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徹底黯淡下來,我恍惚地想了很多事,緩過神才發現已走至了椒離院門口。兩名清秀的侍女慌慌張張地跑出來,見是我便跪下來揪著我的衣襟哭泣起來︰「禰禎姐姐,公子他……公子他出事了……」
漸離一向待兩位侍婢向來不薄,且兩位侍女年齡尚小,亦都把他當作親生哥哥看待,此情此景若不是漸離傷得可能命不久矣,也不會若此焦急不安。
我即刻跑至內屋,漸離正仰面平躺在榻上,身上蓋著厚厚的被褥,我伸手握住他的手,他意識到是我來了,發白的唇依然輕輕地微笑。炕里的火燒得極旺,然而他卻仍是臉容慘白,手腳冰冷。
我將被子往上提了提,在他的頸部掖了掖,手指觸踫到他的身子都是不似常人體溫的冰冷。他斯文秀麗的面容此刻緊緊地皺在了一起,長長的睫毛低垂,濕漉晶瑩,自然不是淚水,而是強制著體內滾滾寒流噬體的劇痛,而浸滿全身的汗。
我將手探進了被子里,模到了他濕透的單衣,仿佛是剛自水里撈出一般,仿佛還能擠下水來。趕忙將他的身子扶起,靠在自己肩上,緩緩地褪下他上身的衣物,交給身後的侍女。他虛弱而白皙的臉容,駭人得透明,仿佛下一刻便會化為一縷青煙,消散而去。
這與我初次遇上他時的病情一模一樣,本以為是那荒原之上,冰天雪地,才致他突發疾病,然而以此看來,這病根本就是常年在身上落下的頑疾。
讓侍女取來了燒酒,強行給他灌了下去,卻沒有多大用處。燒了大量的熱水,一遍一遍地擦拭著他的身子,亦是不頂用。我緊握著他凍得僵硬的手,感覺著他體內的血液像是在一點一點的遲緩下來,而後慢慢凝固,心急如焚,卻毫無辦法。
「你們都出去罷……」淡定而飄渺的女音自身後響起,回頭一望,只見冰美人兒椒圖拖著及地的白紗裙,緩緩地立于蒼涼的夜色之下,純潔的白紗與污濁的黑夜交相輝映,襯得她更加冰冷若霜,卻不知為何心中竟覺得悲涼無比。
她的唇始終是緊抿著,瘦尖的下巴削瘦宛若能將人的心刺出血來,出塵而冰冷的氣質,冰清玉潔,亭亭玉立,衣袂飛舞,宛若仙子駕臨。
她立在門外,與我靜靜地對望,卻又似在看著我懷中的漸離,冰雪飄渺的美眸,竟流出了淚來。良久之後,她淡淡地開口,只對我說了四個字,「我有辦法……」
我小心翼翼地將漸離放回榻上躺好,對她施了一個禮,便令那兩位侍女一並退了出來。在關上門的那一剎那,我無意中望向屋內,椒圖竟面對著漸離,頃刻間月兌光了衣裳,那光潔**的後背如白雪般逞亮,亮得令我的眼瞬間失了明。
對于椒圖而言。漸離究竟是個怎樣地存在。我不得而知;然而對于漸離。椒圖這兩個字即意味著新生。屋內漸離淡而低沉地申吟和喘息化作了風中地絕響。一遍一遍地回蕩在夜空之下。油燈地火光被夜風吹得飄忽不定。亦將芙蓉吟溢地內屋襯得一室溫暖。
方退了出來。一轉身便望見白衣勝雪地四龍子。優雅從容地立于一棵樹下。對我斂眸沉吟一笑。算是招呼。連日以來。我已甚久未見過他。究其原因也不好說。既然他不是吟風。對我而言。在這里眾多人中。與他地感情算是最淺薄地。
椒圖從未來過曉晴樓。自然不可能曉得漸離住在哪兒。大抵就是四龍子給她指引地路。至于四龍子為何知曉椒圖會來此地。也只能用心機頗深、幕後操盤全局、事事了如指掌來解釋了。
我走了過去。走近一看。才發現四龍子地臉容亦是蒼白若雪。他幾乎無法憑自己地雙腿站立。而是孱弱地扶著那棵樹干。勉強站著低聲喘息。鼻翼上滲著涔涔汗珠。凌亂地濕發粘在臉頰上。將臉容地線條襯得秀麗嫵媚。
我連忙扶他在草地上坐下。替他用絲絹拭去臉上地汗水。暗嘆這太宸宮地龍子怎麼個個都是病秧子。這回還搞得同時發病不成?他地腰身弱不禁風。搖搖欲墜。卻強撐著淡淡地微笑。我幾欲懷疑下一刻他就會倒在地上。昏死過去。
不過我不是自戀之人。不會因為他地一個微笑改變什麼。不會相信一個曾經對你薄情寡義地男人。更不會因他病弱不堪。便同情心泛濫。與溫柔體貼地漸離不同。對我見死不救地他。根本勿需我一視同仁看待。說我小人也罷。說我自私也罷。我相信誰也不會那麼偉大。會對曾經置自己生命而不顧地人關懷備至。若不是蔚染。我早就死了。
那麼,就當作我早就死了罷,現在在你面前的是鬼,所以幫不了你。
他依然雲淡風輕地笑著,蒼涼的夜色將他白皙的臉容映得更加蒼白無力,將他幽深的黑眸襯得更加深邃無光,而他卻似毫不在乎自己的身子般,安靜沉容地深望著我,那溫情的眼眸里仿佛在靜靜地述說著一個哀傷的故事,一個我已經遺忘的故事,那一片清澈透明的眸子里,似有若無地映著淡淡的憂傷。
我不言,他亦不語。
夜風微涼,單薄白衣下他孱弱的身子微微發抖,唇角卻依然保持著淡淡的弧度,在我的印象里,他從來都是優雅從容,平靜鎮定,仿若無論什麼都是事不關己,無論什麼都不會影響他的心境,亦不可能令他方寸大亂,這也包括他極度衰弱的身體。
無論對誰,他都是殘忍的,對他人是,對自己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