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鹿1900 第一卷 劇變 019 【戰地紅妝】

作者 ︰ 仙人掌

李燾的炮隊鏡里,小石橋早已成了爛石橋,小河溝南岸的反斜面上,不住地冒出洋鬼子的身影,就算炮隊營的射擊頗為準確,也無法阻止更多的洋鬼子兵涉過河溝,加速向武毅軍中路陣地撲來!他甚至能看到洋人臉上神情,感覺出這些家伙心里的惶急和暴躁。

炮,數量實在太少,一次齊射的威力不足以覆蓋當前的要沖地段。現在的李燾對前晚莽撞的建言愈發後悔,要不是因為自己,估計武毅軍就可以臨時得到一些火炮的支援了。

下意識中,李燾模到了盒子炮,手立即就把槍拔出來,「 吧」一聲拉開機頭看了看,十發子彈躺在彈倉里。他滿意地咕隆了一聲,又將槍裝進槍套,伸手去拿起斜靠在掩體上的步槍和帆布彈袋檢查起來。當一切戰斗準備做好以後,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又俯身去看炮隊鏡。

三妮子默默地看著李燾的一舉一動,她不想離開他,她自私地听從醫生黃鵬飛的話——「好生看著參議大人。」對,他如今是參議了!因此在確定他沒有大礙後,三妮子就如同沒有任何事情一般待在掩體後。直到他檢查武器時,她才想起自己身處戰地,听到前面有聲響,她抬起頭,朝掩體外面看了看。

一股人潮亂紛紛地涌了過來,那是撤退下來的官兵們。

聶士成動了,老將拔出自己的佩刀沖向潰退下來的人群,劈頭就砍翻一個跑在最前面的「膽小鬼」。他的衛士們也拔槍在手,頻頻向天鳴槍。

李燾的眼楮離開了炮隊鏡,提著步槍緩緩地站起來。他看到,老軍門的身影擋住了潰兵,在血火連天的戰場上,老軍人的威名對年輕的士兵們有著巨大的震懾力。可是士兵們沒有回頭,只是靜靜地胡亂站著,面向他們的統帥站著。營官、哨官們在隊伍中使勁拉扯、勸說甚至求告,可放棄陣地的人們依然不願意回頭。他們已經血戰了一天,他們身邊已經死去了無數人,他們的神經壓力已經超過了意志的耐受力。

聶士成提著血淋淋的佩刀指著地面,怒火讓他雪白的須發無風自動,胸膛劇烈地起伏。良久,老人才調整好心態呼吸,用一陣幾乎是自言自語卻又大到所有人能听清楚的語氣道︰「這里,是祖宗留下的地方,就是我聶士成的生死之地,就算死,我聶士成也要看著洋人的臉死!」

背對著洋人的官兵們唏然無言,面露愧色。可是人群在一陣躁動之後,還是沒有人願意回到流淌著血火的陣地上。

李燾「 」的一聲拍上莫辛步槍的刺刀,模模腰上的盒子炮,無聲地走向人群,他的目標不是潰退下的官兵兄弟,而是他們身後的陣地以及陣地上的俄國老毛子。

人群中出現了嘩動,這群血戰一天的漢子們自動地站開,神情肅穆地為李燾讓出通路,眼光卻看向李燾的身後。那里有一個弱小的紅色身影緊緊跟隨著,她沒有武器,只背著一個藥箱子。卻是怯怯地、堅決地跟在男人的身後。

「你,跟來做啥?三妮子,回去,回小廟去!」覺出異常的李燾回頭怒喝。

三妮子沒有做聲,還是跟著李燾走。

李燾走了兩步又回頭,見三妮子還跟著,罵道︰「三妮子,江菊如!這是男人打仗的地方,滾回去!」

三妮子還是不做聲,就站在李燾面前,一副你走我也走的神情。

「你會打槍?」李燾無奈地問道。

三妮子搖搖頭。

李燾的眼楮紅了,不是怒火而是感動,聲音也變了調地不再暴怒︰「那你跟著干什麼?!」問著話,他也不等三妮子的回答,就指著前面道︰「那里有老毛子!屠了海蘭泡、殺盡六十四屯、燒了璦琿城的老毛子!」

