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目的藍天下,頭一側,指尖晶亮的鑰匙牌月兌了出去,在半空裂成了兩半。
急喊的聲音在空地天空下起伏︰「隱蔽!」
啷。
玻璃杯落到地上,碎片飛濺,落到白女敕的腳背,瞬間割出了幾道痕。
疼,不及心跳猛烈。
如洪水一般的血液,從心髒噴射,涌到臉,卻變得一片蒼白。
跌坐在床上,桌擺的時鐘,指向夜晚十點一刻。
額角的青筋跳動,眼前閃著金星,不得把眼鏡取下來深深吸口氣。
模到手機的號碼,停頓在老公一行上,許久,按不下去。
因為不是什麼重要的事。
當軍嫂,當軍人的妹妹,就是如此。
慢慢站起來,找幾塊止血貼小心貼上腳上的傷口,再拿了把掃帚清理玻璃碎片。
那晚上,她失眠了。
……
倫敦,時間下午五點
完成任務後,一半人馬先回國。
範淑霞在房間里收拾行李,正想回去。
兩下門敲。
範淑霞打開門。
高大帥站在門口,左邊額角貼著條新鮮的止血貼,表情不淡不咸的︰「你先別走,等下班飛機。頭兒有事找你。」
今天下午,她奉命在酒店等候,但有听說伏擊事件,今看到高大帥真是掛了彩,心提起︰「沒有人傷亡吧?」
「女同志不需要擔心這種事。」高大帥瞪眼道。
這朵牽牛花,再難看也是個女的,他高大帥是大男人主義者,女人就得受保護。
範淑霞知道自己不漂亮,不討人喜歡,一聲不吭,跟了他出去。
來到另一間房。
里面,井井有條,有兩個軍官跪在地上最後一次盤點行李箱中的物品,姚爺走過去,巡視一遍之後,點頭。
拎起軍用行李箱的軍官,向立在窗前的男人敬禮︰「陸上校,那我們先走了。」
「嗯。」僅淡淡地點個聲。
屋里多余的人,從範淑霞身邊擦過。
高大帥關上門,對兩爺敬個禮︰「人,我帶到了。」
範淑霞根本不知道他們想和她說什麼話,按理來說,她隨行執行的翻譯任務,早在昨天談判結束後完成。今下午進行的非常例外的補充談判,他們都基于安全考慮沒有讓她跟去。
緊張,周身繃緊。
據聞,沒有人能在陸君這個男人面前放松,包括他的未婚妻。
然有一人例外,這人她上回有幸見過一次,叫蔓蔓。
如果面對一個人緊張,你的畏懼基于你對其的陌生,愈是畏懼,愈代表你完全不知道對方在想什麼,你覺得完全無法掌控住對方。
眼前這個男人,有這個絕對的本事,讓你仰視,讓你深深地畏懼。
沒有轉身的君爺,背影冰寒,陣陣寒氣讓人不勝寒冬,牙齒瑟凍。
姚爺是中和劑,迷人的手指拿起個綠色軍用口杯喝水,見她繃著的那張臉快崩潰了,揚眉,對高大帥質問︰「你沒有和她說是什麼原因嗎?」
高大帥被姚爺抓了個現行,逃不掉,耍起平日里的賴皮︰「剛想說,沒來得及。這不,你們兩個爺說親自開口不是更好,領導說話更有力一些,免得她以為我誆她。」
對他這話,姚爺搖搖手指頭︰「你,現在我們任務完成了,你嘴皮子犯癢癢了。但別忘了,欺負女同志,尤其是隊里唯一的女同志,回去後我們兩人也罩不住你。」
被爺這一說,高大帥似是有些緊張了,眼角拿捏看向範淑霞,煩惱地指向額頭的止血貼︰「將功補過不行嗎?」
「作風問題不等于建功問題。」君爺冷冷的聲音插進來就是一把尖刀,「我們軍隊早在建國時期,哪怕立了特等功的軍官,敢在作風問題上不檢點照樣槍斃。」
被他們幾個人牽著鼻子一說,頭犯暈的範淑霞,可沒有想過讓高大帥受自己無中牽連,莊重地敬禮,道︰「報告長官,他的確只是沒有來得及和我說。有什麼指示,請長官下令,我範淑霞與男兵一樣,保證完成任務。」
于她這正兒八經的模樣,姚爺突然哧,一聲笑了出來。
高大帥看著挺心驚膽戰的︰姚爺這一笑,不知道是不是又有一個女人躺著中槍了。
範淑霞相對于姚爺迷人的笑,更困惑于姚爺笑的含義。
這妞,免疫力還可以。高大帥吃驚她的表情。
兩爺同時交流眸色,富含探究。
姚爺緊接挺是客氣的,讓她坐︰「沒什麼事。現在任務完成了,我們想請你幫忙的是私事。」
「私事?」範淑霞對爺指定的位子,沾上後,一動不敢亂動。
「是這樣的。等一下,我們要去玩具店,你陪我們去一趟。」
原來是陪領導去買手信。
叫她這個女的陪,是要買給女人的吧。
玩具店,玩偶?
