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九的露在被子外面的手被小心翼翼的塞進被子里,段玲瓏轉身輕輕的推開房門。睡在外間守夜的青絲翻了個身,在段玲瓏蹭過她身邊時突然嘟噥了一句︰「小姐……」
身子本能的站定,不知為什麼,段玲瓏突然覺得有些心虛,明明只是睡不著想出去走走而已。好在青絲只是揉了揉鼻子,就又睡實了。
天氣很涼,好像隨時準備著來上一場霜降就要進入冬天一樣。段玲瓏長出了口氣,口中吐出的一連串白色的哈氣,四周太過安靜,讓心口不由自主的有些發緊。正要起步,忽然听到院門外傳來一陣說話聲,聲音很輕,但在一片靜寂中又顯得格外清晰。
「王爺,時候不早,歇了吧。」
很陌生的聲音,不知道這個王爺指的究竟是哪位。不管是哪個,大半夜的在她門口,都算不得正常。段玲瓏想退回屋里,猶豫了一下還是沒動,她自己也說不上是為什麼,只是心底似乎有些含糊不清的冀希。
「知道了。」
安逸之?聲線雖然有些模糊,但腔調卻絕不是楚天醉那種略軟的南腔。他蹲在自己門口做什麼?
「王爺,恕小的多嘴,這些事還是交給屬下們去做吧。再守下去,您的身子也受不住。」
這麼說這幾日安逸之都守在這里?為了什麼?
「我有些不放心。」
安逸之的聲音小了些,好像挪動了一下步子。段玲瓏猶豫著究竟要不要靠過去听個究竟,但很快的,第二個聲音就告訴她,這兩個人還在原處。
「這個王爺放心,屬下們早已把這兒圍的滴水不漏。」
圍?為什麼要圍她的院子?段玲瓏听的一頭霧水。
「我擔心的不是這個……」
聲音的方向一轉,不再是對著院子,這一次兩人向著遠處走去,她不由自主的向前邁了幾步,忽听得談話聲一頓,身子馬上停住,不敢再動。
「王爺?」
安逸之停了一會,才又說道︰「沒什麼,你讓他們退遠些,免得他……」
聲音徹底消失,段玲瓏不敢追上去,只停在原地琢磨這兩人的話。要說安逸之是為了她的安全,所以才圍的院子,那她不信。段玲瓏甚至覺得安逸之未必知道那晚究竟發生了什麼。
模不準安逸之究竟知道了多少,外公跟她的關系應當是保密的,或者該說是南楚國師跟她的關系是不為人知的。世人只道她是藍家的外孫女,但未必知道南楚國師無機老人就是現任藍家家主的兄弟。
可就算知道了,圍著她又有什麼用呢?拿來威脅外公?段玲瓏很懷疑這個方法的可行性。又或者是怕她跑了?
自己現在連跑上幾步都喘的不行,怎麼跑?
煩悶的嘆了口氣,這種動腦子的事情實在不是她的專長。
這一夜,段玲瓏就在輾轉反側中度過。
她其實算不上是個會掩飾的人,最多不過是用沉默和面無表情來搪塞,昨晚听到的東西實在是太過復雜,以致于段玲瓏在第二天一早面對安逸之的時候只能擺出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
「昨個沒睡好?」
明明守到半夜的人是他才對,怎麼看起來比自己還精神。段玲瓏懨懨的抬了下眼皮,說︰「嗯,昨個小九睡在這里。」
「要不讓大夫開些安神的藥?」安逸之看起來是真的有些擔心,他抬手想試試玲瓏額間的溫度,被她躲了過去,于是沒好氣的一把扳過她的臉,說︰「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形勢比人弱,段玲瓏只能是乖乖的任他模了又模。只是,一個嬌生慣養的王爺能知道什麼?
安逸之模了模她的,又踫踫自己的,往復兩三次,最後得出一個結論,「沒發燒啊。」
……誰說她發燒了啊?
輕輕的掙開箍在下頜上的手,段玲瓏往後挪了挪,「沒燒,就是有點累,想……」
「沒燒,那就走吧,跟我出去逛逛。」
段玲瓏和身後的青絲、紅線對視了一眼,三人都有些無奈。這位少爺本來就是想起一出是一出,剛才還滿臉擔心的想要請大夫,這一轉臉的就要拉著玲瓏出門逛街。
「王爺,我身子有些乏,想睡一下。」所以,你快給我走吧!段玲瓏以為自己早就心若古井,再興不起波瀾,沒想到還是這麼容易就被撩撥起怒意。
「卿卓。」安逸之的眼楮不滿的眯了起來,看段玲瓏張口,很惡劣硬是堵在她出聲的一瞬間,說道︰「要麼就逸之。」
「我……」
擺著手指,很欠抽的搖了搖頭,安逸之再次堵住段玲瓏的話,道︰「在我面前,你不能自稱‘我’,要說‘妾身’。」
……妾你個大頭鬼!
原本無甚生氣的眼楮現在似乎被點燃了一般,亮晶晶的,雖然里面跳躍的都是怒火。安逸之絲毫不顧及還有下人在場,一把扣住玲瓏的後腦,探過頭去,鼻尖輕輕掃過玲瓏的額頭。他說話時噴出來的熱氣將那雙眼中的怒火氤氳的更盛。
「自己選吧,是叫我的名字,還是自稱‘妾身’。」
深深的吸了口氣,段玲瓏一根根的扒下他的手指,硬是擠出一抹淡笑,道︰「卿卓,我有些累了,想小睡一下。」
「到車上睡也一樣。」不由分說的拉起玲瓏,安逸之取過自己的厚斗篷,往她身上一裹。
段玲瓏只覺得肩上一沉,然後那個剛才還笑的很欠抽的臉突然就不見了,下一刻,她就已經被人抱在懷里。
「等等!你要干什麼!」驚慌的摟住安逸之的脖子,她很沒志氣的發現,只是這點高度就足以讓她雙腿發軟。
雖然勒在脖頸上的手臂不算溫柔,但安逸之對于玲瓏的主動還是很愉悅,他雙手用力往上一顛。引來一聲輕呼的同時,如願的讓兩人貼的更緊了些。
「放心,只是坐著車在城里轉轉。總憋在屋子里,你身上都要發霉了。讓我聞聞,有沒有霉味。」說罷,就作勢往玲瓏頸子邊上湊去。
段玲瓏一邊要推開他的臉,一邊又要摟緊他的脖子,一時間手忙腳亂,氣的直罵人,「你這個無賴!快放手!」
「你確定?」
覺著身子往下一墜,段玲瓏尖叫了一聲。多日來的累積的委屈、悲傷,似乎都在這一刻爆發了。為什麼她總是事事不如願?就連想躲在房里睡個覺也不行?為什麼這人就是不肯放過她?要不是他,自己也不會受傷,也就不會想起那些往事,更不會發覺自己對二哥哥的心思。
都是他!都怪他!
拳頭一下下的砸在安逸之身上,輕的好像在撓癢癢。他知道玲瓏在哭,老實說,做了這麼多,也就是為了要讓她哭。
不顧青絲和紅線的阻攔,安逸之抱著哭鬧的玲瓏,在一眾不知所措的段府下人中間穿行,就連聞訊而來的段四娘都沒能攔住他。
他是鐵了心一定要帶玲瓏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