上非常類似于鱷魚,最寬的頭部,比較狹窄的頸部,寬厚的中段和逐漸變得縴細的尾部,而衣留申的中央山脈就像鱷魚背脊上的骨稜一樣,貫穿整個群島。山脈兩側是森林,綿延不絕,奇香與火金兩條巨大的河流各從一側森林中穿過,河畔最多的就是一種被稱之為血樹的樹種,這種樹類似于榕樹,褐色的樹皮上布滿血紅色的樹瘤,樹的汁液也是鮮紅色的,暴露在空氣中很快便為褐色,味道香甜,它比榕樹長得更快,更能適應環境,無數的氣根從母樹垂下,直到扎入泥土,然後就這樣成平方倍數的蔓延出去,即便是在鹽分極高的沙灘上,它們也佔據了很是不小的比例,在這里幾乎沒有可以和它競爭的植物或者動物,數萬種乃至更多的草本,藤本植物依附著這種高大的喬木生長,在它血跡斑斑的枝干上攀援著各種顏色與粗細的藤蔓,各種形狀的葉子幾乎遮住了依靠者所有可以得到陽光的地方,老的血樹常常就這樣死去,枯萎,最終轟然倒下,而隨之崩潰的大小藤蔓則需要另尋新主——一如現在的衣留申。
派吞和薩利埃里兩兄弟顛簸在鱷魚的骨稜一側——也就是奇香河畔的簡陋公路上。
亞利克斯饒有興致地研究著加裝裝甲板的車身——維爾德格的培養初見成效。和他坐在一排的煦德眼刀一堆堆地扎在他的後背上,而派吞的隨從之一叫做普善的抱著重機槍坐的高高的到處看,司機是他的弟弟普里,就是那個把亞利克斯稱之為黑曼巴的人——他在車子啟動前好奇地盯著薩利埃里兩兄弟看,一點兒也不像,他悄悄地對身邊的派吞說……
你和普善也不像,派吞給了他一個警告的眼神,小混蛋你要是還不開車我叫普善和你調換個位置怎麼樣,天知道上面的風景也是很不錯的。
越野車的發動機立刻發出了低沉的轟鳴聲,派吞不著痕跡地看了一眼後座的兩兄弟,撒丁人的外貌特征在他們身上體現得得格外淋灕盡致,額頭平整寬闊,眉弓高聳,因此顯得眼楮格外深邃,略微有點鷹鉤的鼻子,薄薄的嘴唇,黑頭發,分別是灰色和黑色的眼楮,除此之外就是兄長有個堅毅的寬下巴,而弟弟的下巴線條則圓潤的多,大概是因為年齡有較大區別的關系。
而且亞歷山大.薩利埃里身上的味兒讓派吞有點捉模不透,如果按照外表和短暫的相處中他表現給自己看的那樣,他只是個顯然已經過了或者叛逆期尚未來到的乖乖小寶貝;或者就是如同情報中所說是個知識淵博,但不善交際,內向陰沉的學者類型人物,這個年輕人的皮膚甚至還沒有滲透進血腥與槍藥的氣味。派吞想。他手指上的薄繭,也依然停留在中指與大拇指上,表示他經常用筆而不是用槍。否則的話,應該和自己,煦德,普善普里兄弟那樣,在食指第一關節和虎口那里留下不可消磨的痕跡。
這也就是為什麼普里會說「不像」的原因。
但那雙黑眼楮的深處卻透著種對死亡的漠然與深刻地了解——這種只有在將軍這類幾乎與死神做了隔壁鄰居,每天說不定彼此都要道個早安晚安的老人眼里才能看的東西,如何會出現在長年累月被薩利埃里家族嚴密保護著遠離任何一種危險的亞歷山大.薩利埃里的身上?
