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家,向上追溯近十代,曾經是西羌是西羌的皇族,部落中的王者,也是在弱肉強食的法則下的失敗者。舉族南遷,經蜀地,再向東,最終在南楚的一片深山中生根發芽。百十來年下來,依舊保持著那種上位者的驕傲,就連族中運轉的機制,也頗有些小朝廷的味道。
但在這些神秘、高傲的光環背後,也不過就是,落魄皇族僅有的一點尊嚴罷了。在藍家,越靠近中心的人,越容易背叛家族,反倒是那些邊緣的外姓、或是遠親,來得更加忠心。也許,這就是藍家之所以會敗的原因。
單論血緣遠近的話,藍玥大概就是那種,幾乎要到邊緣地帶的人,而段玲瓏則是擦著軸心的在轉的那個。照理說,她跟在玲瓏身邊將近八年,無機老人對她家的那點恩情,早就還完了,為什麼還要留在這里呢?
安逸之進門的時候,就看到藍玥托腮,坐在窗邊,一臉的苦大仇深。一見他進來,橫眉豎目的道︰「你又來干嘛?我跟你沒什麼好說的!」
言辭生厲的,讓安逸之差點以為,自己干了什麼對不起她的事。可除了關著她,自己明明什麼也沒做。轉而一想,又豁然開朗。女人嘛,每個月總有那麼幾天氣血不順。
「看什麼看!沒見過花魁啊。」
也不解披風,安逸之挑了眉毛,道︰「沒見過這麼有生氣的花魁。誒,你怎麼不裝了?」
翻了個白眼,藍玥調整個姿勢。兩天了,也沒什麼動靜……藍家大概是懶得管她了。
「我問你話呢。」
「老娘現在心情不爽,裝個屁!」一想到,自己辛苦了這麼久,出了點事,居然沒人管她?!一種前所未有的無助,慢慢的充斥了她的心。在前方有個目標,一往無前的向前沖時,人們往往會忽略走過的路。可一旦停下來,當你回首望去,卻看不到自己當初的起點,那種無依的漂泊感,將會是很可怕的。
輕笑一聲,安逸之說道︰「你現在,可愛多了。」
藍玥本想瞪他,但卻對上他認真的神色,一時間竟然訥訥的說不出話來,最後只能狠狠的閉了閉眼,歪頭看著細雪紛飛的窗外。
「明天,你就可以走了。」
「怎麼?不問了?」他會這麼好心?
安逸之淡笑,卻不回答,只說︰「總不好真讓玲瓏給你搬梯子,我不舍得。」
果然……上午的事他都知道了。
一听說要放她走,藍玥反倒懶懶的說道︰「我決定不走了,你這里挺好,有吃有喝,不愁溫飽。」
「隨你,你要住就住,只是沒人管你吃喝。」
「你那籃子里是什麼?」芊芊玉指一點,直指安逸之披風下掩著的食盒。
「還能是什麼?」
「給我的?」藍玥不喜面食。安逸之偏偏只給她吃饅頭,幾頓下來,苦不堪言。
「莫要得寸進尺。」哼笑著轉過身,安逸之道︰「搞不好我一覺醒來,就改主意,不讓你走了。」
「哈,那敢情好,別忘了讓人送飯。」
安逸之大抵是沒見過這麼厚臉皮的女人,張了張嘴,也沒想出什麼威脅的話,最後還是憤憤的走了,徒留藍玥囂張的大笑,在小院里回蕩。
門口的車把式才听得院里那夸張的笑聲,緊接著就看到安逸之疾步走了出來。
「王爺?」
「去端王府!」
此時,端王府里的段玲瓏,雖還沒熄了對雪的熱情,身體就受不住了。從指甲到嘴唇,都是青紫。被段月幽拎回房里,又是湯婆子、又是熱茶的,忙了好一通,才緩過勁來。
安逸之來的時候,她正抱著手爐,呆呆的看著院子里有氣無力的夕陽,喃喃的問道︰「這就完了?不是說下了雪,就該是白色的嗎?」怎麼地還是黑黃的,就連屋頂,也只跟撒了糖霜一樣,還透著底下的本色。
