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村向東北不過一里多路就是桃花寺,這里是武毅軍和毅軍的臨時大營。聶士成和宋慶兩位老將在衛士的扶持下,通過望遠鏡看到回轉的欽差隊伍,臉上都露出了頗有些古怪的笑容。
「祝三兄,榮相如此苦心犒勞三軍,咱們身為總統官,不能不有所表示吶。依士成看,不如請榮相前往天津衛督署,受降被困英、俄部隊如何?」聶士成對八十歲的老將是相當尊重的,當然更多的是感念宋慶將部隊交予李燾指揮之情。這中間吶,說明的問題很多很多,最少有一點可以證明,宋慶對老上官李鴻章還是頗為忠心的!
所謂人老成精,宋慶豈不知聶士成的話意?
他是對李燾的年輕做派不太滿意,可終歸還是看在李鴻章的提攜之恩,看在以後毅軍又將歸于直隸總督麾下之事,看在與聶士成曾經並肩御敵于遼東之情,看在官面兒上聶士成的節旗威嚴之實,也看在李燾連戰連捷的本事上,這才痛快地將毅軍交予年輕人指揮,也認同了自己尚有些搞不明白的戰役計劃。
此時,榮相犒勞三軍不直奔桃花寺大營卻前往西湖村前指,說明什麼呢?拉攏李燾的心思也太露骨了些!染指毅軍和武毅軍的心思怎麼也遮掩不住!
心里憋氣之下,宋慶抱拳道︰「宋慶唯聶帥馬首是瞻。」
聶士成點點頭,心緒卻突然飛揚開來,不禁喃喃地念叨︰「無集權之中央,就無集中之人力、物力、財力用于國防……」此時,他的一番思想作為卻是愈加背離了集權中央的理念。為何會如此?他無法回答自己,只是朦朧地意識到——與其把軍權交給狗屁不是的滿族親貴,不如交給正在實現強國夢想的恩相李鴻章!也許,自己就是在為強國之夢把握軍隊吧?
隆隆的炮聲和密集的槍聲中,李燾扭身看向西湖村北面,只見旌搖旗亂,一群人蜂擁般地朝火車站方向跑去。他抿嘴笑了笑向前沿走去,欽差大人和即將卸任的總督大人的表現,並沒有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戰場,不是人人都可以上的,更不是那些養尊處優的人能夠想象其殘酷性的!這些人身處戰場上,帶給部隊的只有負面的影響,不會起到任何的積極作用。
犒勞三軍?犒勞個屁!幾錢銀子幾句聖諭就能買下戰士的生命嗎?不!戰士是為這片土地而戰,是為中華的血氣而戰,不是為了那些狗屁銀錢和那個腐朽的朝廷!
日軍的炮擊相當的猛烈,似乎貧瘠的島**隊要把他們所有的炮彈庫存打光一般。毅軍前沿陣地遭到極大的破壞,一發發準確的炮彈將那些單兵掩體、淺淺的戰壕摧殘得面目全非。時而有一發重炮炮彈「 」地在陣地上爆炸開來,方圓十多米的陣地上,立時就變**間地獄,毅軍戰士們不是被炸死就是被震死,大段大段的陣地在一時之間沒有還擊的槍聲。不過,很快就有預備隊冒著炮火沖上去,填補了空白。這也是李燾要保證毅軍一線能夠扛過日軍第一次沖擊的唯一可用手段!
不能輕易地退卻,必須給予日本人以沉重的打擊,讓日軍糾集更多的力量甚至是出動步兵主力來爭奪一線!屆時,毅軍才能放棄一線轉向土壟陣地;屆時,馬國寶的大炮就要發威了!