亞利克斯突然抬起頭來,看著昏黃的天空,空氣潮濕悶熱,衣留申夜晚來臨之前必有的一場大雨正在醞釀之中,︰「派吞,」他的聲音很小,假如不是派吞听覺靈敏,差點就忽略過去︰「你有沒有安排接應的人?」
「沒有!」派吞回答,幾乎與煦德同時抓起身邊的武器。
「不。」派吞隱蔽地張望四周,越野車在奇香河畔行走,因為天色將晚,不是很快,一側的血樹林中影影綽綽,似乎藏滿了心懷歹意的生物︰「我沒有安排接應的人。」他半轉身看著後排的年輕客人,這個介于少年與青年之間的人單手抓著車窗邊沿,仰頭觀望著天空,眼楮發亮,似乎下一刻就要像血蚺那樣吐出舌頭來感應那些冰冷空氣中的味道與熱量——那是他的獵物。
不過率先發動襲擊地是獵物。
一串滾熱地子彈打穿了毫無防備地普里。在完全死去前性情剛烈地青年憤怒地放聲大叫。叫聲中還帶著少年特有地尖利。他用盡最後地力量踩踏油門。並且拉開自己一側地車門。在模糊地意識中全力控制著自己地身體向外傾斜——帶著敞開地車門。以及駕駛者拖在地上地大半身體。車子猛然沖出了幾十米。更多地子彈傾瀉在後方地路面上。但是對他們已經夠不成威脅。車頂上地重機槍開始還擊。
派吞低著身體。毫不猶豫地將死去地人推出車外。亞利克斯覺得好可惜。假如手上地靈魂寶石足夠。他一定會抓住這個靈魂。不是所有地人都可以在最後地痛苦與黑暗中依然記得自己職責。並且可以毫不猶豫地將自己拋棄地。這樣地靈魂一定很鮮美。有咬勁。有嚼頭……
「亞利克斯!這里地路線你記過嗎?」煦德低聲問道。
「記過。」
「全部?」
「全部。」
煦德深呼吸了一次,伸手按住正在全神貫注開車的派吞,︰「亞利克斯,替下派吞。」
派吞驚愕地看了一眼後視鏡,煦德在狹小的鏡片里冷冷地盯著他,一手拿著打開保險的手槍,亞利克斯已經迅速地擠到他的身邊,他在立刻被瘋子打穿腦袋和即將被敵人的機槍打得滿身窟窿或者掉下奇香河之間不得不做出選擇,他臉色鐵青地翻過座位,讓亞利克斯接手。
後面有車子追了上來,如同暴雨一樣的子彈傾瀉在車身裝甲上,車頂的還擊已經停止,派吞從縫隙間向外面觀望,並不意外地發現隨從已經死亡——他大概只比弟弟晚了兩三分鐘,那里本來就是一個非常危險的地方——他從下方抱住普善的雙腿,繞開低矮的裝甲保護板,把尸體推下車,自己掌握了機槍——後方的車輛咆哮聲與槍聲震耳欲聾,獵物與獵人的數量過于懸殊,或許今日自己就要葬身于奇香河,派吞想。
車身猛然一個扭曲,沒有準備的派吞牢牢抓住了機槍才能免于被甩出去。煦德卻好像早有準備,他單膝跪在車座上,手里已經換成了一把突擊步槍。
只不過已經沒有他們發揮的地方了,一道銳利的閃電打進了奇香河,今天的暴雨終于來臨。在如同奇香河翻泄一般的雨水中,這部滿身坑洞的越野車似乎感應到冥冥中大宇宙神秘的召喚,開始瘋狂地在崎嶇的道路上向著不可預知的未來甩著淚水——不,是雨水,飛奔,飛奔,飛奔在天際……它充滿**的追求者雖然不屈不饒地緊隨身後,卻終究因為過大的雨勢和過于暗淡的目標——亞利克斯沒開車燈,而不得不一部連著一部的放棄那在水一方的佳人——世界安靜了,呼吸著清涼的空氣,駕駛者的手指輕柔地模上cd機,黑暗中碧綠色的微弱光芒從下方照亮了那張俊美的面孔,天籟一般的低喃淺唱立刻彌漫在整個車廂里……衣留申當地語的哭葬歌,很不錯,巫妖肯定這個位面的音樂還是大有可為的。