三妮子愣了愣,在她的心里,李燾似乎是唯一能夠為自己以及父母申冤的希望,她怎麼能夠不跟著他呢?老毛子,令小姑娘害怕的老毛子,不是被他炸得粉身碎骨了嗎?感覺里,小姑娘把李燾當成了天神,老毛子一見就要撒腿跑的天神,也是自己的天神。

小姑娘低下頭避開李燾的目光,看著自己的腳尖低聲回答道︰「我就跟著大人,大人打洋鬼子,我也打洋鬼子。」

李燾拿她沒辦法,氣得「哼」了一聲,撥開面前的人大步向前走去,邊走邊提起步槍「嘩啦」一聲推彈上膛。

此時,八國聯軍中的俄國部隊已經漫過了陣地,槍聲陡然密集起來。人群一陣騷動後又看向小姑娘,一個穿著紅衣紅褲的、看上去不過十六、七歲的小姑娘,就那樣跟著「霹靂金剛」大步走向戰場!人群不由得再次躁動開來,「嗡嗡」的議論聲短時間里竟然壓倒了戰場上的槍炮聲。突然,人群里一個漢子帶著哭腔喊道︰「走啊!是爺們兒的就回去跟鬼子拼了!」

話音未落,一個漢子就提著槍小跑著跟上李燾和三妮子。接著,又有幾個人跟上,再接著,人群「轟」地一聲略微散開,齊齊轉身向自己丟棄的陣地沖去。

紅色的身影勾起了漢子們的心思。誰沒有家?誰家里沒有女人?作為當兵吃糧的,在此時為保命放棄陣地,就等于放棄了保護自己的家、自己的女人的最後機會!軍法可以去犯,可是家人的性命安全,誰也不敢拿出來在戰爭中去賭博;陣地可以丟,可男人的臉面和褲襠底下那玩意兒,不能丟!

聶士成「 啷啷」地丟開佩刀,臉上卻是老淚縱橫。唏噓良久才對身邊的親衛們吼道︰「快,去把那丫頭拉下來!送回去好生照看著!武毅軍啊武毅軍,不能保護自己的女人,還算得武毅軍嗎!?」

剛剛佔領中路前營陣地的俄國人還沒站穩腳跟,就遭遇到一股暴怒到幾乎失去理智的人潮。

此時的前營潰兵們已經不是丟棄陣地的膽小鬼,而是下山的猛虎!他們個個眼目通紅,瘋狂地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手段打擊當面的敵人。開槍的、拼刺的、挖眼的、掰手指的、咬喉管的……縱然老毛子兵們個個身材高大,也抵擋不住這群不要命的「瘋子」!

李燾打光手槍里的子彈,靠在一面斷牆上喘息著給手槍壓子彈,眼光卻四下張望,將陣地上的形勢收進腦子里。熱血激蕩過後,其他人可以不冷靜,他不能不冷靜下來,至少如何恢復陣地的防御力就是急需考慮的問題。

一天的戰斗和剛才的反擊,讓中路前營只剩下不到兩百個戰斗力了!他們要在防御八百多米正面的同時,保障老槐樹方向左營的側翼,難度相當的大。

正在李燾為難之時,中路後營在姚良才的率領下增援上來。看著一個個藍灰色的身影進入陣地,李燾不由得松了一口氣,頓時覺得頭腦嗡嗡作響,眼楮發花。

「光翰!光翰!」

姚良才四處呼喝著尋找李燾。軍門的親兵傳報,又是李燾止住了潰兵並恢復了陣地。副將卻很清楚,這金剛不是金剛之身,而是虛弱到極點的帶傷之身,只是憑著一陣虛火邪氣在強撐著而已。因此,一上陣地他就扯著前營的官兵找李燾。真要把參議折在這里,如今就不是對不起恩相大人的問題了!武毅軍,真的需要這個牛犢子!

