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雪四下眺望,只覺心曠神怡。忽地一個身影向她飛奔而來,一邊跑一邊大喊︰
「玉雪姐姐,我就知道你一定還活著!」
正是明鳳。她身後許多人跟著,一部分是以青松為首的昆侖門人,剩下的則是華山派中人。明鳳眼里含淚,昆侖諸人也情緒激動,都一擁而上。華山派倒是莊重列隊,為首一女身穿杏黃道袍,飛鬟霧鬢,仙姿綽約,修為在出竅前期。玉雪上前與眾人見禮,得知那女修是華山掌門安岳真人的大弟子知琴。掌門將在大殿奉茶,由大弟子出迎,也算給足玉雪面子了。見禮畢,明鳳挽著玉雪手臂,邊走邊嘰嘰喳喳地說別後經過。
原來當時另三路果然沒發現什麼。向東的明峻幾人還連夜拜訪終南、華山,也是一無所獲。留守的明崖、明鳳和幾個三代弟子正閉目打坐,忽听凰金清鳴一聲,化出鳳凰原形,向南急飛而去,臨走留下一句話︰青松、玉雪六人遇險,她速去接應,讓他們不要輕舉妄動。明崖幾人大驚,焦急等了一夜,另三路人馬紛紛返回,就是不見向南一路。天亮之後,華山弟子前來,說青松已到,讓他們速去華山派。于是眾人只好帶著村中老小撤退。明鳳萬分心痛,仍希望玉雪還活著,留下字條才揮淚撤走。
明鳳說完,又笑又含淚道︰
「听說姐姐一人留下阻擋追兵,師父師兄們都認為姐姐難逃性命,只有我知道姐姐福大命大一定沒事,只是姐姐怎麼這麼長時間才來?」
玉雪未及回答,已被眾人帶至大殿。這大殿建在山巔,一路都是寬闊的漢白玉石階直通到此。大殿氣勢恢弘,九根兩人環抱的柱子支撐住飛檐,高十丈寬百丈,正中匾額上四個金漆大字︰華山仙府。正殿供奉老君祖師金身塑像,玉雪等人被迎至偏殿。
眾人見禮畢,華山掌門安岳真人居中坐下,幾個他的同輩師兄弟和青松、玉雪等人分賓主設座,身後立著一溜各人弟子。
安岳笑道︰
「自古英雄出少年!玉雪姑娘能從魔道圍攻中逃出,可見修為精深,真是可喜可賀。不過我也像明鳳師佷一般好奇,不知姑娘既然已經逃月兌,為何這麼長時間才來我華山?」
玉雪見他修為在大乘期,但比起昆侖掌門青峰真人顯然功力不夠精純——青峰已在大乘中期,而他則是剛跨入大乘。觀他為人,精明強悍,雙目湛然,有些咄咄逼人。
玉雪站起恭敬道︰
「掌門垂詢,玉雪知無不言。」
安岳並沒讓她坐下說話,仍是不語等她下文。
玉雪又道︰
「當日青松師伯和師兄們走後,我竭力阻擋追兵。看他們走遠,剛想撤退,不想通天教主親自追來……」
話未說完身後傳來幾聲驚叫,其中以明鳳的聲音為最響。
知琴听了頗為不悅道︰
「那通天不過是妖魔,玉雪師妹不用如此尊敬稱他為教主!這類妖魔心術不正,我們正道一向不將這些宵小看在眼里!師妹們不必大驚小怪!」
她語意高傲,連帶小小損了玉雪和昆侖弟子們一把。
玉雪見她貌似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實則極其無知,卻偏偏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心想我九死一生,你還說風涼話!可也不好真的與她斗嘴,只當沒听到,繼續說︰
「通天是只猴妖,據他自己說已有萬年道行。當時我逃不月兌,只得勉力一斗,幾個回合便被打成重傷,跌落雲端。幸虧運氣好,掉在一條大河里,被水流卷走,才逃回一命。」
知琴一听通天有萬年道行,半晌不語。
青松听她三言兩語就說完,卻也憑猜想知道當時情形可怕,點頭嘆道︰
「真的多虧你,我們五人才逃得性命!」
玉雪忙謙遜一番。知琴語帶譏諷道︰
「如此說來,玉雪師妹頗不容易,不知可有證明?」
玉雪此時真的十分不悅,心想︰你怎麼不問我通天功夫怎樣,卻盡打岔說些懷疑的話,而安岳居然由她!