的一聲,驚醒了還在疑惑的段玲瓏,她瞪大了眼楮,看著安逸之很不客氣的解下披風,丟給一旁的小丫頭,臉色郁郁。而站在他身後的段月幽,也是一臉凝霜,冷冷說道︰「玲瓏貪玩,受了涼氣,還請軒王爺體諒,只在屋里說說話就好了。」轉身又對著身後一群丫鬟婆子說道︰「愣著干嘛?還不進去伺候著。」
于是乎,段玲瓏不大的屋里,就黑壓壓的站了一群人。就連青絲和紅線,也被擠得,不得不縮在她床邊。
在接到姐姐一個‘安心’的眼神後,段玲瓏看了看打進門起,就沒說話的安逸之,又看了看一群站在他身後的丫鬟婆子,問道︰「誰惹你了?」
抬手敲了敲食盒,安逸之說︰「打開。」
自有小丫鬟上來,戰戰兢兢的端出里面的糕點,擺在在桌上後,又快步退了回去。
段玲瓏瞧著她們一臉戰戰兢兢的模樣,皺了眉頭,對紅線說︰「你帶她們去廂房歇著吧。」
「可是,小姐……」
「不礙的,那邊這麼近,我有什麼事,一叫你就听見了。」待人走得差不多了,玲瓏才接過青絲手上的披風,裹得跟球一樣,挪到桌邊。
安逸之瞧著她的模樣,一瞪眼,說︰「你就這麼稀罕下雪?」
「誒?我這不是沒見過嘛。」低頭掃了眼桌上的糕點,大多是軟糯的江米,撒發著清淡的甜香。玲瓏捏了一塊,不甜不膩,正是她喜歡的味道。
「玩到生病!?」這沒出息的丫頭!下個雪,也能生病!
「嗯?也沒有啊,是三姐太緊張。」見他盯著自己的狐裘,趕忙解開呼扇了一下,道︰「我本來就怕冷。」
「……沒出息。」哼了一聲,安逸之看玲瓏一盤盤的糕點,吃了個遍,就開始只抱著一盤吃,問道︰「好吃嗎?」
「很好啊。」
眯了眯眼,「我府里的,更好吃。」
段玲瓏怔了一下,忽而想到他之前說過,等下了雪,就帶她去看他府里的那片梅花。是因為自己出不了門……所以氣悶了?
繼而又失笑搖頭,怎麼可能。
「你笑什麼?」安逸之不滿的問道。
「再好吃,也不是你做的,有什麼區別?」輕笑著說完,猛然意識到,這話似乎顯得太過輕浮親密。
果然,安逸之探過身來,怪笑著問道︰「你想吃我……做的?」
「王爺,請喝茶。」一只小手,握著茶杯,硬是插到安逸之面前,青絲吞了口口水,心道,三小姐,我要是被砍了,您得記得替我收尸啊。
輕咳了一聲,段玲瓏往後挪了挪,冷不丁的開口說道︰「我娘姓藍。」
「哦?」安逸之一挑眉毛,接過青絲手中的茶,慢慢坐了回去。
「……嗯……我外公也姓藍。」說完,段玲瓏就想扯了自己的舌頭……這不是廢話麼?!
「嗯,理所當然。」
咬了咬牙,無視安逸之調笑的口吻,玲瓏一咬牙,說道︰「藍玥是我表妹,我外公讓她跟著我的。」
「完了?」
「嗯。」
「那換我了。」本來是他想開口問,沒想到玲瓏卻自己說了出來,安逸之一時間拿不準段家和藍家究竟是怎麼回事。不過,玲瓏一向不聰明,套個話,還算是簡單。這樣想著,安逸之便問道︰「她干嘛不跟你進段府?」
段玲瓏坦然的直視他的眼楮,道︰「我爹跟我外公關系不好,不喜歡姓藍的。」
「你外公讓她跟著你干嘛?」
「我沒問過,大概是為了知道我的近況吧。」段玲瓏本想隱瞞外公知道信的事,但不知為什麼,突然醍醐灌頂般明白過來。安國既然知道她有信,就應當知道信的來歷,隨便琢磨模一下,也不難想到外公身上,至于外公的身份……又有多難查?
于是接著說道︰「也為了保護我。」
安逸之果然笑的詭異,並沒接話,倒是反問了一句︰「你最近,听說南楚的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