姚爺從口袋里取出一張剛是展開的白紙黑字,給她看。
泰迪熊。
「沒有說買哪種泰迪熊嗎?」範淑霞問。
要是他們知道,就不會如此難為了。
蔓蔓折疊得神秘兮兮的白紙打開後,只留給他們泰迪熊三個字。可是經他們初步打听,這個泰迪熊確實是英國的一項特產,但種類是五花八門,什麼價位都有。這比讓他們專門去找其中一個更麻煩。
蔓蔓是直接把燙手山芋扔給他們。
絕。
範淑霞冷︰是感覺自己誤中了圈套,兩爺直接把燙手山芋扔給了她。
這差事辦不好,不能討得佳人歡心,爺要私底下怨恨的。
「車都準備好了。」高大帥指尖轉著帽子,向兩爺匯報,「隨時可以出發。」
範淑霞似被強押上車,做起了爺的泰迪熊顧問。
幸好,她家里,就有一只自小陪她長大的泰迪熊,對泰迪熊,也算是小有了解。
「好的泰迪熊,眼珠子是有瞳仁的,關節能活動,毛好,比如用的是特殊的海馬毛。泰迪熊源于美國,但最有名的算是德國的三巨頭,英國也有個牌子挺有名叫Merrythought,來英國的游客大多買這個牌子,听說哈里王子送給威廉王子的結婚禮物,就是在這家訂制玩偶。」
車上,听她對歐洲風情侃侃而來,不像是初次到英國。
兩爺若有所思。
高大帥腦子直,沒有多想其中,問︰「可是光Merrythought有這麼多品種,價格又不一樣,你覺得哪個最好?」
「一般來說,拍賣會上的古董泰迪熊價值連城,最昂貴。我們普通人送家人不需要買古董當投資吧。復制熊,是要會員才能購買到,有一定收藏和觀賞價值。不過,對歐洲人來說,對泰迪熊之所以情有獨鐘,是因為他們把陪同自己長大的泰迪熊當家人。」
最後一句話,可以說是給兩爺極大的啟發。
車子來到一家商鋪,里面擺放的泰迪熊各式各樣,憨態十足,趣味盎然。隨手撿起一個,都能讓人愛不釋手。
姚爺看中了個大的。有半米高,毛色全白,皚皚如雪,身上沒有衣服,只脖子上系了條紅色綢巾,耳朵掛的是兩個小金環,不仔細看,還不能發現。白熊的瞳仁看著東西的時候,好像有光在里面轉,如夢如幻,是真正的玻璃眼珠。
在店中的牆上,掛有這只熊的一張牆畫,白熊坐在一個如仙境似的草坪中,金色陽光從藍天射下,照在熊身宛如發出金光,使得白熊看起來像是從天堂下落到人間的天使。
「先生是要送給小女孩的吧?」笑容滿面的店員,待客數千萬,僅從顧客的目光,便能推斷出顧客想送的是什麼樣的人。
範淑霞忽想起蔓蔓是懷孕的,莫非蔓蔓懷的是女嬰?
