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那幾本來自普羅旺斯地區的小冊子,對于國王的影響,大概要比瑪麗最初設想的,還要大得多。
聖誕節都過完了,國王卻又一次愁眉苦臉的對著瑪麗嘮叨著,「瑪麗,你說說看,那些小冊子如果流傳到民間的話,平民們會怎樣看待我們呢?」
「陛下,首先,我想您需要知道的是,假如那些小冊子真的會流傳到民間的話,我們也無法阻止,其次……」瑪麗笑了笑,「我覺得,陛下完全可以通過某些其他的辦法,去樹立和維護您作為君主的形象。」
國王來了興趣,「瑪麗,請你具體說一說。」
瑪麗便介紹了她母親當年如何尋求匈牙利貴族們的支持,從而打贏奧地利王位繼承戰爭,以及現在約瑟夫皇帝如何把自己打造成一個「平民國君」的種種方法。
國王听得很認真,隨即,他小心翼翼的問道,「瑪麗,我們也能這麼做麼?」
「只要陛下願意,」瑪麗行了個屈膝禮。
「可是……」國王猶豫著,「瑪麗,我听說你的母親年輕時非常美麗,而你哥哥約瑟夫皇帝,上帝保佑,從你身上就能看出來,他一定也是儀表堂堂,但我又矮又胖,走路姿勢不好看,也不會演講,如果讓我到平民們面前去,大概只會招來他們更多的不滿吧。」
「陛下,您不應該有這種想法的,」瑪麗很認真的盯著自己地丈夫。「如果您真的打算外出巡視的話,必然要經過認真的計劃,您完全可以在計劃中就考慮好,如何避免一些缺點,而盡可能的在臣民們面前,展示您忠厚善良而且親切的優點。」
「真的麼?」國王似乎還有點兒不相信。
「陛下忘記當年我們想要去意大利的時候,您是如何準備好一場演說,去先王陛下的御前會議上說服那些大臣們的?」瑪麗溫柔地笑著,她地丈夫在這方面,就是缺乏自信而已。
「那到不是一件很困難地事。」國王自言自語著。
關于出巡這件事。瑪麗是早就想過。即便國王對此不感興趣。等春天來到之時。她也應該到民間走走看看。因此。當國王提出這件事之後。她當然要極力鼓勵國王了。
「陛下。我到是覺得。您可以先在小範圍內。比如巴黎市里。接近一下民眾。如果您感覺很好地話。我們再計劃到更遠地地方去巡視。」
「這辦法不錯。」國王稱贊了一聲。隨即補充道。「瑪麗。我知道我不能像祖父那樣。對民間地疾苦不聞不問。我本來還擔心出巡會花很多錢。幸好現在有了羅昂表哥捐獻地那些錢。我們確實可以做點兒什麼了。」
這事情就算定下來了。國王和王後預備三月份到巴黎去體察民生。相關地安排。已經交給禮儀官員們去做了。國王地主要任務。就是準備各種各樣地講演稿。另外。他還對禮儀官員們千叮萬囑。在儀仗上務必從簡。以便把更多地錢省下來。布施給窮人。
然而。等到出巡那一天。瑪麗還是發現。法蘭西國王出巡所需要地龐大儀仗。還是一隊都不少地鋪陳在了武器廣場上。國王也同樣發現了這一點。于是。在旅途地前半程。他都在抱怨這件事。
「大概只要陛下不正式頒布命令減少國王出巡地儀仗,禮儀官員們,永遠都會準備這麼多吧,」瑪麗只能這樣勸慰自己的丈夫。
到了後半程,國王結束了抱怨之後,便拿出一張巴黎地圖,認真研究著他們即將去地這幾個地方所處的地理位置,警察局、最高法院、殘老軍人院、一所屬于耶穌會地平民學校,以及中央市場,國王看完地圖之後,又拿出他的那些演講詞,認真的溫習了起來。
