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月最難熬的就是朔月那天,天空中的新月僅能微弱的照亮自己身邊的幾朵雲彩。那種濃的讓人喘不過氣來的黑,總是讓段玲瓏無法入睡。並不是覺得壓抑,而是覺得恐懼,連手都不敢搭在床邊,她總是有種錯覺,好像床下面會突然伸出一只手,將她拉下去。
所以當楚天醉進門的時,她正看向門口。那是種很微妙的感覺,感官告訴她那邊沒有人,但感覺卻告訴她,那里有個人,就站在那里。
感覺似乎很久以前,他們也曾經想現在一樣,隔著黑夜,兩兩相望。段玲瓏坐起身來,將被子往上提了提。有著黑暗的掩護,她可以當做自己又變小了一次,小到娘親還陪在她身邊的那些年月。
「紅線呢?」她問的聲音很輕,生怕吵醒了就睡在隔壁的紅線。
相反,楚天醉回答的音量就要正常許多,雖然也輕,但少了些鬼祟的感覺。「她睡了。」
「哦,那長生呢?」外面的天氣已經漸涼,再讓長生守在門外睡,似乎有些太過不人道。段老爺早就讓他睡回自己的屋子,但這孩子還是堅持在最冷的後半夜守在段玲瓏的門口。他沒說,但玲瓏知道,他怕青絲、紅線睡的太熟,護不住她。
真不知道這孩子哪里來的這些堅持,她明明不是小九啊。
「也睡了。」掩上房門,楚天醉很自在的往凳子上一坐。心中有了計量,也就不像第一次那樣心虛了。
他總是能用最快的速度適應自己新的身份,有時候快的讓人覺得有些無情。但又有什麼辦法呢?這是他生存的手段。就像他與皇兄,一夜之間成了君臣。那一次,他用了一個多月的時間才調整好自己,他與皇兄首先是君臣,其次才是兄弟。
白天的時候他還是她的二哥哥,現在他就已經將自己的當做了她的丈夫。這次也許可以快些,畢竟他們已經十幾年沒見過面,最初相見時,他在面前少女的身上,一點熟悉的感覺也找不到。只是最近相處的久了,往昔的一些記憶便也悄悄的浮現了出來。但是沒關系,本質上他還是希望能將玲瓏當做妹妹,只是他已經可以在入夜後這種不合時宜的時間里,心安理得的面對衣冠不整的她,他們是夫妻,至少將要是夫妻。
被盯的有些發毛,段玲瓏忍不住又縮了縮肩膀。二哥哥今天很奇怪,看她的眼神冷冰冰的,好像在看一個陌生人。還是說天涼了,連人也變冷了?
取了紅線放在床頭矮幾上的水杯,段玲瓏喝了一口,幾乎想將整張臉都埋在後面一樣,只露了兩只眼楮看著楚天醉,說道︰「二哥哥,你也睡不著嗎?」
瞧著她小心翼翼的模樣,楚天醉知道可能自己不經意間流露的不同嚇到了她,于是笑笑,問道︰「怎麼?你睡不著?」
點點頭,捧著水杯,段玲瓏看著黑乎乎的窗外,說︰「我不喜歡朔月,月亮小的連窗台都照不亮。」
她口氣中的嗔怨逗笑了楚天醉,「你怕黑?」印象中,這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丫頭,惹急了連師父的胡子都敢扯。
……她跟他掏心挖肺的說話,這家伙居然嘲笑她?可惡!段玲瓏被楚天醉的調笑惹惱了,氣哼哼的說道︰「怕黑怎麼了?二哥哥還不是怕女人?別以為我沒看見,每次青絲或是紅線靠的你近了些,你都會躲開,還會臉紅。」
如果不是黑暗的掩映,段玲瓏恐怕會再一次瞧見楚天醉臉紅了。
這個毛病確實不好,可他能怎麼辦?拜皇宮那個齷齪地方所賜,他就是怕女人了!本來楚天醉是想要去帶兵打仗的,軍營里總歸沒有女人了吧?就算有,估計也不像女人了。可他的皇兄卻死活不肯,還趁著四下無人之際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哭訴他就這麼一個寶貝弟弟,怎麼舍得送到那麼危險的地方。搞得楚天醉不答應也得答應。
其實楚天闊是想讓他去經商的,國家的錢可不是皇家的錢,手里沒點底子,說話總是不夠硬氣。更何況南楚重商重文,他跟天醉一人拉攏一邊剛剛好。可女人經商的雖不多,但也總是踫的上,楚天醉猶豫了良久還是決定入朝為官。就算從政時也難免遇到女人,但那些女人大都位高權重,就算踫面,也是隔著十萬八千里,讓他很有安全感。
清了清嗓子,楚天醉不甘心的說了一句︰「我在你旁邊就不會臉紅。」
……什麼意思?諷刺她不夠女人?‘哼’了一聲,段玲瓏又不痛快了,「你在小十邊上也不會臉紅。」
楚天醉一愣,訥訥的說道︰「她?她還是個孩子。」
「那我也是孩子,小孩子就要早睡,你請吧。」莫名其妙的家伙,大半夜的跑到她房里來,就為了諷刺她不像女人?