姚爺只笑,吩咐︰「把東西包起來吧。」
比起姚爺對白熊的一見鐘情,君爺在店里徘徊起來,花費了半個小時都沒有尋見滿意的。
于是範淑霞只好帶他們輾轉起其它商店。
夜晚霓虹亮起,依然一無所獲。
坐在車里,君爺稍感煩悶時,把口袋里的東西再次模了出來。一塊藍色條紋手帕,包裹著裂成兩半的鑰匙牌。回國後,不知能不能找到手藝精湛的工匠將它們重新粘合,恢復如初。
看來是挺難,因為斷成了這個地步。
坐在他身邊的姚爺,從他手中拾起其中一塊,模到斷裂面,光滑如絲,並不尖銳,嘆︰「不粘也罷。我想,囡囡一點都不會介意。」
這點高大帥都十二分贊同。
對蔓蔓來說,能救得了她哥的命,這東西粉身碎骨了都無所謂,這本就是這東西該起的作用。
可對君爺來說,復雜,很復雜的情感在胸口翻覆著。
回去,如果她問起,他該怎麼答她。
說,這東西救了你哥一命,你該高興,你該得意,因為你害怕的都言中了。
這不是他想要的。
他最不想要的就是讓身為軍人家屬的家人們,為他擔憂任何一分心。
有了這一次後,是否代表她以後會繼續因他做噩夢。
指頭揉著額眉,十分困擾。
「那就徹底地瞞著她。」姚爺看出他所想的,說,「如果她問起,就說,你既然送了我,我想怎麼處置是我的事。」
固然這是最後一步的無奈之舉,但君爺依然心存顧慮︰「她很聰明,難保會起疑心。」
從這次事件,他可以進一步看出他妹妹是多剔透的一個人。
想瞞她任何事情,太難。
「你記不記得我小時候——」冰冷的聲音忽然降低了音量,柔化了音色,憶起小時候兩兄妹非常稀有的那段時光,想起那個小小的像團棉花的巴掌大小臉,粉粉女敕女敕,倍令他心疼和憐愛,「我每次摔倒的時候,她就哭,她平常都不愛哭的。」
小時候的囡囡,已經表現出一種不同尋常的安靜。
幾乎不哭。
特別遭人疼,也就是因為這點。
或許孩子出生在一個復雜的環境,早在娘胎時已知道自己身處一個父母都很難堪的境地,小小心腸體諒大人,不哭不鬧。
餓了也不叫,一度讓大人們十分擔憂,是不是出了什麼毛病。
可她不是完全不哭,她有哭得最大聲的時候,那是她听見她哥哥在屋里或是院子里摔倒的時候。
一開始大人都沒察覺這回事,听她哭,把她抱起來,檢查尿片,喂女乃,不是拉尿,不是餓,小小嘴巴嗚咽不停。直到人們看著摔得鼻腫臉青的他走進來,焦急地對妹妹說︰囡囡別哭,哥哥沒有摔到。
小孩的哭聲方是停止。
把所有大人給樂得。
「你說這孩子多喜歡她哥。」
他很清楚地記得,這句話,出自造成他妹妹離開他的罪魁禍首——楊樂兒的口。
姚爺的手搭在他肩膀上拍,耷拉下的俊顏,一樣沉重。
坐在前面副駕座的範淑霞,動都不敢動,只是豎起耳朵听,听他們說的話。他們的每一句話,都能在她心里掠起一片驚鴻。
回到酒店,遇到趙文生。
「趙大夫,你提的是什麼?」高大帥看到他手里提的物品大如一個小提琴盒,嘖嘖贊嘆,「買什麼給嫂子?是巨大的芭比女圭女圭嗎?還是大衣?」
趙文生拍拍用禮品紙仔細包裹住的禮盒,說笑高大帥的想法落伍︰「我老婆不用我買東西。」
「不是買給你老婆,是買給誰,你媽?」
「我媽她自己都整天出國,哪會稀罕我在她都玩爛了的地方給她帶東西。」趙文生舉起個指頭搖一搖。
高大帥真是有些糊涂了。
姚爺插上一腳,跟著趙文生笑話高大帥︰「他這是擒賊先擒王。」
「買給你兒子的。」範淑霞在旁邊听得雀雀欲試,想都沒想,月兌口而出。
一說完,幾個人都朝她看,她趕忙拿手捂住嘴。
高大帥嘆︰這朵牽牛花,長得是粗些,但女人該有的地方還是有。
「趙大夫,真是買給你兒子的?」高大帥追問。
趙文生點點頭。
之前被他們耍著的高大帥,開始反擊了︰「不買東西給你老婆,只買給你兒子,不怕你老婆妒忌?我告訴你,女人的妒忌心很恐怖的。會誤以為你只關心孩子不關心她。」
趙文生都沒來得及說,姚爺再一腳插進來,對高大帥很是沒眼看的︰「都說了是擒賊先擒王。你這種連個妞都沒有泡過的是不懂的。」
連個妞都沒有泡過?不是公子嗎?
