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玉雪就去找青松,明里詢問包船事宜,暗地里卻把小翠之事傳音給他。青松正愁一路之上妖魔線索甚少,有送上門的豈不快哉!當下吩咐玉雪把她看緊。
二人計議好後,玉雪便去敲小翠房門,說要帶她和「海天」、「小鳳」一起去碼頭,因為她是從南邊過來的,一定熟悉水路,大家正好一起去把船只談妥,省得再被人騙雲雲。小翠听了抱著琵琶欣然前往。
玉雪見狀笑道︰
「你這琵琶一直抱著不累嗎?」
小翠連稱已經習慣了,並說這琵琶是她娘的遺物,不忍片刻分離。
玉雪听了心下暗笑,也不拆穿。
四人走至昨日碼頭邊,見多了許多航船,看到他們紛紛拉客。小翠談吐老練,不一會就談妥了一艘航船,包銀不過五百兩。玉雪直夸她能干,先付了十兩定銀,讓海天回去領眾人前來,她自己則上船四處查看。
這船一樣上下兩層,上層後方是四間統艙,每間有十張窄小板鋪,鋪著竹席;統艙過道直通前方一個三面格窗的敞廳,里面擺著些桌椅,打開格窗運河風景便一覽無余。艙室、敞廳均很潔淨,外圍一圈靠欄桿的地方都有狹窄回廊相連。下層在甲板下面,從船後一個窄梯而下,是貨艙和水手艙。現在貨艙里面空空如也,只堆著零星幾袋米面。
玉雪見水手連船老大一共已經十幾人,不禁好奇問道︰
「你們難道不吃飯?這點米面就是我們吃也不夠呢!」
船老大拱手道︰
「姑娘有所不知,從這里往南邊一路上有許多碼頭,我們可以停船靠岸買酒食。再說我們船家生活很簡單,沒事撈幾尾魚,在甲板上支起鍋子,就是一餐——怕走水,一般船上是不設廚房的。這種飯菜姑娘和同伴們也不會吃,多花幾個錢,又方便又潔淨,姑娘只管放心。」
玉雪細察船老大和水手們,發覺他們只是身手矯健些,並無異常;她又從小生長塞外,對水上人家不甚了了,聞言覺得有理,就沒再疑心。
此時青松已經帶眾人來到,全都腰系刀劍扮成武林中人,看去身手都很不凡。
船老大見了神色驚疑不定,玉雪笑著安慰道︰
「放心,我們是華山劍派的弟子下山歷練,專門行俠仗義、打抱不平,在江湖中大名鼎鼎,決對不是什麼壞人!」
這是眾人早就商議好的。江湖中確實有華山劍派,不過和修真大派華山派沒什麼關系,他們走的是內功路數,山莊就在華山腳下。據說他們的創派祖師早年曾得過華山仙府里的修真之人的指點,才另闢蹊徑,創出內功心法和劍法,也算人才。
船老大听了疑心盡去,歡天喜地將青松諸人請進艙去。一聲令下,就此開船。
玉雪在敞廳閑坐,和師姐妹們聊天,指點著周圍的風景,看去好不悠閑,實則把小翠盯得牢牢的。見她那把琵琶總不離身,有心探察,便說自己也懂音律,想彈奏一曲,要借琵琶使使。小翠猶豫半晌,禁不起玉雪催促,只得遞過。琵琶入手極為沉重,玉雪便知道小翠的確有問題,試想一個弱質縴縴的女子,不要說不離手地拿著彈著,就算是抱一會兒,只怕也要兩手發顫片刻掉落。
玉雪見此刻小翠目不轉楮地盯著自己,似乎頗為緊張。她決定先不要打草驚蛇,笑道︰
「看不出你力氣倒很大,想必是從小抱著琵琶已經練出來了。如果不是我煉過武功,只怕也彈不動它!」
當下一邊試撥弦,一邊查探琵琶。這琵琶背料是用整塊萬年紫檀木心雕成,面板則是上好梧桐木,軫子用的是不起眼但異常珍貴的沉香木心,就這些材料已經價值萬金;背面還雕了些奇怪的花紋,有點像陣圖,但和玉雪所學截然不同,玉雪也不能分辨做什麼用。查看半晌,她覺得這琵琶應該是法寶,可除了散發靈氣和香氣之外,又沒有法寶的特點。玉雪實在不識。良久她笑道︰
