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覺很是丟臉,段玲瓏上了車就懨懨的所縮在角落里,可剛才實在哭的狠了,壓不住的抽噎,偶爾換來安逸之幾聲輕笑。
「心里舒坦些了?」接過下人遞來的手爐,安逸之吩咐了車夫慢行,便擠到玲瓏身旁。
「什麼?」甕聲甕氣的問了句,車里雖大,奈何角落太小,段玲瓏躲不開,只得無奈的看著安逸之扯開她的斗篷塞了個暖爐進去,又細細的包好。
「女孩子家就該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憋得久了,會生病的。」
真是歪理!段玲瓏沒出聲,但不可否認,懷里的暖爐確實溫暖,痛哭過後的身子也仿佛是放干了水的桶,空蕩蕩的期待著有什麼能來填滿。
被無視了,安逸之倒也無所謂,一個人自說自話的在一旁嘮叨,偶爾挑起簾子指著路邊一些小攤子問著。此時要是段玲瓏還不做聲,這位少爺可就不會這麼好心的放人了。定是一股腦的連脅迫帶威逼,總是要逼玲瓏說出他想要的答案才會心滿意足的靠回去。
起初確實是不耐煩,可次數多了,段玲瓏卻覺得有些奇怪,在又一次回答了軒王爺很是莫名其妙的問題後,忍不住開口道︰「你以前都沒見過嗎?」這些都只是在尋常不過的吃食啊。
「宮里又沒有。」掃了一圈,再沒有什麼他看著稀奇的玩意,安逸之放下小窗上的簾子,回頭說道︰「再說,這邊好像跟王都的也不大一樣。」
含混的應了一聲,是不大一樣,至少慶城就從來不下雪,听說王都偶爾會下,幾年前她去的時候沒踫上,還失望了好一陣子。
「听說你前些年到過王都?」無聊之下,安逸之干脆扯過玲瓏的一根辮子,有一搭無一搭的擺弄著。
嘗試著解救自己的頭發,幾次未果,段玲瓏也就干脆放棄了,歪頭靠在車壁上,看著窗上的簾子隨著車子輕輕的晃動著,間或露出幾抹車外的景象,說道︰「去過。」
「去做什麼?」不滿意她寧可讓頭在木板上時不時的磕上一下,也不肯靠在自己身上。安逸之干脆扯著那跟辮子,硬是將玲瓏的頭扯到自己的肩頭,看著她略顯怒意的雙眼在對上自己皮皮的笑容時轉為無奈,很得意的笑出了聲。
「送貢酒。」段玲瓏一邊揉著自己的頭皮,一邊沒好氣的回答。
「哦?我怎麼沒見過你?」
生意上的事,段玲瓏知道的不多,王都究竟那位大員主管采買宮內什物,她自然也不知道。那次讓她去,也不過就是三姐做媒人的癮犯了。結果沒成想,還一不小心讓她的‘木訥’之名舉城皆知。
「怎麼不說話?」等待一向不是安逸之的長處,玲瓏被迫抬起下巴對上的那雙眼中是直白的探究。
段玲瓏有種要被他直沖沖撞到心底的感覺,別開眼,說道︰「送酒的是我家管事,不是我。」
「也是,」安逸之搓了搓下巴,一副了然的模樣,道︰「這種事也不該讓女人去做。」
段玲瓏沉默的同時,車子剛巧晃了一下,然後就停了下來,車夫在外面隔著簾子說道︰「少爺,風月齋到了。」
「走,跟我看幅畫去。」
不由分說的被扯起身,車簾掀開的一剎那視野里是白茫茫的一片,段玲瓏眯了眼楮慢慢適應過強的陽光。淡淡的墨香、青色的石板路,她恍惚听到了雨滴砸在上面的聲音,唰唰唰,辨不清東南西北。
「玲瓏,下車。」
身子似乎從腳底慢慢冷到頭頂,段玲瓏往後縮了縮,冷不丁的抽回手,說道︰「我、我在車上等你。」
安逸之站在車下,挑著簾子向車內的她探出手,說︰「下車。」
「我真的不想去。」
「下來!你不能躲在家里一輩子。」只一探身,縮在角落的人兒便退無可退。
段玲瓏抵不過他的力氣,無勞的抓了兩把,便被扯到車下。倉皇間卻看到一個人,他輕倚在門口,一襲青衫,仿若秋水,那雙看著她的眸子里滿是令人熟悉的溫存。只差一點,只差那麼一點,段玲瓏就要撲過去了。
多像小時候啊,被大哥哥逼得走投無路的自己,只能哭著撲進二哥哥的懷里。他總是在那里,一轉頭,就能看到。
但手臂上的痛感提醒她那一切早成幻象,安逸之臉上無懈可擊的笑容讓段玲瓏迅速冷靜下來。她是怕,畢竟這里有著對她來說太恐怖的經歷。但這不代表她就被嚇傻了。
為什麼帶她來這里?為什麼偏偏在這里遇上了楚天醉?為什麼安逸之臉上一點也不見驚訝……這一切都是算計好的?
垂下臉,扭動了一下手臂,段玲瓏輕聲、卻堅定的說道︰「放開我。」
「不進去嗎?」一反方才的強硬,安逸之俯在玲瓏耳邊說話的模樣,就像個再溫柔不過的丈夫。
真是個善變的男人。段玲瓏搖了搖頭,向後退了退,依在車轅邊,道︰「我對字畫也沒什麼研究,就不進去了。」
「哦,不跟林先生打個招呼嗎?」
猝然抬頭,卻只看到安逸之認真的表情,不帶一分虛假。段玲瓏不敢看向他身後的楚天醉,但又不知道該說什麼。這招呼,是打,還是不打?
倒是楚天醉先開了口,「蕭公子,段小姐。」信步走來,手中還提著新買的紙張,楚天醉只看了安逸之一眼,便只對著他身後的段玲瓏說道︰「听說七小姐出門探親卻偶然風寒,不知身體可好些了?說起來,在下離開時也沒能跟小姐打聲招呼,實在是失禮。」
段玲瓏垂著頭往安逸之身後縮了縮,道︰「林先生言重了,身體已經大好,勞煩掛念。」
「林先生這是來買筆墨?」不知為何,安逸之的聲音似乎听起來很愉悅,連帶著他牽上段玲瓏的那只手都顯得很是溫柔,還在暗地里揉了一下。
「南歸之前想買些備著。蕭公子這是?」
他要走了?這個消息就好像拳頭一般垂在段玲瓏心口,眼前忽的暗了一下。被安逸之牽住的手驀然握緊,只為了穩住身子。待耳畔響起的雜音消散時,才發覺,周圍似乎太過安靜了一些。
抬起頭,便看到兩個男人都一臉關切的看向自己,段玲瓏有些不知所措的抬手模了模臉,「怎麼了?」
楚天醉趕在安逸之前面開口說道︰「小姐的臉色太過蒼白,要不要請個大夫過來。」剛才她身子一晃,他還以為玲瓏要暈過去了,要不是她頭抬的快,自己恐怕就要不顧那邊的安逸之,沖過去了。
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段玲瓏扯了一抹笑,說︰「大概是日頭太足,有些眼花了。」
「那就別進去了,你先回車上,我去去就來。」安逸之扶了玲瓏上車,轉身看著還站在原地的楚天醉。
後者淡然一笑,道︰「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