眼見質疑的目光從牽牛花那里射了過來,高大帥低咒一聲,去追姚爺︰「姚爺,你這也太不厚道了。我沒有泡過妞,你不是也是單身嗎?」
高大帥此話簡直是此地無銀三百兩,自掘墳墓。
一陣高高低低的笑聲連串響起,就是君爺的那張冰臉,也是裂開了條冰縫。
進到客房後,趙文生問起他們去買什麼手信了,然後欣賞起了姚爺買的泰迪熊,邊研究邊說︰「姚科你眼光獨到,這東西給女孩子好,夠大,她一定會喜歡的。女孩子,就喜歡抱大個的玩偶。你說是不是,範醫生?」
範淑霞沒有疑心有詐,說︰「很小的時候,看熊比較大,還是有點怕的,到後來,習慣了,要摟著抱著它睡,如果沒有它,還睡不著。比較大的熊熊,你長大了,能繼續抱它睡,很舒服。」
「範醫生。」高大帥仿佛發現新大陸驚咦,「你家里很有錢啊,二十幾年前,都買得起泰迪熊了。」
有關家里的家境,她在部隊里,對誰,一直都隱瞞得相當的好。沒想到這幾個人面前,一下被套出了話。牙齒咬著唇,一時不知怎麼應對。
得到爺遞來的一個眼色,高大帥急忙轉了口風,笑道︰「我們的部隊,從不講究貧富差別對待,只要一心愛祖國。」
部隊是有這原則,一入伍,從零開始,不管你爸你媽你出身是什麼。
她喜歡部隊,也就是喜歡部隊這種公平。
等範淑霞離開,高大帥是迫不及待地抒發心中的驚嘆,高高地拋起帽子︰「天啊,看不出來,這朵牽牛花還是鍍金的。」
「怎麼?後悔刁難人家了?後悔對人家冷嘲熱諷了?早知道是千金大小姐,最好把馬屁揚得更高一些。」
姚爺的口舌——毒。
被捉住齷齪心思的高大帥,哼哼鼻子︰「這要是娶了個富家千金,姚爺你沒有听網上說嗎?最少少奮斗一百年。等于直接進入下次投胎。多少男人求之不得。爺,你這樣的人是不懂我們這些草根的心情。」
趙文生听他這話,都被他耍得一愣一愣的,指尖扶了下眼鏡架︰「高大帥,我怎麼記得你家好像也是做生意的,什麼時候你變成草根了?淪落到人間的王子?」
「這——」高大帥在爺的調侃笑聲中,齜牙咧嘴的,「我就不能想象一下貧苦大眾的心情嗎?我們當兵的,就是得時刻體會老百姓的想法,不是嗎?」
爺們異口同聲︰「你說的都對。」
眼中的謔意和言辭嚴重不符。
高大帥灰溜溜地逃了,這種情況前所未有。
「我從不知道他介意自己的身世。」趙文生看他驚慌失措的背影,挺是驚奇。
「富家子弟進入部隊,要是被部隊里的人都知道自己很有錢,是非就多了。」所以,兩爺與高大帥有不低的交情,也是因這有點同病相憐的緣故。
「陸科是什麼想法?」趙文生擱下姚爺的寶貝熊,問起毫無所獲的君爺。
「不知道,明天再走走吧。希望在明天晚上之前能找到。」君爺此刻一副緊鎖的眉宇,遠勝過執行艱難任務時。
到了第二天,連趙文生都加入了搜找隊伍,尋找君爺心目中的泰迪熊。一直找到了下午三四點鐘,在一家百貨大廈專櫃找到了一個。
君爺挑的,比起姚爺的白熊,是小巫見大巫,白色小熊只有二三十厘米高,為小個子,同是玻璃眼珠的高等手工熊。小白熊身穿一套藍色水手裝,脖子系了一條藍色綢巾。兩只耳朵上,一樣戴了對金色小環,與大白熊相對。
範淑霞看著都覺得,這種小熊應該是送男孩子的。
可以想象一個小男孩趴在書桌上,與擺放在桌幾上的小熊相視,宛如個老朋友,宛如個知音,宛如是看到世界上另一個自己。
未想,君爺這般冰冷的男人,一顆心卻是這麼的溫柔。
挑出來的小熊無論顏色搭配,神態眼神,都隱露出一顆男子漢蘊藏著的溫柔的心,能排解寂寞,能撫慰傷痛。
範淑霞回想到昨天在車上听到的故事,「她是有多麼喜歡她哥」,其實應該有下一句「她哥又是多麼在意她」。
眾人都找到了各自想買的禮物,一行人在夜晚搭乘飛機回國。
此時,京城里同樣又過了一天。
蔓蔓在清早接到了老公從部隊里打來的電話報平安,說是任務完成,大概這兩天收拾完會回家。
電話里,蔣大少拷問媳婦︰有沒有乖乖的,有沒有惹出什麼事?
