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大概只有月心一個人,楚天醉躲在暗處替段玲瓏顫了一把。方才只是站在一邊,他都能感覺到冰水撒發出來的寒氣,更別說直接潑上去了。
放下手中的盆,月心抄了一塊干布巾丟到段玲瓏面上,「擦擦吧,別著涼了。」
言語之間的溫柔關切讓窗外的楚天醉不禁微微張開了嘴,剛才潑水的,是她吧?
默默的取過布巾,擦了擦臉,段玲瓏長出一口氣,問道︰「我又犯病了?」
「是啊,」一邊將剩下的兩塊冰丟到果盤里,月心一邊說道︰「被個男人撿到,帶到妓院里來了。」
「哦。」默默的從床上爬下來,段玲瓏很自覺的走到軟榻旁取了干淨被褥。
外面的楚天醉閉了閉眼楮,誰會帶著女人上妓院啊?
暗自嘆了口氣,很是認真的看了看段玲瓏,那雙眼楮雖稱不上清澈明亮,但也確實不再像之前那樣目無焦距。臉上帶著一種還沒睡醒的惺忪,整個人懶洋洋的,總之是活生生的。
「你不問我,那男人是誰?」才冰了一會的葡萄還不算爽口,月心只吃了一顆,就不再動了。
「有什麼好問的?反正都送到你這里來了。」干燥輕軟的被褥鋪在床上,段玲瓏將換下來那堆往旁邊的凳子上一丟,作勢就要往上爬。
一挑眉,月心有些惡意的問道︰「就不怕他對你做了什麼?」
段玲瓏聞言回頭,目光掃過陰影處的楚天醉,毫無所覺看向桌邊的月心。懵懂的表情,無辜的眼神,讓楚天醉渾身緊了一下別過頭去,心里有點發虛。他什麼都沒干,他發誓,翻牆進來的時候,是真的不知道這里是妓院!
但顯然介意這件事情的人只有他而已,段玲瓏只是歪著頭想了想,問道︰「那人長得如何?」
「貌若潘安,堪比檀郎。」手指沿著桌邊隨意游走,月心笑的頗有些深意。
沉吟了一會,段玲瓏無所謂的點了點頭,說︰「白面書生啊,也湊合了,不算虧。」
不、不算虧?什麼意思?她說的難道是安國方言?為什麼自己都听不懂?
苦惱的眨了眨眼楮,楚天醉重又將視線調回段玲瓏臉上,想要從中找出些端倪。應該不是那個意思吧。
雖然他從來都不是自戀的人,但他有足夠的心智明白自己所具有的外在條件,對任何一個女人來說都不可能只是‘不虧’而已!
月心似乎對段玲瓏的回答很感興趣,探了身子過去問道︰「那什麼樣的算是賺了?」
窗外的楚天醉聞言不由自主的更靠近了窗口些,冒著被發現的危險只為了听段玲瓏的答案。他敢說,放眼諸國,能拿出來跟他相提並論的男人,兩只手就能數的出來。這不是自戀!充其量不過是自信罷了!家世好,長相好,身材……
「要長著書生的臉,將軍的身材。」歪著頭想了想,段玲瓏很認真的說道。
身材?左右轉頭看了看自己的肩膀,又低頭掃了眼自己的雙腿,最後伸手按了按自己的肚子,很好,一切都很完美!
只不過……
「將軍的身材是什麼身材?」含了下巴,月心皺著眉頭問道
「將軍的身材麼……」
月心與楚天醉不約而同的往段玲瓏那邊靠了靠,身體有些緊繃的等著段玲瓏的答案。
撇了下嘴,段玲瓏用‘你是笨蛋嗎?’的口氣說道︰「就是將軍的身材嘛。」
……夠了……今天他受到的驚嚇已經夠多的了。楚天醉扭身沒入黑暗中,尋著不見燈火的方向遁去,穿過幾個院子,與正引著一位壯年男子的翠兒擦肩而過。
那男子頓了一下腳步,若有所覺得望向楚天醉消失的方向。挑燈的翠兒走了幾步才發覺對方沒有跟上來,轉身問道︰「岳先生,可是有什麼不對?」
就在岳重山轉頭的同時,小紅一溜煙的跑進了月心的閨房,喘了幾口氣,才說道︰「姑娘,岳先生來了。」
「什麼?」方才還流連在被褥間的段玲瓏聞言猛的站了起來,「月心,你叫我四姐夫來了?」
「我沒有。」月心也是詫異的搖了搖頭,轉身問小紅道︰「人到哪里了?」
「過了牡丹亭,馬上就要進門了。」
段玲瓏聞言,毫不猶豫的一下鑽到床底下,探出頭、壓低了聲音對月心說︰「跟他說,我回去了!」
「夠了吧你!」示意小紅幫忙,月心連拉帶拽的將段玲瓏從床底下扯了出來,抬手擇掉她頭發上掛著的幾縷塵絮,「你哪次躲得過他?老老實實的跟著回去就好了。」
「老老實實的出來送死還差不多……」心不甘情不願的撢著衣服,段玲瓏小聲嘟囔著。
「姑娘,岳先生來了。」翠兒挑著燈籠站在門口揚聲說道。
岳重山站在院中的竹影處,略顯焦急的臉在看到月心身旁的段玲瓏時,明顯一松,繼而挑眉說道︰「小七,你又來麻煩小心了。」
小心……我還大意呢……
磨磨蹭蹭的,段玲瓏就是不肯從月心背後走出來,後者實在是忍無可忍,把她往前一推,笑著說道︰「岳大哥客氣了,我跟玲瓏哪有什麼麻煩不麻煩的。」
幾步踉蹌到岳重山跟前,這個高大儒雅的男人,此時在段玲瓏眼中不異于危險與痛苦的代名詞。她扯著嘴角勉強笑了笑︰「姐夫,你又來逛妓院啦?」
話一出口,段玲瓏看到岳重山臉色一變,立馬發覺自己措辭不當,趕忙補救︰「不是、不是,姐夫,我不是說你總是逛妓院,其實你也沒怎麼來過,偶爾逛逛也很正常的。我想四姐一定能理解的……啊……也是,她怎麼可能會理解。姐夫,你放心吧!我絕不會告訴四姐你又來御香苑的。」
身後的月心額頭不禁冒出一絲冷汗,段玲瓏要是能被那盆冰水潑出病來,對她來說,也許還幸運些。
「小七,」岳重山向前走了一步,發覺段玲瓏作勢想要往後一退,一把握住她的肩頭,說道︰「你四姐在家里等你呢。」
咽了口唾沫,段玲瓏求救一般的望向月心。
「竹影樓從不留外客過夜。」趕忙避清關系,月心不知從哪里模了了個茶碗出來,裝模作樣的喝了一口。
……這就是朋友……
最終,段玲瓏這個秋日午後的小小歷險,終結在岳重山的手上,兩人一前一後,由小紅領著,一路走出御香苑。
當喧囂漸漸被拋在身後時,原本閉目養神的岳重山忽而張開眼楮,看著靜坐在馬車窗邊,掀了一角車簾向外窺視的段玲瓏。
「最近有什麼不順心嗎?」他問。
「沒有啊,」聞言轉回身來,段玲瓏好奇的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在小心那?」
「我不知道,只是過去讓她動用人脈尋你罷了,沒想到卻是歪打正著。小七,家里都快急瘋了。」
昏暗的馬車上,岳重山溫然的雙目帶著一目了然的譴責。
「對不起。」垂了頭,她也不想讓家人著急的。
頭頂一只溫暖的大手揉了揉她細軟的發絲,岳重山輕輕一聲喟嘆︰「回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