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楊柳青除了以年畫聞名外還是北地騾子之鄉建有全國最大的騾子交易集散地。同治年間所謂的「同治中興」也著實讓騾馬交易興旺了好幾年官府為了更好地收稅于是興建了一個巨大的騾馬市場。
如今民間騾馬交易因戰爭而蕭條卻讓這諾大的市場成為武毅新軍立即能夠利用的現成軍營。
寬闊的操場上數千新兵正進行分列操練在各自的教官和連、排、班長的帶領下訓練軍姿、隊列、射擊、拼刺、投彈、操炮、築壘……腳步聲、喊殺聲、口令聲乃至喝罵聲充斥了整個操場塵土帶著還沒散盡的騾糞味道在陽光下一陣陣地飛揚而起又帶著濃烈的汗水味道隨風消散。
「預備!」
一個連的新兵以右側位六十五度挺槍立正。
「注意腳跟用勁重心快前移用力蹬腳跨步動腿力、腰力、臂力右手抬槍托于右胸側下方兩寸左臂作3o度旋轉.i|突刺!」
「殺!」一百五十二個聲音匯聚成一聲一百五十二把寒光閃閃的刺刀猛地刺出聲勢確實駭人。
吳祿貞走進隊列中檢查新兵們的腳位、腿形、刺殺後槍聲的角度一一糾正到滿意後。才行出隊列大聲道︰「左臂回縮右臂緊貼槍托快擊出扭腰、右腿力跨步格擋托擊!」
「殺!」
「左臂前伸右臂回縮左腿跨步擺槍挑刺!」
「殺!」喊殺聲依然鏗鏘有力。
李燾在一旁看得頻頻點頭。而他身邊地直隸布政使周馥卻是滿臉的驚訝。
「周翁這是拼刺中最基本的三個動作正面突刺、格擋托擊、擺槍挑刺每個動作中腳步都會向前跨出一步動作之間餃接流暢、可以循環反復乃白刃戰中最有力的拼刺動作。」
周馥年已六旬從編練淮軍開始就跟軍隊打交道卻從未見過如此簡單的刺殺訓練。不由疑惑道︰「如此簡單也能制敵?」
李燾心道︰簡單?這三招刺殺術可是經歷了八年抗戰付出了無數戰士的生命才總結出來的絕招!號稱白刃戰專家的日本軍隊在戰爭後期也狠吃了這三招制敵地虧。高昂的士氣、強壯的身體、刻苦的訓練。加上這三招絕技才能鑄就一支敢于刺刀見紅的精銳部隊!
「能!當然官兵們在熟練掌握這三招能夠最大限度揮出身體力量後也可以變化出更多的招式。比如托擊的同時可以出腿猛踹敵人又比如擺槍的同時可以移動右手掌握扳機開槍殺敵。」
周馥點點頭。又看了反復演練三個刺殺動作的官兵們。笑道︰「軍事方面還是李鎮台做主周某多嘴了。不過有個事兒周某還是多有不解為何鎮台大人允諾鐵良招旗人進武毅新軍?朝廷的軍餉不好拿這不是拱手讓出軍權嘛!」
「朝廷始終佔著名分大義李燾所為並不是貪圖那幾個餉銀有錢還不都是花在編練上?至于那些旗人。他們要是吃得了這里地苦就留下。吃不了的滾蛋!就算留下的也會獨立編制。不會妨礙新軍編練更不會讓旗人親貴們插手軍令大權。周翁。李心中有數。」
李燾當然不會說老實話他的打算是先搞到餉源再說話新軍就有理由就地征取、截留軍餉這是武毅新軍謀求獨立的必經之路。畢竟恩相大人年事已高又身擔重擔萬一……歷史上.明年秋天就是李鴻章西去之時.那時候武毅新軍要沒有餉源.就~|了鴻章能夠挺過明年武毅新軍還是需要獨立性!畢竟這支軍隊地未來是革命!