蔓蔓套著拖鞋,伸出兩只腳背上貼了幾塊止血膠布的腳,有點艱難地說︰「沒有什麼事。」
「嗯。我很快回家了。大舅子也快回去了。你千萬別惹火大舅子,我告訴你。」蔣衍不是怕大舅子的脾氣,是怕大舅子有理媳婦沒理,他就只能站在大舅子那邊了。
「他,應該還有一兩天才回來吧。」蔓蔓據自己手頭接到的情報稱。
可能君爺是怕再讓母親擔心,故意這次把報的時間延後兩天,但陸家人都不知道真偽。
有這一兩天寬綽的時間,蔓蔓需要加班加點,趕著將畫餅充饑手頭上的工作移交給其他人,因為等她哥和她老公回來了,她又得偷偷模模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有機會回來。
初夏與她一塊在廚房,幫著她嘗試新式的面點,這是畫餅充饑近期要主打的新菜品,夏季當值,甜品銷量走高。
論菜品的研究,蔓蔓是一流的,沒人能比得上。在蔓蔓和養父共同管理的廚房里,各種菜式,都是經他們實驗之後標準制定。因此哪怕你是多好的廚房師傅被挖過來,各種配料下放的比例,都必須嚴格遵照蔓蔓制定下來的制作方法規範調配。每樣菜出爐後最終的嘗味和判別合不合格,則由味覺頂呱呱的溫世軒來負責。
廚房里只要有蔓蔓和溫世軒在,大家都覺得十分安心,包括範慎原都認為,畫餅充饑的頂梁柱,蔓蔓是當之無愧。
如今,蔓蔓制定出來的菜譜,基本能滿足夏季的供求。等到換季的時候,她只能再想法子看怎麼在後面支援。
「不然,等你哥回來,你再和他談談。」初夏雙手在盆里和著面團,臉上抹了幾條白色粉跡,活像個化了妝的小丑,眉頭揪得緊緊的,很顯眼。
「他的脾氣你不是不知道,認定了的事兒,十頭牛都沒法牽回來。」蔓蔓不想浪費氣力做這種無用功。再說,每次她和她哥說話,十次里九次都是吵。
初夏郁悶著,是把面團狠狠地揪起一截,扔到桌板上︰「你說你是大人了,他這麼管你他不累嗎?」
「我都替他累。」蔓蔓老實道。
初夏回頭,拿眼角打量她︰「你哥出去這麼長時間,你想他不?」
「我想我老公都來不及,哪來得及想他。」話答的如流,心口的心跳可不是一回事。上次那個破碎的玻璃杯子,到至今仍把她嚇得。幸好後來又來了通電話報平安,不然她兩夜都得睡不著。
沒瞧出她異狀的初夏,嗯嗯點著頭︰「這樣的哥,是挺令人煩惱的。想他,他回來,你還有罪受。」
譚母走了進來,對她們兩個說︰「歇一歇吧。你們兩個是要做媽媽的,適度干活是可以,但不能累著。」
蔓蔓覺得手中這面弄得差不多了,對死黨說︰「初夏,你和伯母先去坐,我這里快弄完了,讓人放進烤箱就出去。」
听這樣說,初夏隨了譚母出去,先去給她弄點補充營養的。
範慎原進來時,看到她滿頭大汗,連忙遞上條毛巾︰「先擦擦吧。」
「嗯。」蔓蔓把毛巾兩半疊成一半,擦了會兒臉和脖子的汗,仍覺得熱,有些透不過氣。主要是中午兩三點廚房里溫度高,蔓蔓是孕婦怕著涼不敢開空調,情願熱著。
但只有這個時候,廚房是少點人的,能讓她做實驗。
範慎原幫她將弄好的一鏟子面點擱進了烤箱里,制定好時間後,和她一塊走出去。
「非得急著走嗎?不能和家人再談談嗎?」一邊走,一邊範慎原對于她家里的這種決定,也是皺著眉頭。
