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是朝有登聞鼓暮有景陽鐘步軍統領衙門里也簡陋得很是掛在法國梧桐樹上的一根長條形的鐵板。
正是看更老頭兒敲響鐵板的時節送走穆默的伍銘樞從東交民巷匆匆趕來腋下夾著一疊報紙見到正在收拾戰馬的金樹炳就問道︰「大帥還沒回府吧?」不等金樹炳回答他又以手加額道︰「謝天謝地剛好趕得及!」
李燾、周馥從內里出來一見伍銘樞找到這里乃招呼了一聲轉身向內堂走去。
「大帥《燕京時報》要求在錦州開個通訊站。這是上月才開張的新報紙我給您揀選了幾份最近兩天關于遼西和您的主辦人是……」伍銘樞停頓了一下又壓低了聲音道︰「日本人!」
李燾「噢」了一聲接過報紙尚未看就問道︰「今天賢良寺那邊情況如何?張和趙鳳昌到北京沒有?眼看老大人的頭七將過我這里卻被一堆雜事絆住月兌不了身唉!」
伍銘樞愣了一下瞬即明白了李燾的心意。日本人的報紙要去錦州的事兒可以拖著幾天再答復可是老大人的治喪問題卻拖不得!朝廷該給的都給了靈柩暫停京師待京師春祭後再擇日送回原籍再隆重安葬眼見得大帥去不成天津為聶士成治喪那就更回不了合肥了!
「今天前往賢良寺祭典老大人者依然如潮好在有經方公子和張大人在場。出不了什麼事兒。」
「哦那就好。」李這才拿起報紙走回主座上翻看。他是擔心自己被朝廷羈留起來的事兒會影響李鴻章地治喪那樣的話作為後輩者他的罪過可就大了!
燕京時報的局面比《知聞錄》要大不少兩大開本的版面設有上諭、時聞、論說、各地通訊、東京特點、文苑等等欄目中規中矩。像模像樣。也完全沒有隱藏其日本背景。這份外國人在中國開設的第一份報紙。也是文化侵略的手段之一。
「這些日本人對大清國的事兒也太熱心了一些!」李燾將翻看過兩眼地報紙扔到一邊憤憤地道︰「象這種報紙經營下去必然會壓到《知聞錄》等報佔據京師輿論地主流。去錦州辦通訊站想得美!這狗日地!」
周馥再次听到年輕的大帥罵人只是抿嘴一笑了事。伍銘樞則不然。驚愕地看了李一小會兒才重新拿起報紙翻了幾頁指著某個版面道︰「大帥請看此處。」
李燾順著伍銘樞的手指看去在日本國大阪株式會社的什麼大力丸、春丸、福壽膏的廣告之下赫然印著一個標題——「江楚三折遼西新政影響大清國」。
伍銘樞看一旁解說道︰「燕京時報是第一個按照刊登江楚三折的報刊大帥外國人的辦地報紙。在大清國就是有膽氣登載這些東西。此時。京師的、南方的華報館還不敢刊登呢!」
「德梁先生您的意思是……」
伍銘樞又翻出幾個標題都是宣揚日清親善之類的文章。
「大帥。與其讓日本人佔便宜不如咱們自己干掛個洋人的牌子就成!」
李燾將報紙再次放到一邊權衡了半晌才道︰「日本報紙會采用什麼樣的策略贏得京師乃至整個北中國的讀者?敢說敢寫迎合讀者地探知趣味別人不敢他敢。嗯這份東西是德梁先生你提供給《燕京時報》地吧?」
伍銘樞點點頭沒說話。
「周翁德梁先生日本亡我之心乃是處心積慮吶!」李燾生怕在場二人沒有經歷過八年抗戰對日本人的仇恨不夠容易被日本人「友好親善」表象所蒙蔽借這個機會邊說道厲利害關系邊加強仇日宣傳︰「只有深思熟慮之後日本人才會千方百計從文化上影響國人利用大清國政治訊息的封閉他們可以爭取不少關心國事地大清國民這部分人都是識文斷字的在民間的影響力非同小可!一旦清日親善的論調被這些日本報紙天長日久的灌輸進入咱們這些國人的觀念之中大清不亡亦亡了!文化的侵略其害處遠大于軍事的侵略。槍炮征服不了一個具有傳統文化的民族只有這種文化灌輸才能!這個德梁先生這份報紙的具體背景如何?能否合辦?」
伍銘樞皺眉道︰「此份報紙的創辦人叫中島真雄跟日本國外務省有千絲萬縷的聯系。大帥與其跟日本人合辦不如另外尋找對大清利益危害不大的別國人頂個牌子就成。」
