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未婚妻叫楊枝。今年才二十四歲,他們相識至今已經六年多,感情不能不算融洽,有的時候,他甚至在想,自己會不會已經愛上了她,可在大部分時候,他還是可以肯定,自己只是對她有感情,但絕對不是愛情,說到這兒,當她用甜甜的聲音叫自己老公的時候,他都覺得受之有愧。
因為只有他知道,現在越是對她好,將來一切被揭穿的時候,她就會越是痛苦,如果現在把她換成小桃,就不一樣了,他絕對絕對會拒絕這樣的工作,別說小桃是內地毒犯的妹妹了,就算是她老哥是哥倫比亞大毒梟。他也不會動她半分,甚至于,說不定,他會為了小桃放棄自己的信仰,投入到壞人的行列里去。
這就是他對小桃和別的女人的差別吧,必竟那是真感情,不是隨便能說放就放,特別是這些年,當他終于找到小桃的下落,又硬是拉著楊枝來這個海濱城市安家了以後,他時常會在朋友幫他打听的地方等候她的出現,有時候是一大早,他開著車子來她住的小區對面看她們,當看到她不論是刮風下雨,還是什麼天氣都要早出晚歸地工作時,他就更加愛她,這種愛更基于他對一個女人堅持自己帶大孩子的尊敬,可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經常會看到另一個人影在她身邊徘徊。
誰?就是那個男人,每當看到小桃搬貨或做些比較吃力的活時,他總是會看到那個男人為她忙前忙後,甚至于有幾次,他還會幫著小桃把均均從游兒園給接回來,對于這個人,他雖然有些嫉妒,但更多還是感激,就因為他幫自己做了不少本來應該是他做的事情。想到這兒,他才意識到自己放在唇邊的一根煙,一直都沒有點上。
正要掏出打火機把煙重新點上,口袋里的電話卻響了,把電話拿起來,听著這個音樂,不用听他也知道,這是楊枝的電話,有些無奈的接了電話︰「喂?」楊枝道︰「你等的急不急?早餐吃了沒有?我告訴你哦!我這個化妝師妹妹的技術超級好的,等你看到一定覺得大吃一驚的!」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楊枝這樣孩子氣的說話和小桃有些像,有點傻乎乎的,卻又讓人感覺很可愛。
他的聲音不由的放軟了,笑道︰「哦?你確定真的是化妝師的技術好?不是你天生麗質?」楊枝听後哈哈笑道︰「傻瓜,我要是長的和如花似的,你還敢娶我不?」這話一說出來,他也覺得和小桃說的很像,是不是因為臨婚禮,他越發的思念小桃,所以也就老是下意識的覺得身邊的人和她像呢?
見他愣了半晌沒有說話,楊枝正要開口說什麼。卻听到化妝師叫她過去的聲音,原來她是抽空打給他的,說她還要有會子,所以請他務必要想辦法弄點東西吃,把電話掛斷,他倚著車門,遠遠地,一排停著十余輛車,都是黑色,上面粘著鮮花,用來代表喜慶,他卻恍然覺得,只要這些被取下,當所有代表幸福的所有的被拿走,這些黑色的車就會成了一個承載悲傷的靈車車隊。
這時候風有點大了,他抬頭看看天,方才的藍天白雲已經蕩然無存,天色黃黃地,已經開始有風,說明這天有雨要下,但他希望下到晚上,他最討厭雨中行走,下雨天,最好的莫過于還是呆在家里最好,看著眼前的車隊和在車隊外三三兩等候著的人群,他心里卻明白,這些人不是用一場雨就能帶走的惡魔,就是因為他們,這個世界才有了邪惡。邪惡才會泛濫,一些不應該死的人于是死去了,一些不應該過的這樣風光的人,卻生活的風光無限。
所以他從來也不願意輕易用他們的錢,他還開著他三年前買的破車,往來于楊枝家位于海邊的無敵海景豪宅和他的家中,風這時又大了,空氣中彌漫著海風腥咸的氣味,這時有一個人過來幫著他把一枝花別在禮服的前襟上,他低頭看看,才看到是自己的男儐相,是楊枝的一個堂弟,他叫楊時,大學才畢業的小孩,卻已經加入了他們的組織當中,做起了殺人越貨的勾當。
但他並不厭煩這個楊時表弟,因為他的加入也是被逼的,他父親是楊枝的親叔叔,也是楊家的大當家,早年跟著楊枝的父親跑了幾次南洋,幾十年如一日的拼命,他才賺下這麼大個家業,可他卻似乎沒有什麼享福的命。四十歲出頭就死了,他唯一的兒子就被楊枝的父親帶大,等他大了些的時候,楊枝的父親也已經去世了,這麼大份家業,交給旁人不放心,所以等到他大學一畢業,楊枝的哥哥楊弘就把這個學法律的表弟也拉入了企業當中。
所以他覺得這個年輕人,並不是天生的壞,他只不過是生不逢時而已,有時看到他用一種甚至于有些嫌惡的表情去做事時。他總是會對這個年輕人產生一種理解的感覺。
六年了,這件事情也許在不久的將來就可能會有個完美的結局,可對于他來說一樣的無關緊要,和楊枝的婚姻也是受法律保護的,而且楊枝作為楊家可能是唯一一個清白的人,將來她哥哥如果倒下了,她還是會沒有任何事情,頂多,就是要被法庭傳訊,或是作作證什麼的,但楊枝只是一直經營著幾家服裝店,他也明查暗訪的了解她許多次,的確也能證明她的清白。
只不過,如果她知道的事情的真相,知道是自己的老公出賣了自己的親大哥,並把他親手送上斷頭台,她一定會痛苦萬分,到時就算他想要對她負責,留在她身邊,她也一定會把他狠狠地推開吧!