「我媽知道我干什麼,沒有什麼意見。」實際上,她做的菜品有些主意,都是家里陸夫人給出的意見。陸夫人要不是礙著丈夫的地位怕被人說,早想出來幫著女兒干了。
陸司令,心疼女兒,向來對女兒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陸歡,想討她歡心,對姐姐恭敬不如從命。
只有她哥,一個臭雞蛋的脾氣,誰都講不通。
「不如我出面,和你哥談談。」範慎原出這個建議,是出于很想和君爺當面過過招。
蔓蔓哪知道他是溫家的人,忙說︰「別。我丈夫都奈何不了他。沒人能奈何得了他。」
君爺是那種剛柔並濟,能把所有反對他的人招安拉進自己的同盟里,然後把炮火調過來對準她。
至于她這個哥,為什麼偏偏對她不用懷柔政策,她也想不通。
見她抵觸這麼厲害,範慎原先作罷,接著看她是滿臉通紅,有些擔心她會熱感,扶她到一個陰涼地方坐下,不能開風扇開空調,手里拿了把蒲扇慢慢地幫她扇風。
譚母和初夏坐在他們對面,看到範慎原親自給蔓蔓扇風,都取笑起來︰「範經理,你小心一些,她家里那些人,個個都是愛妒的。」
範慎原本來就把蔓蔓當自家姐妹看,眉宇一提,挺是坦蕩︰「這有什麼?我和她年紀相差這麼多,我把她當姐姐,她老公不會想到那方面去的。」
提著一鍋解暑的綠豆粥進門來的溫世軒,听到他們的這番談笑,咧嘴,呵呵地傻笑︰「範經理說的是。阿衍回來,我會和他解釋清楚的,誤會不了。」
儼然,溫世軒把範慎原當家里人看了。
初夏捂著嘴兒,對他們的話,笑個不停︰「你們以為啊?她老公是不誤會了。可是她哥她弟呢。她弟弟,那個愛妒的心不比她哥小。我告訴你,範經理,要是被她弟弟知道你在他姐姐面前爭寵,你小心些,她弟弟是跆拳道黑帶,上次揍得她老公的大哥兩個熊貓眼。」
溫世軒愣住,傻眼。
範慎原听初夏形容的陸歡這般恐怖,不覺地舉起手,抹抹額頭的汗和兩個眼楮,說︰「他跆拳道黑帶,我是柔道黑帶。」
蔓蔓對此要死黨見好就收,對範慎原說︰「範經理,我弟弟不是個傻帽的看誰打誰,你別听她瞎說。」
「那是,她弟弟是上北航的。」初夏撅著嘴,非要和她頂,就是看陸家人霸道的行為不大順眼。
一人一碗綠豆羹端著,說笑不斷,濃濃的溫情在中間流滿。
此間,一輛吉普車離開了匯報的單位。
高大帥開著車,送幾個爺回家,邊請示︰「我听我朋友說,我們回去的路上新開了一家飯館不錯,要不要吃了再回去?」
他們下飛機時十一點,在機場吃了點東西,趕回單位做匯報,出來時兩三點,肚子餓得咕咕叫,回家怕會麻煩家里人。在路上吃了再回去未嘗不可。
高大帥在京城里朋友眾多,經常被朋友拉著去嘗新鮮,非一定是有名富貴的酒樓,吃出來的東西物美價廉,他的朋友個個都算得上是飲食圈里淘寶的行家。
「什麼店?」知道高大帥口味信譽良好,答應了的爺們,問起仔細。
「上上周才開業的,叫畫餅充饑,素菜為主。」高大帥一邊開車,一邊找路,找到了商業街的停車場,開進去停車。
幾個爺從車里出來,不會兒,先看到了門面氣勢磅礡的天下第一飯莊。
「我看這裝修的不錯啊。」趙文生提著眼鏡,仰頭看天下第一飯莊的金黃大匾,贊嘆。