「不!我需要這份報紙我需要我們這邊有人禁受不住日本人的誘惑以私人名義入股順便地為日本友人提供一些秘密訊息。」李燾這個想法與遼西憲兵司令部特科的工作生了聯系既然特科已經爭取在秘密的情報戰線上迷惑日本人那麼在文化上在報紙能夠刺探到的國家情報方面也可以同時著手。兩方面互相配合將大大增加將來提供給日方情報的「可信度」。
搞法政出身的伍銘樞一時沒有回過神來還是旁邊的周馥開口道︰「銘樞啊你遵照大帥的意思辦下去就行順便找些日本銀子花花也是一件樂事啊!大帥的意思還有順便抓日本報紙痛腳的意思時機一成熟就直接封報了事屆時大帥手里有確鑿證據日本人也無話可說!」
見到伍銘樞心領神會的表情李燾笑道︰「日本那個叫小村的全權大臣啥時候來拜會本將軍吶?我考慮著……」說著話李燾拿起報紙指著上面的福壽膏、葆春丸的廣告道︰「九門提督衙門在全城來一場鴉片大搜查。這些個東西都是鴉片!」
大清國禁煙是過幾次上諭地只是下面執行不利而已。想想也是誰個鴉片販子不打點好官府啊?可是李燾的衙門不好進一般人進不來進來了也送不出禮這個打點自然就行不通了。此時的中國農村經濟還沒有完全崩潰種植罌粟的農民也極少。
「大帥。風波尚未平息。此時不能搞事啊!」周馥忙勸道︰「鴉片這東西。朝廷里有人暗中扶持著您動可以但是後果將不堪設想。尤其是目前朝廷希望日本人、英國人、美國人出面壓制老毛子對他們的利益唉……」
此時大清國境內的煙土基本上是由這
家的鴉片商人經手。京城禁煙震動肯定不小。
「就是要讓這些洋鬼子知道。合作是有原則的乎原則本將軍絕不容情!德梁日本公使幾時來?」
「約定是在英國公使薩道義之後也就是後天晚上由赫(德)大人出面開個局子您和小村可以在那里見面。」
「那好!」李燾咧嘴笑了笑又瞟了一眼報紙上實在扎眼地「福壽膏」字樣。右手輕輕地拍打著報紙道︰「見面時我會提前知會英國人、日本人。給他們一夜地時間準備第二天一早就動手查鴉片!」
一夜之間滿北京城地那些煙館能收斂好?周馥和伍銘樞對望了一眼。心知李搞事的決心已定沒辦法了只能讓那些賺黑心錢的家伙們自求多福吧!
實際上李燾在心里給鴉片販子們的時間更短。晚上與小村會面拖到半夜才知會其事午夜一過就全城戒嚴查煙!這樣的查禁不是針對外國鴉片販子的進口渠道而是打擊鴉片在京師以煙館為主的分銷體系。這樣一來洋人們就算要抗議也拿不出半點依據倒是李燾還做了一個順水人情……
懷來縣城東南面地旗莊里駐蹕在此的慈禧終于等來了八百里快報。駐蹕在這個離北京不過百多里地的小縣城是有好處的至少能夠及時地得到京城里的消息。此時特別是李鴻章、聶士成的治喪與李燾的對江楚三折、對直隸總督任命一事、對九門提督職位的態度尤其值得慈禧去關注。
張德彝地折子足足有幾千字害得老佛爺身前地瞿鴻璣眯著眼楮念得口干舌燥勞苦不堪。末了還得恭恭敬敬地磕個頭請老佛爺的懿旨訓示。
慈禧眯著眼尋思了片刻拿著腔調開口道︰「武毅新軍和武衛右軍已經開到居庸關那個叫範振仙的你們見過了?張勛呢?依你們看他們誰個更堪使用吶?」
瞿鴻璣地反應要比年事已高的其他幾位軍機快得多他忙躬身道︰「回老佛爺微臣並不知兵也只是粗略一看這……」
「盡管說吧。」慈禧知道這家伙有些鬼精靈生怕擔上什麼干系。
「武毅新軍要比武衛右軍的淮軍所部來得精銳。微臣留心數過七百人的軍隊里有馬克辛快炮兩門而張勛的淮軍兩千人卻沒有一門快炮。微臣曾聞听兵部官員言道盛京將軍李燾屢挫強敵靠得就是快炮。」
「嗯!」慈禧微微點了點頭甚至露出一絲笑臉抬手示意瞿鴻璣可以直直腰板歇歇氣了又道︰「其實武毅新軍要比淮軍、比武衛右軍強這個在大清國和列強眼里已是定論。這麼說李燾這個武毅新軍總統官還是非當不可的嘍?」
瞿鴻璣不敢說話了自覺地矮了身形讓出顯眼的位置給老資格的禮親王世鐸。
世鐸的軍機領班別人可以不開口他不能不應答老佛爺的問話。而京城傳言李燾正在拿起自己的寶貝兒子誠厚的案子重審嗨這個二愣子跋扈將軍簡直不知道天高地厚!可是又能咋辦呢?還是留點余地為好以便將來好見面說道那事兒吧!反正自家兒子的德性自己清楚!