瑪麗也在看著那份巡視計劃,前往警察局的計劃是她建議加上去的,這是給予那些在小冊子事件中辛苦工作的警察們的一種殊榮——行程安排的很緊,因此,當晚他們不會趕回巴黎,而是會在舒瓦澤公爵家中留宿。
當天最先到達的是最高法院,現在已經是1775年了,計劃中的第一次司法考試,就將在今年的年底舉行,以便在明年年初,形成新一屆的最高法官群體。因此,司法大臣希望國王借助這一次機會,對最高法院的法官們給予一些鼓勵。
國王並沒有在眾多司法界人士的面前怯場,這對他來說,是很不錯的進步,他的演講詞是早已準備好的,從感謝法官們幾年來的辛勤工作,到表彰他們為國家司法體制所做出的貢獻,唯一的缺點就是空洞,听眾們一定也明白這一點,但他們還是對國王的演講,給出了足夠的掌聲。
因此,當國王走出最高法院坐到馬車上的時候,他甚至有點兒飄飄然了,「瑪麗,我听說最高法院一直是站在王權的對立面的,但我想,太陽王和先王陛下在解散最高法院的時候,一定沒有想到我能在他們面前得到如此的歡迎吧。」
然而,瑪麗心里卻清楚,這種歡迎只是表面上的,假如國王真是要求最高法院注冊什麼損害了法官們利益的政令,這些人還是一樣會提出反對意見的。瑪麗始終認為,她那司法考試的想法,實質上也是變相的削弱了最高法院的力量,這同路易十四或者路易十五的做法都是一樣的,但在這項新政能夠繼續實行下去或是宣告失敗之前,她確實沒有什麼其他很好的辦法了。
到警察局則只是簡單了接見了一下警察們,隨即一行人趕到了中央市場,大概是因為之前幾處都很順利。國王逐漸輕松了起來,他很隨意的和那些有幸被接見的商販們聊著天,收下他們獻上地新鮮蔬果,同時,像以往一樣,付出幾倍于那些蔬果的價值的賞錢給那些小販們。
瑪麗也在接見前來買菜的主婦們,和顏悅色的詢問她們食物的價格以及物品的供應之類,令瑪麗感到高興的是,婦女們說的情況還不錯,物價並沒有飛漲。而即便沒有面包的時候。也通常能買到面粉。
也許她們說地不全是真話,但瑪麗現在,也只有把這當成是真話了。
布施地環節也被安排在中央市場。所有在場的平民們,都得到了國王贈與的金幣,國王地興致越來越高,甚至走過去,親自把金幣放到人們因為激動而顫抖著的雙手中。贏得了一片「國王萬歲」的歡呼聲。
最終,在中央市場的活動超時了,等國王和王後趕到殘老軍人院。在那里等候與國王共進午餐的退伍老兵們,都已經很焦急了。
然而。出乎瑪麗地意料,國王在午餐前所發表的演講中。居然加入了即興發揮的部分,成功平息了老兵們地焦躁情緒。
「先生們。我剛剛從中央市場趕來,市民們寧靜而幸福的生活使我深受感動,現在我看到你們,才明白是你們這樣地勇士,才能給他們帶來這種生活。」
大廳里歡聲雷動,老兵們以雄渾粗獷的聲音叫嚷著「國王萬歲」,由此,午餐得以順利進行,瑪麗發現,相對于她自己那種歷來都少而精地用餐習慣來說,老兵們顯然更喜歡有著大胃口,能與他們一起痛飲的國王。
瑪麗覺得,在酒後安排國王和王後與部分老兵地座談是個錯誤,國王確實沒有喝醉,但那些老兵們,就很難說了。
因此,當國王關心的問了問某個失去一只胳膊的老兵之後,那老兵卻把兩只血紅的眼楮盯著王後,甕聲甕氣的答道,「陛下,您不應該娶個奧地利女人,在七年戰爭的戰場上,奧地利人奪去了我們多少兄弟的性命,包括我的胳膊……」