玉雪不是喜怒形于色的人,按下怒氣答道︰
「當時我墜落河中人事不省,被水流沖至一處地下暗河。由我的鳳凰姐姐飛至塞外,找到我大哥,兩人費了好大工夫才將我救出。將養一月痊愈,我便前來華山。此事我大哥和鳳凰姐姐可以證明!」
安岳早就注意到黑日二人,問道︰
「想必這位就是你大哥,只是那位十七、八歲的姑娘難道是神獸鳳凰?」
此時黑日化成一個三十多歲的漢子,幻出一身黑色道袍,高大威猛膚色黝黑,竭力放松表情裝出一副斯文和善的模樣,倒也有幾分成功,因此眾人都不起疑。凰金則是美貌姑娘樣子,除了身著紅衣之外,連頭發也變成了黑色,怎麼看都與神獸鳳凰不象,倒更像是人。別說安岳,就是見過她朱雀形狀的昆侖眾人也沒認出。他們二人一直跟著玉雪,一句話也沒說過,眾人都沒注意。昆侖諸人心情激動,見他們與玉雪一起,肯定是自己人,根本沒在意;而華山派則以為二人與昆侖諸人早就相識,也只草草拱手入座了事。這時玉雪一說,雙方人馬都一起注目二人。
黑日站起拱手道︰
「在下是玉雪的親大哥海天,向來在塞外隱世修行。這次小妹重傷落水,一向與她形影不離的鳳凰突然飛回,讓我快去救她性命,遲則恐天人永別。我心急如焚,飛速趕至,花了好大力氣潛水將她弄出。當時小妹只剩一口氣,我再有片刻耽誤,她的性命一定沒了!各位明鑒,我修道之人決不會說謊!」
他這一說,昆侖諸人首先信了,青松連稱好險!華山諸人見黑日說話條理清晰,毫無漏洞,大半也都相信,自此黑日在正道面前這第一關算是暫時過了。安岳已听青松說過玉雪來歷。有昆侖派作保,再說玉雪兄妹二人均是三花聚頂仙氣繚繞,不似魔道再怎麼掩飾頭頂總是黑氣隱隱,到此也相信他們與魔道無關聯。只是這與魔道的第一場戰斗讓一個塞外家傳修真拔了頭籌,安岳心里隱隱不甘。
此時又听知琴大聲道︰
「你們還沒回答我師父話呢!那穿紅衣的姑娘真是神獸鳳凰?」
凰金端坐不動,傲然道︰
「幾個小輩,功夫不怎麼樣,嘴皮子倒很厲害!一定要我變回原身也行,只是一不小心燒了你這大殿,到時可別怪我!」
她和黑日不同。黑日雖也是神獸,但早年行事頗有不光明之處,後來跟隨九天玄女降妖伏魔,這才算改邪歸正。凰金則跟隨王母娘娘多年,當年曾為天下百鳥之長,連眾多後來飛升的神仙也要給她三分薄面,若不是尊娘娘吩咐,早就飛升仙界得成正果,如今人間這些修真,算起來還是她小輩的小輩,看在玉雪面上一直隱忍,今日見華山諸人對玉雪言辭犀利,早就不快在心,開始發作。
安岳見凰金如此大模大樣,心里有些不舒服,可他畢竟是華山大派之掌,見識還是有的。他心想︰如果她真是鳳凰,又幻成人形如此逼真,修道肯定以萬年計,這份修為堂上眾人全部加在一起也難匹敵;何況鳳凰被稱做神獸的原因,一來是天生火靈不死鳥,二來行事正派,絕不會與妖魔同流合污,玉雪有她在身邊,就有一張最好的證明,可保他們兄妹二人來歷清白;此時听她說話,多半真是鳳凰,才會不把自己這個華山掌門放在眼里。他心里瞬間轉了許多念頭,也不知是逼凰金現原形看看還是就此混過算了,一時猶豫不定,沉默不語。
知琴哪知這些,見凰金不把師父安岳看在眼里,怒氣漸騰,喝道︰
「看你這副模樣,就知道你是妖魔一路!還鳳凰呢!混入我華山仙府到底有何目的?師弟們!隨我先把她拿下了再說!」
跳出就要掐訣祭飛劍。
青松明屹大驚叫道︰
「且慢動手!」
凰金一聲冷笑,身形晃動間化回原形,頓時偏殿里紅光滾動火光熊熊,接著一口三昧真火便朝知琴噴去,嚇得玉雪大叫︰
「姐姐手下留情!」
知琴其實不敢在華山大殿上動武,不過是作勢嚇唬,想殺殺凰金和玉雪的銳氣,不料凰金真的竟是鳳凰!而且說打就打!此時她一見真火燒來立時手足無措,慌亂間祭法寶也來不及了!忽然一口銅鐘從安岳身上飛出,瞬間罩住知琴抵住火勢,眾人方才松了口氣。凰金其實也只是嚇唬知琴,見狀順勢收回真火,仍幻回紅衣姑娘模樣。青松連忙做和事佬,在華山諸人和凰金之間調停勸說。安岳趁勢下台,凰金也回座位氣鼓鼓地坐好再不說話。
待安岳收回銅鐘,眾人一看,華山諸人大驚,昆侖諸人則暗笑。只見本來好好一個美貌女道,如今卻衣衫漆黑破爛,三千如雲青絲焦黃卷曲,臉上連眉毛也燒得七零八落,橫一道黑印豎一道紅腫。
知琴只覺臉上陣陣作痛,再看自己衣衫不整、眾人眼神有異,心下大怒,對玉雪道︰
「好個家傳修真!你敢與我比試一番嗎?」
她被凰金所傷,不知為何火氣卻發到玉雪身上!
玉雪莫名其妙,忙彎腰拱手道︰
「小妹不敢!這里替鳳姐姐向知琴師姐賠禮,看在都是正道份上,師姐千萬別往心里去!都是誤會罷了!」
她說話有禮,連華山眾人也暗暗點頭。
安岳喝道︰
「知琴!你今日在大殿上無端向鳳凰前輩挑釁,不知錯還要再生事端!給我速速退下閉門思過去!」
知琴身為掌門大弟子,已經內定為將來華山掌門繼承人,平日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別說下面師弟妹們從不敢違拗,就是長輩們也從不對她說句重話,如今在昆侖派外人面前被師傅申斥,認定是平生奇恥大辱,對凰金玉雪恨之入骨。當下咬牙切齒退下。
玉雪已知其心,心下暗嘆︰如今魔道猖獗,可正道從沒經歷過風雨一直養尊處優,像知琴這般高傲的修真不知凡幾,人人各懷心思,一語不和就懷恨在心,連團結抗魔都忘了!真是令人堪憂!
安岳自覺沒臉,接下來對昆侖眾人便有些淡淡的。玉雪有心想多告訴些通天教的情況,也不知從何說起。昆侖諸人看出,也不好再厚著臉皮住下去,青松便趁機辭行。安岳不咸不淡地說了幾句客套話就不再挽留。當下眾人辭去,說好道門大會再見,便出了紫霞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