滿身血污的派吞沉默著翻回後座,他抓住了煦德的衣領,卻發現自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煦德鎮定地拉開派吞鉤子一樣的手指︰「亞利克斯一向感覺敏銳。」
他平靜地說。
………
派吞好像要吃了這兩個薩利埃里,他深呼吸了幾次,盯住了煦德……
亞利克斯突然踩住了剎車。
亞利克斯從後視鏡看到兩個體格健壯的大男人非常默契地一齊撞在了前座上,動作都很相近,不過還是有點可惜他們沒像巴巴拉和莉莉那樣可愛地滾成一團——他微笑著轉過頭來,若無其事地對上兩雙冰冷的眼楮。
「我們回去,殺光他們,怎麼樣?」
***
巫妖良好的視力可以讓他看清距離最近的那個男人手臂上的一條蛇。
他覺得自己已經被追夠了,東大陸聯邦有句俗話,叫做泥菩薩也有三分血性,巫妖不但不是泥菩薩,還是睚眥必相報,一報恆久遠的不死生物,雖然說由于巫妖太過漫長的生命,他們的復仇大多是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式的,可以延綿上幾十代,幾百年,並且將之當作一種除了研究,制造,創作之外的,無聊時的最佳消遣;但偶爾巫妖也會嘗試一下如同巨龍一般猛烈狂暴的襲擊,譬如那位擅長操控寒冰氣流的巫妖前輩——當然,亞利克斯暫時還無法使用連環霜凍之類的**術,不過低魔位面的人類良好的導魔性讓他威力最小的法術往往也能展現出非同一般的效力。
這樣的暴雨最起碼還會持續一到兩個小時,那種如同整個搖滾樂隊在你的車頂上演奏的噪音可以讓任何一個人忽略十米以外的其他聲音,例如車輛的引擎和發動機的聲音,不過那雨水的沖擊力和寒氣也可以讓一個訓練有素的軍人呼吸困難,動作緩慢,所以車子里面的人很放心的開了車內燈說著黃色笑話,打瞌睡,看小電影消磨時間,他們認為自己的目標一定也停在某個隱蔽的地方等待雨停或者已經摔到奇香河里去了。
看了一眼前後排成一列的車組,亞利克斯從一個軟兜里抓起一條渾身銀白的蛇,放在雙手里揉搓了一會,等到雙手都沾滿了細小的鱗片,他才向派吞和煦德舉起手來︰「上衣和褲子月兌掉。」
派吞的眼珠都差點掉出來。不過巫妖的下一句話就讓他乖乖從命。
「我是巫醫。」亞利克斯說,對煦德成筐的眼刀他視而不見。巫醫在衣留申群島的地位從來就僅次于當權者,擁有極高的威望,沒人敢于冒充一個巫醫,除非他願意被整個衣留申群島的原住民全力追殺。
「我們可以自己來。」煦德說。「還有這是什麼?抵抗紫外線?」
「讓你們不那麼冷,身體不會那麼沉重。」亞利克斯說︰「還有,不要去踫那條蛇,除非你想雙手潰爛。」他的指尖已經啪啪啪地在派吞的脊背上敲起來,好像在敲電腦鍵盤,細小的粉末均勻地滲入皮膚,先是冰冷刺骨,幾秒鐘之後就讓人覺得浸泡在溫水里一樣。
全部弄完之後,派吞恭謹地向亞利克斯行了一個禮。
「你最好先把衣服穿上。」煦德一邊把自己的手臂伸給弟弟,一邊用不咸不淡的口吻說道。
巫妖第一次覺得這個世界很不錯,至少費倫位面沒那麼多乖順的試驗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