國王給嚇了一跳,而跟在旁邊的殘老軍人院負責人員,則立刻沖上前來要把這老兵拉走,在這種時候,瑪麗覺得她不能袖手旁觀,于是她立刻制止了那些負責人員,轉而對那個老兵說,「先生,我已經是法蘭西的王後了,所以,請原諒,我不能為奧地利人在戰場上做了什麼,而向您道歉。」
那老兵仍然無禮的盯著王後,而瑪麗卻也毫不退縮的看著對方,終于,他干咳了一聲,用一種老人訓誡家里子佷的口吻對國王說,「好吧,陛下,看在這女人已經為您生了兩個王子的份兒上,我就不把她當作是奧地利人來憎恨了。」
人們最終還是把老兵拉走了,在發生了這種不和諧的事情之後,國王的興致立刻有些低落,當瑪麗察覺他似乎開始敷衍與老兵們的談話時,立刻叫一直跟隨著的禮儀官員們,提前結束這場接見。
一直等到了馬車上,國王還是悶悶不樂,「瑪麗,很長時間以來,我都沒有把你看做是奧地利人了。」
「陛下,」瑪麗笑了笑,「事實上,我自己,從嫁給您以來,就一直嘗試做好一個法國人呢。」
一直到了平民學校,國王的心情才有所好轉,但瑪麗卻又郁悶起來,這是一所男童學校,十歲左右的男孩子們,一個個都睜大雙眼直直的盯著他們美麗的王後,這種感覺,可真是有點兒別扭。
國王正在親切的同選出來向他表演合唱的孩子們說話,突然,不遠處擠成一團充作觀眾的那些孩子中間,突然有一名個子矮小的孩子奮力擠了出來,這孩子巧妙的躲開了撲上來想要擋住他的學校教師,數秒之間,就沖到了國王面前。事出突然,不僅國王沒有任何的反應,就連負責兩位陛下防衛的科爾夫侯爵,也只是趕到了離國王還有兩步遠的地方。
瑪麗吃驚的捂住了嘴,這時候,就听這男孩對著國王大聲喊道,「陛下,請讓我做您的士兵,保護您和美麗的王後。」
這男孩的口音非常古怪,瑪麗重來沒有听過。學校的教師已經沖過來,把這膽大妄為的小家伙抓住了,這孩子一邊掙扎,一邊用期盼的眼神看著國王。
國王無動于衷,臉上甚至露出了一點兒嫌惡的表情,周圍的學生們開始起哄,他們開始用嘲諷的口吻大聲叫著,「科西嘉人!」
瑪麗的大腦卻「嗡」的一下,眼前這個孩子,難道就是那未來會成為法蘭西皇帝的家伙?眼看教師們就要把這可憐的孩子拽走了,她決定要問清楚。
于是瑪麗叫住那教師,「先生,請把那男孩帶到我面前來。」
教師們猶豫了一下,還是抓著男孩瘦小的胳膊把他拉了過來,瑪麗微笑了一下,用盡量溫柔的聲音問道,「孩子,你叫什麼名字?」
「拿破侖.波拿巴,」小男孩大聲的報出自己的名字,那古怪的發音又引來一陣哄笑。
瑪麗卻沒有笑,因為她需要克制自己激動的情緒,停了一下,她從隨行人員那里拿來幾枚金幣,交給那小男孩。
「拿著這個,孩子,我希望你能記住今天說過的話,等你長大了,我要在國王的軍隊里見到你。」
PS︰關于費森,好吧,作者昨天還是給這家伙留了面子了,沒有寫這家伙其實不如人們通常所認為的那樣帥,而且在相當長一段時間內,也並不是足夠的忠誠——他在布魯塞爾有自己的情婦。因此,作者認為,這家伙不能夠再一次成為瑪麗的情人,至于他並沒有愛上瑪麗這個問題,歷史上,在王後與費森的愛情中,在最初的十年,基本上都是王後采取主動的,說她是用異樣的殷情感動了這家伙,也不為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