「我要關公面前耍大刀,獻丑了!」
說畢左手按弦、右手五指輪揮,彈的也是一曲「十面埋伏」。她所彈與小翠不同。小翠技藝高超、指法嫻熟,但只是演奏。她彈來又高一籌,五指習慣帶些靈力,這琵琶不是凡器,剛好能發揮。只听鏗鏗鏘鏘珠玉急落,有金堅玉潤、殺伐之音,頓時在運河上回蕩成一片。眾人仿佛身處戰場,四面皆被敵包圍,情勢萬分火急,不由毛發倒豎、雙手緊握、瞠目結舌。此時運河上許多來往船只劃槳搖櫓全都停了,人人細听從這艘大航船上傳來的琵琶聲,盡皆目眩神迷。
玉雪越彈越順手,覺得平生未逢這等好琵琶,可以將曲意發揮得如此酣暢淋灕!她是經歷過埋伏戰斗之人,演繹此曲時自己也不由想到了那天與通天老妖的激戰,其情其景歷歷在目驚險萬分。從來都是樂由心生,樂曲加入款款心聲,再由心底傳出,更是讓人難以抵擋。一曲畢,她久久沉浸在回味中,渾然不覺周圍聆听之人已滿頭大汗、衣衫盡濕——原來她又在不知不覺中影響了眾人的心境。
良久她擱下琵琶,卻見一艘大船正向己船撞來,偏偏水手們都仿佛痴呆似的只當不見!她心念急轉,已知原由,反手一抽,一根長簫出現,一串清音將眾人心神喚回。水手醒轉後驚呼聲此起彼伏,手忙腳亂長篙急點,這才險險與對面的船錯開。
凰金埋怨︰
「丫頭你又來了!這回連我老人家都不小心著了你的道!」
眾人回過味來,紛紛玩笑抱怨。
小翠隔得太近,大受影響,臉色蒼白久久未復,半晌才贊道︰
「玉雪姑娘神技!我自命琵琶技藝天下數一數二,不料天下竟還有姑娘這等高手!願拜姑娘為師,希望能夠傳授一二!」
玉雪怎麼會收她為徒!當下謙虛混過。小翠滿臉失望之色,只好不提。
航船在大運河上張帆行駛,清風徐來,速度不慢。走了十幾日,前面已是宋、蒙邊界。淮河在這里注入洪澤湖,河汊交錯、水道密布,地形極為復雜。
這日傍晚航船駛進一處偏僻河道,兩岸不見人跡,盡是沼澤河蕩,蘆葦密密麻麻長得比人還高,遠處不時有水鳥野鴨飛起。眾人見了心生警惕。此時航船明顯偏離航道,在這蘆葦蕩中殺人越貨可謂方便至極,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今晚定有變故!這十幾日中,小翠連船都不曾下,也不知她用什麼方法傳遞消息,眾人就是要看看她葫蘆里到底賣的是什麼藥!都不慌不忙只當不知,看似悠閑地指點著四周的風景,實則暗地里已經做好了戰斗準備。
到了夜半時分,忽听水手們在甲板上走動,不一會,他們居然紛紛跳水!聲響雖輕,但瞞不過諸人的耳目。想到都是些凡人,也沒人攔阻他們,放他們一條生路算了。
玉雪一直在裝睡,其實一直都在留心小翠動靜。此時見小翠悄悄抱著琵琶起身,她翻了個身,面朝她笑道︰
「小翠,這大半夜的你去哪里啊?」
小翠一驚,勉強笑道︰
「我起夜,馬上就回來。姑娘先睡,不用等我。」
玉雪索性坐起來揶揄道︰
「哦,起夜也要帶著琵琶啊,正好我也有些內急,不如和你一起去罷!」
小翠無法,和玉雪一起磨磨蹭蹭走到艙後茅廁門口,忽然往船舷外就跳。玉雪早有防備,一把扯住她衣服撈回來,笑道︰
「好端端的為什麼要跳水自殺呢?」
小翠的臉在月色下煞白,二話不說抱著琵琶就彈。這琵琶聲忽高忽低、音調怪異,其間夾雜著小翠喃喃的咒語聲,听來讓人極為難受。玉雪只覺一股無形力量向她腦部襲來,頓時心神有些不守。她立刻明白,原來小翠練的是精神攻擊之法,有點類似封獸九訣的攝字訣,怪不得在她身上找不出任何修煉武功或道法的痕跡!她一想通這節,馬上堅守心神,琵琶音攻立刻對她失去了作用。玉雪正待擒下她,忽听遠處法寶破空聲大作。