李燾沒有听見姚良才的呼喊,他的耳朵里只有長久的「嗡嗡」聲,發花的眼楮揉過以後,卻看到不遠處有門三七炮,忙提氣喊了一句︰「炮手!有沒有炮手!?來人啊!跟我來!」

炮兵見了炮就象見了情人一樣,李燾也不例外。如今他再不嫌棄這情人太老、太不會打扮了。有了大炮他就有信心守住陣地,就能揍得老毛子兵加速潰散,為主力出擊創造出最好的機會!盡管他的信心多少有些盲目,他還是跑向那門炮。他身後跟了幾個人,其中一個邊跑邊問︰「大人,我是炮隊的夫子(正勇之外的雜兵),能**,也算炮手吧?」

李燾根本听不見那夫子的話,跑近了火炮就把手一揮,幾乎干嚎著道︰「推出來!趕快推出來!」

幾個炮手、夫子協力將炮推上掩體,打開炮架,炮口直指俄軍潰退下去的方向。

李燾抬起右手打開拇指,概略地測算出距離後,還是帶著無名的火氣高喊道︰「方向11—9,高低32,上膛!」

炮手們被他的大嗓門震得耳朵嗡嗡響,卻不知這位金剛大人還唯恐別人听不到自己的口令,反正他是听不清楚的。耳朵暫時失聰後,所有聲波只能通過胸腔的共鳴放大後傳遞給听覺神經。這麼一來,所有的聲音都變成了蚊子叫嚷。

「放!」拿著盒子炮的手猛地向下一劈,就象那手里不是盒子炮而是軍刀一般。

炮口閃出火花和白煙,遠處,俄軍潰兵群里炸開了更大的火光,掀起好大一股灰黑的土柱。

「再來,方向不變,高低加2!」

又一發炮彈出膛!

「打得好!再來一發!」

一發發炮彈準確地射向敵人,更加大了俄軍的潰退速度。姚良才因此有了比較充足的時間,一邊組織反擊準備,一邊听著小炮的轟響找李燾。他遠遠地看到,那家伙就站在小炮邊,一次次地高喊、一次次地揮動著手槍,狀貌形似發瘋一般。

「再來,小石橋,遠50,左右30,打!」

「大人,大人!」那夫子炮手無奈地看著高呼酣戰的參議大人。

「打!」

「大人,沒炮彈了!」夫子炮手無辜地解釋著,卻發現參議大人根本就沒看自己,沒看炮尾地上的那一堆冒著青煙的炮筒子,而是直直地看著前方。

李燾等著等著,久久沒等到目標方位上炸開火花,這才回頭一看,姚良才和炮手們正圍著自己,滿臉的擔心和關切。

「為啥不開炮?!說話!」

姚良才拉過李燾,暗中使勁扶住他的身體,免得他萬一栽倒在地,同時也忍受著他大得沒譜的嗓門。

「光翰,守住了,炮彈打光了。」

李燾掙月兌姚良才,揮動手里的盒子炮指著那夫子炮手,又吼道︰「為啥不**!?」

久經沙場的姚良才有經驗,知道李燾此時已經亢奮到頂點了,忙對左右吼道︰「來人,架著大人回去!」吼完後,他又附在李燾的耳朵邊大聲喊道︰「光翰,炮彈沒了!你看,騎兵,咱們的騎兵沖上去了!」

李燾沒听清楚姚良才的話,倒是順著他的手看向前方,只見一隊隊騎兵正從兩翼快速追擊俄軍潰兵,而己方陣地上,一群群青灰色的身影正漫過掩體,蜂擁著向敵人沖去,西邊的晚霞正好映照著武毅軍官兵們的背影,將他們籠罩在一層紅色的祥光之中。

完了?結束了?戰役計劃達成了?

意識模糊中,那一個個紅色的背影幻化成三妮子的大紅衣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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