周馥舉目望去只見烈日下的操場上官兵們個個汗流浹背、衣裳濕透時而有體力不支者暈倒在地。如此艱苦確實不是那些鐵飯碗的旗人大爺們能吃下的。
「再來!連續突刺!前進!前進!」吳祿貞的聲音嘶啞地吼叫著。
「殺!殺!殺!」
黃塵漫天中後面幾排士兵的身影幾乎已經看不清楚了只有那反射中陽光的刺刀依然清晰可見。連續的突刺連續地跨步向前帶給官兵們地不僅僅是體力地消耗和對突刺動作的更深體會還有一往無前地氣勢悄悄地浸潤進他們的骨髓。跨步前進前進只有前進!長期訓練後形成的本能造就的是決不後退的習性這就是原始的軍人意識了。
李燾不迷信精神力量卻欣賞精神力量帶來的高昂士氣;他也不迷信武器制勝卻喜歡集中絕對優勢的火力摧毀對手。白刃戰在他眼中更多是鑄就軍人自骨子里的氣勢!
喊殺聲中塵土不可避免地席卷了旁觀的李燾和周馥老人忍不住連連咳嗽。
「周翁不如您回黃家園子稍息片刻李燾巡營完畢即來候教?」
周馥揮手驅散塵霧堅決地道︰「繼續!繼續看下去老頭子就想知道霹靂金剛是如何訓練出一支天下強軍的!?恩相讓周馥好生輔佐與你如不能了解武毅新軍周馥無從著手啊!」
「周翁……」李燾在這一刻突然明白了為何北洋能夠在李鴻章死後依然能夠主宰中國北方幾十年這並不是袁世凱有多能耐而是李鴻章早已經夯實了北洋的基礎將自己地風骨融化在淮系——北洋這個團體中.
>[:|+明知天津之戰不可為的情況下知道朝廷親貴對自己有謀害之心卻依然全力支撐著天津戰局。也許他並不是為了那般滿族的親貴乃是為了李鴻章回任後能有更好的軍事形勢這樣的忠誠雖然有著濃厚的封建主義色彩。卻足以讓人稱道。眼前的周馥年事已高卻頂著烈日跟自己巡營又是為何?還是忠誠二字!
忠誠!當他們將這種忠誠放大對國家、對民族地層面上時中國將會是怎麼的一番景象呢?
「立——定!」一排人牆滾滾向兩人所戰之處壓來卻在最後幾米處隨著口令停止了前進。
朱其琛身穿西式襯衣站在最前排雙眼在正視前方的同時卻想盡力去看那個年輕的鎮台大人。作為這支學兵隊中個頭最高體格最好的新兵他身處的排頭兵位置卻
他轉頭甚至眼球的轉動也不允許!學兵們沒有警衛的五雲褂制服新式軍服也還沒有統一放下來。因此這個隊列的著裝可謂五花八門很大程度地減弱了他們的嚴整隊列滾滾向前又遽然而止地氣勢。
李燾和周馥的目光同時集中到了朱其琛身上這個排頭兵實在有些醒目。高大的個頭和壯實的體格質料不錯、做工精良卻汗濕髒污了的襯衣雙眼中蘊含著的神光掩飾不住的自信、堅毅氣質足夠讓朱其琛從一百多號學兵中月兌穎而出。
「排頭兵出列!」
朱其琛向前跨出一大步。一個向左轉。面對下達命令地李大膽凝視。他不能想象這麼一個外形清秀地年輕人能夠指揮著武毅軍五戰五捷?盡管他就是沖著這個人才來到天津加入武毅新軍的!
李燾站定立正舉手行禮道︰「姓名、年齡、籍貫、功名?」
朱其琛一挺胸膛朗聲回答︰「報告總辦!學兵朱其琛二十六歲安徽涇縣人沒有功名!」
李燾疑惑地看了看面前的學兵這家伙比自己還高那麼一點點。在這個年代的中國南方人中屬于少見的大個頭。回答問題時也簡潔有力。渾身上下透露出的那種淡淡的自負讓人無法相信這是一個普通的、沒有功名地學兵。噢。對了人家穿著洋裝呢!