爺們其實饑腸轆轆,只想找個地方吃,對價錢都不太在意。出國回來,風塵僕僕,都想輕松一下。再說只是點家常菜,到哪里吃都不會太貴吧。
可高大帥一擺手,道︰「別看這店裝修成這樣,如果你上網去查評價,會發現最多只有兩星,菜品毫無特色,宰人的陷阱一大堆。也不知道是從哪里來的老板。」
姚爺听到他這話,又是搖著指頭教育了︰「你出任務,居然是時時刻刻都想著回國吃了。」
「沒有,就昨天知道要回來了在英國上網查的資料。」高大帥慌聲澄清清白,「而且,我這不是給爺們先開路,讓爺們回來不用餓著嗎。」
「好了。」打斷他像長舌婆的嘮嘮叨叨,君爺真是一樣有些餓了,舉目四望,「你說的畫餅充饑在哪里,連影都沒有見著。」
「高大帥。」趙文生也有點怕他帶他們去擁擠骯髒的小店,「好吃是一回事,但哥們現在想求一個環境好點的地方。」
「趙大夫,知道你愛干淨,放心,這家店,干淨得能與你的消毒室相比。」高大帥拍打胸脯保證自己的美食家名譽,遙指街頭拐角一處二層紅色建築,「就那里。」
一行人走到飯館面前,看古色古香,樸素並不奢華的門面,好感倍增。
進到里頭,地方寬闊。
這個時間段,本來哪里的飯館都是像打烊的狀態,門前羅雀。然在這里,能見到不少人三三兩兩地各佔一桌,品嘗甜點,年齡是各階層都有,老少皆宜。
說明這里的飲食如高大帥說的︰口感既符合潮流,價錢經濟又實惠,老百姓最愛。
找到一處對窗的位置坐下,沒有空調,窗口吹進來的風,都很涼爽。
趙文生先一口贊出來︰「好地方。」
姚爺抬起頭,望見牆上明碼標價像是在拍賣的藝術作品,狹長的美睞微夾,一絲蓋不住的驚艷。
驚的是,在現代被工業文化覆蓋的大都市中,極少能看到這樣一個繼承老祖宗風範的地兒。他記憶中有這樣的地方,也是傳承百年的老店,絕不是一個新人。
「老板是哪里人?」趙文生代兩個爺問。
幫他們三個燙著杯,高大帥說︰「老板挺神秘的,說是美國留學回來的,拿了MBA。」
蔓蔓和溫世軒身在幕後,外界只能挖出代言的範慎原。
「美國華人老板?」趙文生在美國近期呆的時間長,對唐人街印象很深,因此對能接受是華人老板這個邏輯。
君爺低頭,是翻起了菜譜,一頁,又一頁,翻了兩頁後,眼楮盯在一道菜上,久久沒有離開。
高大帥以為他是想用這道菜,忙讓服務生記下。
其他人又點了幾道菜,高大帥讓服務生交代廚師趕緊做。
一壺普洱茶倒進爺的茶杯,濃郁香氣。
姚爺指尖點著桌面,看趙文生一只手在擺弄桌上插著朵鮮花的小瓷瓶,最終,趙文生從那個瓷瓶的光滑度和設計、圖樣等分析,判定︰「花是真的不是假花。瓶,絕對是手工做的,瓶上的彩繪,是藝術家的作品。這個老板真有雅興。在唐人街,都見不到。」
京城中如此處處一個細節都有雅興的老板,別說趙文生,爺他們兩個都沒有見過。但是,他們印象里有一人,卻是很符合想象。
「陸君。」姚爺想的是差不多了,悄悄湊近君爺,「我記得你看的那道菜,是你媽當初在家里給你慶生做過的,干媽想做的菜樣在這世上可以說是獨一無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