瞧著玲瓏一扯被子,面朝里將自己裹成個蠶蛹狀,擺明了不想理他。楚天醉輕笑了一聲,本想站起身離開,忽而想到自己今天來的目的還沒達成。
走到床邊拍了拍玲瓏,見沒有反應,干脆坐在床上,扯著她的被子,道︰「玲瓏,我還有話沒說完。」
段玲瓏不耐煩的往里縮了縮,忽然發覺這家伙壓了她的被子,害得她縮不進去,惱怒的一翻身坐了起來,扯了扯被子,示意他抬抬。
搖了搖頭,楚天醉欠身讓玲瓏把被子拉回去,才說道︰「我真的有話說,你好好听著。」
發了陣小瘋,段玲瓏自覺心里舒坦了些,擁著被子,道︰「你說,我在听。」
「玲瓏,你不能嫁給軒親王。」
翻了個白眼,怎麼又是這個事?他就沒點新鮮的?段玲瓏偏了頭,懶得回應,卻在听到他下面的話時嚇得一哆嗦。
「因為你要嫁給我。」
「二哥哥,你發燒了。」段玲瓏的口氣很肯定,她覺得二哥哥肯定是生病了,而且病的不輕。
「我沒有。」
「那就是拉肚子,拉得月兌水了。」嗯,連腦子都月兌水了,不然怎麼會說這麼荒唐的話?
「……我沒有。」楚天醉有些無奈,他知道這些話是有些駭人听聞,但他很清醒,好不好?
「那……難不成你把我的酒都給偷喝了?!」想到這,段玲瓏驚得一下撲了過去,扯著楚天醉的衣領晃了晃,低吼道︰「你說,你喝了多少?」她的酒啊!她攢了快十年的酒啊!就這麼,沒了?
「我沒有!」沒好氣的拍開玲瓏的手,楚天醉往前靠了靠說︰「你自己聞聞,我身上哪有酒味?」
……確實是沒有。段玲瓏放松了,坐了回去,歪著頭說︰「那你干嘛說胡話?」
「我沒……」驚覺自己差點被這小丫頭給傳染了,楚天醉趕忙停下,換了一句︰「我是認真的。」
哦,沒病就好。段玲瓏揮了揮手,打著哈欠說道︰「不可能啦。」
居然被拒絕了……楚天醉難以置信的問道︰「為什麼?」
唉,二哥哥怎麼這麼執著?總不能跟他說她身上有件很多人都想搶奪的東西,需要找個靠山吧?她不想把他卷進來。
于是敷衍的拍了拍他的胸膛,說︰「二哥哥太瘦弱了。」
被非禮的一愣,這麼些年了,他都快忘了這丫頭有多麼大膽……試想一個五六歲就敢偷看他皇兄洗澡的小丫頭,現如今只是拍了拍他的胸口,應該算是手下留情了吧。可是她說什麼?瘦弱?他哪里瘦弱了?!
「我這只是瘦!」
楞了一下,好吧,是她錯,忘記了男人不能激。唔……可是還有什麼能拿來打消二哥哥的念頭呢?
歪頭看著楚天醉的臉,段玲瓏不知死活的又來了一句︰「二哥哥你長得太漂亮了,我不要。」
臉,立馬黑了一半,楚天醉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道︰「這個……你沒得選。」他那公認溫和的脾氣,就快要被這丫頭給捅爆了。楚天醉覺得如果不能趕快結束這個對話,搞不好自己會忍不住撲上去掐死這個滿嘴胡話的丫頭。于是起身說道︰「好了,這事就這麼定了。我會修書給師父,等他的信來了,我就去找你父親談。但是在那之前,你絕對不能嫁!」
眼看著這事就要這麼拍板定案,段玲瓏趕忙撲過去扯住楚天醉的衣角,使出了最後的殺手 。
「我不能嫁你,二哥哥,我跟我娘發過誓,這輩子只嫁王爺!」娘啊,我現在就跟您發誓哈。
慢慢轉過身子,楚天醉的眼中似乎有種玩味的光,讓段玲瓏覺得自己就是那只掉到狼窩里的小羊,忍不住渾身一機靈,然後又瞬間石化。
「這點,二哥哥可以滿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