「回老佛爺的話奴才以為關外失地未復之前朝廷還需忍讓一些。前番鬧得實在有些不像話一旦內情披露天下人會以為是朝廷出爾反爾……」世鐸打住了話頭因為慈禧的容色顯然有些難看起來他又斟酌了一下說辭才轉口道︰「遴選直隸總督一事上朝廷已經佔得先機李燾自己也表態以關外國防為重對朝廷的提拔袁世凱之事也是積極贊成這麼看來這一回朝廷與他打了個平手。直隸總督是袁世凱可是袁世凱與李燾的關系反而因此密切了不少……」
「夠了!」慈禧實在不耐煩了張德彝的折子顯然沒有對世鐸產生半點影響。軍機領班的意思幾乎就是親貴們的意思作為大家長的慈禧是要照顧的。可是在李的問題上經歷了這場影響到回鑾甚至匡復大計的風波之後慈禧決定改變策略了。
「一個年輕有位的將軍正是為朝廷出力的時節。你們吶就是容不得別人!瞿鴻璣你看看誰能代替李燾出任盛京將軍掌管武毅新軍吶?」
瞿鴻璣膽戰心驚地瞟眼看了看世鐸難看的臉色賠笑道︰「回老佛爺微臣以為平時掌管武毅新軍朝廷中還是能拔擢人才勝任的可涉及與洋毛子打戰……老佛爺朝廷不能將希望寄予無戰績之人吶!」
「無戰績之人」這話說得模稜兩可。可以理解為有戰績的人還是能接掌武毅新軍的又可以理解為李燾那般的戰績別人拍馬都追不上!
慈禧顯然理解為後者她點頭道︰「你們吶趁著武毅新軍第一旅在廊坊又有這個範振仙在居庸關多親近一些吧!禮親王爺您看成立新軍編練衙門李燾卸下步軍統領以武毅新軍總統官和總理關外軍務的盛京將軍幫辦全國新軍編練之事還是鐵良協辦。聶士成的武毅軍嘛由繼任直隸提督的馬玉昆統帶如何?」
「那總辦大臣?」世鐸抬眼看到慈禧有些陰晴不定的臉說話也揣著十二萬分的小心。唉這個駐蹕懷來確實影響老佛爺的心情還是頤和園、三海子、紫禁城好!
慈禧哼了一聲這世鐸著實老了。總辦練兵大臣還不是外甥打燈籠——照舊嘛!空著!
「照此擬個條陳出來務必不要讓幫辦大臣的職權過大得有人看著一點才成莫要又練出一群如武毅新軍一般的李家軍來!下去吧準備著明日一早回鑾京師。」
一片「輒」的回應聲後慈禧看著軍機們逐次退出乃轉頭對身邊的李蓮英道︰「看看都老了不中用了。唉李鴻章吶去得早了些兒!給載灃一個電報吧趕緊兒地辦完事兒就回程。新政的事兒還得年輕的、出國洋的親貴來辦。」
政治上改弦更張要新政朝廷的班底也要換一茬子就算是換湯不換藥也要用舊貌換新顏做出樣子來才能給地方督撫、天下百姓一個交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