此時昆侖諸人紛紛出艙,青松祭出飛劍,大喝道︰
「妖魔不必藏頭露尾,速速現身吧!」
玉雪不管來襲何人,仍是伸指抓向小翠,眼看中招,一條白光忽然攔到,正好護住小翠。那白光原來是一根白綾,在小翠腰間一卷,順勢帶起,小翠立刻飛向空中遠遁而逃。
玉雪見煮熟的鴨子飛了,心有不甘,忙祭出金光追去。眼前白影一閃,一個美貌婦人凌空擋住她,笑道︰
「昆侖弟子怎麼欺負一個手無寸鐵的凡人?」
這婦人年約二三十歲,身穿全白繡花衣服,頭梳高髻,髻上插著尺來長兩根白玉簪,風姿異常綽約,此時凌空飛舞,更是翩翩若仙。玉雪定楮細查,見她分明是異類修煉,只是她道行與玉雪在伯仲之間,看不出是什麼獸類修煉而成,而且她頭頂也沒什麼黑氣,隱隱帶著銀光,倒不像是作惡多端之輩。
玉雪一時頗為躊躇,也不知是不是要開打,只好笑道︰
「這位大姐,那小翠一路監視我們,又帶我們來這偏僻地方,居心實在叵測。如果不問清楚,當然不能隨便讓她走了!」
婦人笑容可掬︰
「放心!我們絕無惡意。你們昆侖弟子從我們地盤上過,我們總要查清楚。只要對我輩不是一見面就喊打喊殺,我們也不會自找沒趣。」
說話間,昆侖眾人已經紛紛祭劍飛起,在玉雪身邊排成一排,凰金黑日更是虎視眈眈。
那婦人嬌笑道︰
「哎喲!以多欺少嗎?」
她突地清嘯一聲,幾百道紅白黑光立刻朝她飛來,片刻工夫許多人在她身後站定。
玉雪一看頓時明白了!叫道︰
「你們是青丘山狐族,一向閉門修煉不管外事,怎麼這次也蹚這渾水呢?」
婦人道︰
「小丫頭倒聰明,一眼就看出了我們的來歷。沒錯!我們本來不問外事,可如今天下大亂,人間戰爭不斷,各路妖魔層出不窮,我輩一向喜歡在人間行走,為此大受影響。為避免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族長和長老們一致決定,將山西河北河南太行山一帶劃為我狐族勢力範圍,我們將保持中立,不管你們自詡的正道還是你們認為的魔道,凡從我們領地內過,我們都要監視動靜。不惹事就罷,惹事我們就要管!你們昆侖弟子下山歷練,我們送你們一程又有什麼不好呢!」
青松怒道︰
「你們狐妖一族,本身行事就很失偏頗,時常吸人精血以提升道行,還有什麼臉說中立、劃勢力範圍!」
婦人正色道︰
「世人所說狐精作祟,大都不是我們青丘山一族。我們一族一向族規甚嚴,不許族人禍害人間,如有個別為非作歹者,一經發現,輕則逐出我族、重則追回修為囚禁終身。這一點我可以向你們保證。當然我們也有與人類通婚的,只要雙方情願,我族有不耗人精血之法,一樣可以生兒育女,你大可不必擔心!」
玉雪猛然想到小翠,估計她也是狐精與人所生。那婦人似看出她的意思,點頭道︰
「小翠是我親生女兒,是我以前與一個凡人所生。她告訴我對玉雪姑娘好生敬仰,請姑娘不要記恨她。」
婦人又道︰
「我們也不願與你們昆侖派無故沖突。請在道門大會上轉告各派我們青丘山的決定,我們將保持中立兩不相干。如此多謝,後會有期!」
說罷,她便帶著大小九尾狐妖揚長而去,剩下昆侖諸人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半晌,青松道︰
「算了,這船也坐不成了,我們先御劍飛到大宋境內,再商對策。」
眾人于是收拾行李,扔下空船,向大宋境內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