馬玉昆走在李燾的右手邊,眼看著幾百米遠的陣地上,自家兄弟傷亡慘重,又不斷有成隊、成哨的部隊填補上去,去遭受日軍的炮擊和排槍攻擊。他的眉頭不住地緊皺、緊皺,最後擰成了一個明顯的川字。
炮隊鏡旁,李燾听到了軍門大人的粗重喘息聲。他轉身道︰「馬軍門,防御作戰強調的就是韌性、反擊的突發性和力度。請您放心,目前的犧牲代價是值得的!」說著,他湊近了炮隊鏡。
日軍步兵在積水的稻田里匍匐前進著,數次的試探進攻被擊退後,此次日軍出動了大約一個半大隊的兵力,主攻方向是毅軍前路後營一個哨據守的小擺口陣地。堅忍的日軍步兵在浸過一半身體的水中,利用被雨水大風壓倒的稻穗為掩護,逐漸地接近、再接近。
「苟來順!發信號,北倉火車站陣地,五七炮,地圖方位甲區,標定方位物遠五十,左右三百,一輪齊射!」
就在苟來順發出信號的同時,武毅軍中路炮營幫帶張雲松按著指揮刀跑步上前,湊近李燾道︰「大人,鬼子的重炮找到了,只是……」
李燾轉過頭瞪了張雲松一眼。
「只是距離太遠,您看!」張雲松說著掏出了地圖指點著︰「8300米,咱們就算能夠著,精度也大打折扣!對敵構不成威脅。」這位幫帶是存心來找參議官問計的,自己打不準,參議官能啊!
「風向?風速?」李燾看著地圖問道。這樣的距離確實很難精確射擊,其中難度最大的就是風偏!按照武毅軍裝備的75炮性能來看,8000米的距離上,風偏能夠達到三十米左右,這是因為膛線設計尚不完善,炮彈自重過輕、炮彈氣動外形不夠流暢圓潤而造成的。即便是最精確地對敵軍炮兵陣地進行定位,三十米的誤差也足夠讓所有的努力白費、讓炮彈白費、讓炮兵陣地白白暴露給敵人。
畢業于武備學堂第二期炮科的張雲松是內行的,至少比馬國寶內行得多,他立即回答了重要參數︰「東南,每秒8米。」
李燾「唉」了一聲道︰「沒法,打不準的!」
張雲松愣了愣,炮神也有打不準的目標?!
在頭頂上忽忽的炮彈呼嘯聲中,李燾提聲道︰「每秒8米的風速,每秒700米以上的膛口初速,8000米的距離,未知的炮彈圓心偏差,日軍重炮陣地左側的高地造成氣流回旋……這糾正風偏的應用題我做不出來。讓法造75炮待命,咱們想想辦法再看!」
稻田中炸起一排夾雜著已經灌漿的稻穗葉子和日軍的殘肢斷臂的水柱。毅軍陣地上響起一陣歡呼,「啪啪」排槍射擊聲整然響起。
馬玉昆重重地出了一口粗氣,看向李燾的目光也帶著一絲敬佩了。雖然他听不明白他和張雲松說的術語,可他發現,這年輕人似乎總能在最關鍵的時候調動炮火化解前沿的危機。
李燾拍了拍張雲松的肩膀,轉身朝苟來順再次下達命令︰「五七炮,保持射界,延伸五十米,兩輪齊射!」
集中了武毅軍、毅軍幾乎全部火炮的李燾擁有對敵三比一的優勢!此番命令,他是想用準確的炮火擊退日軍這一輪的進攻,能夠引誘日軍重炮向前推進、射擊北倉火車站炮兵陣地最好!那時候,馬國寶、張雲松就能敲掉鬼子重炮了!因此,這次的五七炮射擊可以當作是誘餌。
張雲松迅即地理會到李燾的意思,心里哈哈笑著行了一個對參議官脾胃的舉手禮,屁顛屁顛回去安心掌握部隊了……
日軍重炮陣地旁,松本桓兵衛大佐忍受著重炮射擊帶來的震動,專心地看著炮兵參謀們在地圖上畫著簡解示意圖。大佐和他的部下們都存心要在北倉一戰中擊敗對手——清軍炮兵以及他們的指揮官李燾。因此可以這樣來說當前的戰局︰這是一場炮兵的較量,是一場炮兵藝術的較量!
一名少佐觀察了一下炮兵羅盤,再從地圖上調出數據,轉動炮兵簡解卡板,得出基本參數後,加上炮兵陣地與地方陣地的高度差、風速風向等數值,很快就拿出一個標準基線射擊諸元。(即炮兵陣地中央虛擬線上的火炮的射擊諸元,其他火炮應該參照這個數據進行射界左右之調整。)
「聯隊長閣下,請批準卑職三發齊射!」那名少佐站起來,躬身立正向松本請戰,同時將計算出的射擊諸元數據交給大佐審查。
松本看著數據,在腦子里轉動一遍後,露出微笑道︰「嗯,很好。小川君,只要能夠打掉小擺口的敵軍支撐火力點,我給你五發!」
小川少佐幾乎跳起來,迅速地轉向重炮中隊指揮官邊跑邊吼道︰「武田君,全炮五發射擊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