「可曾出國留洋?」
「有!美國!」
「專業?學位?」
「金融學士!」
李燾強自壓抑下心中地激蕩。冷冷地道︰「學兵朱其琛入列!」
「南朱家留洋……」周馥目送朱其琛入列又看著學兵隊向後轉在口令聲中整齊如山地遠去突然驚道︰「前蘇州銅圓局總辦朱疇!跟他必有關系!南朱家就只有這麼一號人物!光翰你為何不重用于他?」
李燾掉轉身子邊向營門走去邊道︰「周翁此時李燾無法使用這樣地人才不如讓他在學兵隊里磨礪一段時間再說。」
周馥搖頭笑道︰「你啊用不著就借我用用恩相有曾經有意與盛總辦創建一間銀行卻被你的武毅新軍挪了大筆地資金。如今你手里有暫時用不出去的銀子還有這麼一個大活寶豈能白白浪費?再說了你那軍政處就不需要經濟官了?」
「就這麼點資金……恐怕連水都攪不渾吧?」李燾苦笑著看了看周馥揣摩著老頭子的心思。實際上在他剛得知眼前有個金融專才的時候就一下想到了銀行這個東西。只是要用他的炮兵腦袋去研究銀行的金融運作恐怕有些勉為其難了。既然自己想不出那麼听听老人家的話也沒有錯。
周馥加快了腳步強撐著太陽下曬了那麼久他已經有些頭昏眼花腳步虛的感覺。眼看著已經到了大營門口已經不會影響操練官兵的士氣了他才急急地想找個陰涼的地方回口氣。
「來人把轎子抬過來送藩台大人回園子。」
斜躺在軟轎上頭頂有油紙傘遮擋陽光周馥這才緩了一口氣見李在旁邊恭敬地步行著心里著實有些喜歡這年輕人了。
「李鎮台啊開銀行憑什麼?憑信譽、憑融資手段、憑硬通貨、憑權勢地位!京津之地、背靠恩相這座大山、有金融專才、在你現在手握的資金基礎上拉些股份開個小小的銀行不是難事!最最關要的恩相倘若要開銀行恐怕還有朝中親貴阻擾;而你不同目前朝廷在刻意拉攏于你戶部想來也不敢從中作梗。呵呵這事兒過了這村兒可就沒店兒了!」
李燾的腦子頓時活泛了不少軍餉存在別人的地方又不能生兒子還不如存在自家銀行里面安穩。況且有了金融專才的支撐銀行似乎是一個穩賺不賠的買賣啊!只是這位專才肚子里究竟有多少墨水呢?
「你的心思周某約莫能夠揣測一二。幫助朝廷整訓旗兵順便為武毅新軍搞點餉源可是你想過沒有六十個營的新軍朝廷是供養不起的!除非減了皇家的供奉和旗人的鐵飯碗!能嗎?不能!所以啊你的新軍開到遼西後就得出現朝廷餉銀供給不上的事兒咱們吶盡可以走著瞧。」
周馥說著話也眯縫了眼楮盯著李燾的臉色。他對李燾整訓旗軍之事始終有些難以釋懷不像恩相大人那樣無條件地相信自己的佷孫。當然忠心耿耿的周馥絕對不會在李鴻章面前說道李燾只是盡力地想辦法杜絕某種可能而已。如今恰逢出現了朱其琛一個將李燾的利益與淮系完全捆扎在一起的機會就在眼前。
「周翁李燾明白此種關要索要餉源也正是為了預防朝廷斷絕軍餉供應啊!」
「你那些寶貝雙餉兵六十個營四、五萬人朝廷得劃出多大一塊油水地給您啊?啊鎮台大人。」周馥用戲謔的語氣將了李燾一軍不等他回答就道︰「恩相為了你的新軍曾經動了變賣招商局股份的心思唉……一片苦心吶!」
李燾听了此話心里頓時涌起一股暖流李鴻章對自己是真心實意的。可是老天爺將自己送到這個世界就注定了自己努力的方向就注定了自己和恩相不是真正的一路人!
「那得多少銀子才夠?」
「唉不開竅啊!」周馥真的有些火了這年輕人果真沒啥經濟頭腦和政治頭腦難怪恩相要讓自己盡力地輔佐于他免得被榮祿和袁世凱佔了便宜。他見李滿臉通紅的尷尬神情又嘆息道︰「你手里有現銀直隸布政使衙門和北洋各產業再湊一部分先開銅圓局鑄錢流通此為一本萬利的買賣。再以鑄錢所得開個銀行專門流通銅圓局所鑄貨幣咱們直隸也不能看著廣州、武漢的光洋擠佔了北方的利益吧?」
李燾此時有些開竅了卻頓時生出疑惑來。真如周馥所說那樣滿清朝廷為何不鑄錢?榮祿為何不鑄錢?他們可比自己這個小小的總兵有權勢多了!
「周翁您的話讓小子茅塞頓開呢!容我再思量思量再報于恩相知道听他老人家的意見然後行事如何?」
周馥點點頭故作冷淡地道︰「隨鎮台大人的意反正沒武毅新軍來撐頭直隸布政使衙門也搞不起這事兒。」白花花的大洋錢又在李燾的腦子里嘩啦作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