正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楊時的電話卻響了,張烈只听到他笑著低聲道︰「好好,我知道,姐姐你僅管放心吧!我一定會好好把姐夫帶到你面前的!」他一听到這話,就明白楊枝已經梳妝完畢,不知道為什麼,方才他還有些緊張的情緒,卻在鞭炮響起來的瞬間,就煙消雲散了。
這邊的人在鞭炮聲響起後,立刻走到他身邊,簇擁著他向那大的有些不可思議的豪宅大門走去,這時外面的鞭炮聲已經快要震耳欲聾了,喜慶的氣氛稍稍沖淡了他胸中的郁悶感覺,跟著這群人向前,他手捧著像征著愛情的紅玫瑰和郁金香所組成的花球,像個吊線木偶似的,按照安排。他在大門口不會遇到人阻攔,但是上到三樓,就會一路被人阻攔,其中索要紅包和喜煙者不計其數,全是組織里的頭頭腦腦,楊弘說了,要想娶我的妹妹,沒有那麼容易的事情!
終于在千難萬險之中隨著眾人來到楊枝的閨房門前,白色瓖著
金線的門緊緊閉著,卻隱約從里面傳來喜悅的笑聲和喜慶又祥和的音樂聲,楊時上前幫他敲了敲門,門里立刻就響起了女儐們快樂的尖叫聲,引得外面一伙大男人以更為響亮的歡呼來回應,敲門聲俞發的激烈了,里面的女生卻在一個女生的帶領下齊聲高叫道︰「男人們,要想進來,先出三個代表和新郎一起唱首歌!」
外面的男人頓時有人叫道︰「你們這些婆娘好不壞,要我們這些粗漢子唱什麼歌,我看還是你們自己唱吧!我覺得還是女人唱歌好听!」他一說完,外面立刻一片響應之聲,這樣又來回鬧了半天,也不知道楊時彎腰往門里塞了多少紅包,外面的男人又唱了多少荒腔走板的小調後,門終于從里被人打開了,這時的男人立刻抓住了機會,擁著張烈向潮水一般涌入了新娘的閨房當中。
新房中不知道是女人多還是因為事先就噴了香水,只覺得一進去,就有香氣撲鼻而來,張烈隨著人群走向端坐在床前的新娘時,眼前看著美麗的不可思議的楊枝,心里的淒涼感卻在加深,如果不是因為人多事雜,此時此刻他可能會真的掉下眼淚來,這時他卻听到主持婚禮的中年人高聲說道︰「請大家安靜,安靜,下面我們新娘的哥哥和新郎有話要說!」
手牽著楊枝走出楊家大門,外面的鞭炮聲已經停止了,不知道是誰,放出了成群的白鴿,方才楊弘同他說的幾句話他諸如照顧好她妹妹雲雲,他都已經記不大清了。
腦子里昏沉沉看著鴿群,猛然就想到他和小桃初次親吻的清晨,一樣是這樣暗淡的天空中,白色波浪般鼓動著大批的鴿子群,時間已經過去七八年,他只要一閉上雙眼,仍然就能回到那一天,那些翅膀在空氣當中舞動的聲響,那些嘹亮的鴿哨,小桃明亮的雙眼,她柔軟的雙唇,今天,在婚禮主持人的安排之下,他卻要在這樣的天空下,再次親吻另一個女人。
終于他閉上雙眼俯身吻上楊枝,眼淚卻也在同時掉了下來,當他再次睜開眼楮,卻看到楊枝眼里一樣有淚,她看著他帶著眼淚笑道︰「烈,我好幸福!」說完便投入他的懷抱,兩人深深擁抱了良久才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