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中國人,竟然無法找到一個理由來讓自己相信——中國原本可以打贏甲午……
任令羽至今還記得自己在海軍艦艇學院上的第一堂課,那個文質彬彬,帶著一副鈦合金框架眼鏡的中校教官,在講到海軍歷史上著名的1974年「西沙海戰」時,便直言不諱的告訴眼前這幫子剛剛穿上海魂衫的菜鳥——整個西沙海戰,除了海軍官兵的戰斗精神外,其他的一切都是操蛋!
艇打大艦?
一個海洋大國,一支已經成立了25年的海軍,在面對一支用美國人贈送的二戰艦艇裝備起來的傀儡海軍時,竟然連和對手同級別的軍艦都拿不出來!還好意思來拿這功勞簿吹噓?
「你們給我牢牢地記住,作為一名海軍軍官,除了駕駛400噸的獵潛艇往敵人的驅逐艦上扔手榴彈的勇氣之外,你們更得有承認自己技不如人的勇氣!哪個王八蛋如果連‘知恥而後勇’都搞不明白的話,就立刻給我月兌下軍裝滾出學校!」
知恥而後勇!這便是任令羽在軍校中學到的第一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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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即便是在任令羽原來所在的那個時空,卻又很多國人遑論「後勇」,連「知恥」二字都還遙遙無期!
任令羽記得自己不知在什麼時候看過一篇文章,說當年日本人是在無意中打劫了一艘清國商船,在船上發現了兩套《海圖國志》,由此始知海外是別有洞天,這才開始學習西洋,改制革新,而後方有明治維新……
當看到這段文字的時候,任令羽的第一個想法是馬上找到寫這篇文字的傻B,一腳把他踹翻在地,然後在踩上一萬只腳,讓他永世不得翻身!
甲午都打輸了100多年了,某些國人的YY毛病卻還死不悔改!
日本人要看《海圖國志》?——早在1811年,德川幕府就已經在天文台內設置專門的翻譯機構,開始把西方書籍譯為日語,而中國最早的官方翻譯機構——京師同文館的設立還要等上整整半個世紀!
在日本提出「國土之貧富皆在于制度與教示」的本多利明于1820年去世時,第一個主張引進西方政治制度的中國人郭嵩燾還沒出生!
我們「開眼看世界」的時間已經比日本晚了100余年,而在具體的行動上我們和對手的差距又何止百年?現在是1891年5月,郭嵩燾的生命,只剩下最後區區兩個月,而他當年所期望的學習西洋,重振國威的夢想,卻還不見半點生息!所謂的「同光中興」仍不過是停留在制炮造船的末節,而日本人所搞得「求知識于世界,大振皇基」的「月兌亞入歐」到此時已經進行了20余年……
承認自己技不如人,真的就那麼難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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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打算如何做呢?,的聲音听起來微微有些嘶啞,似乎在刻意回避著什麼。
任令羽有些詫異的看向她,「你不失落麼?」
「失落?」,秀眉一揚,「我為什麼要失落?」
「在東亞只有兩個國家有可能制裁俄國,其一是中國,而其二,則是日本。」,任令羽頗為冷靜的侃侃而談,「而就目前之形勢,中日之間的戰爭,不過是個時間問題,而且我剛剛告訴過你,無論是軍力、體制乃至國力,中國基本上都沒有擊敗日本的可能。」
「怎麼樣?」,任令羽好整以暇的望向,「不考慮一下轉換合作對象?」
「我更願意听听你下一步的計劃!」,沒好氣地答道,「別浪費我們兩個人的時間,至于我為什麼不選擇日本,你不比我知道的少。」
任令羽的嘴角浮上了一個在看來絕對可惡的微笑——任何一個稍有頭腦的政客,都不會允許自己的國內存在這樣一個由異族人組成的政治勢力的。所以羅特希爾德家的各國支派都嚴格恪守「不主動以金錢干預政治」的家訓以明則保身。
更別說當年伊藤博文在日本策劃的財務改革還是在英國人的扶植下完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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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我今天回來的為什麼會比平日里晚,而且還灰頭土臉麼?」,任令羽突地一笑,「因為我在下課後,和學生們一起踢了場足球。」
當任令羽第一次看到水師學堂的學生們按駕駛、管輪的班別分作兩隊在校園內的小操場上圍著一個絕對符合一切足球特征的皮球你追我趕時,那一瞬間的震撼程度絕不亞于看到中國男足在世界杯預選賽上出線……
「不明白?」,他對向疑惑的眼神,「在英格蘭大概已經有十幾萬青年在踢足球了吧?而在中國,就只有這麼幾十個,而且還是學堂里的洋教習教會的。」
迄今為止,天津水師學堂已建校十年,學生學制5年——4年在校學習再加上為期1年的海上實習,其所設立的課程除了槍、輪機、駕駛、電報等軍事院校中常見的專業課程外,還有英文、數學、化學、物理、地理、天文等必修課程。天津水師學堂還是中國第一個將西式體育課程引入日常教學的中國學校,學生自入學之日起,除了要接受完全軍事化的日常生活管理外,還要休息擊劍、刺棍、木棒、啞鈴、跳欄、競走、跳遠、跳高、爬桅等體育訓練……以及任令羽今天剛剛看到的足球。
「近代化!」,任令羽看著仍然一臉迷惑的,「我想你一定听過這個詞。」
這里所培育的,絕對是這個時候的中國最為接近時代的一群青年!和任令羽在軍校時的同學一樣,他們年輕、好學、富有熱情,同時又有著強健的體魄。最為難得的,是他們擁有這個時代絕大多數的同齡人所無法擁有的旺盛求知欲——和那些依舊沉溺于四書五經中的同齡人相比,近代化的教育和身處洋務第一線的北洋的便利條件讓他們有更多的機會去接觸外面的世界,而更多的接觸就意味著更多的未知,更多的未知則激發出更加強烈的對于學習的渴望……
別的姑且不論,僅僅是自始自終均采用全英文教學這一項,莫說這時同期洋務派設立的,采用長則一年短則數月的短期培訓班教學模式的其他軍事學堂所不能比擬,就是任令羽自己也不得不承認,如果單論一個英文底子,他畢業的那所中國人民解放軍海軍艦艇學院也要遜色三分。
「我想我已經明白你為什麼一定要到李中堂身邊去了。」,瞧著他,臉上已是恍然。
「聰明!」,任令羽向著伸出了大拇指!
——「倭艦專恃吉野,苟沉此艦,足以奪其氣而成事!」,在甲午戰爭的萬馬齊暗中,惟有那名當時已年屆七旬的老人一手打造出的海軍以自身的淋灕鮮血涂抹出了一抹慘烈的亮色!
這是當時中國近代化程度最高的一支武裝力量,也是那場戰爭中唯一無愧于「軍人」二字的中國軍隊!甚至在威海衛的最後戰斗中,北洋海軍僅有的300名接受全套西式訓練的陸戰隊也表現出了遠遠高于普通淮系陸軍的戰斗力!
然而,雖然那支艦隊中的大多數人都盡到了自己的職責,但北洋最終還是折戟沉沙!只給之後的一代代中國海軍軍人留下了一個「雪甲午恥」的百年遺恨!
即便如此,也非北洋有負于國家,實朝廷有負于北洋!
對于一支以落後于對手幾乎一個時代的戰艦浴血苦戰,最後又在彈盡糧絕,且已經被朝廷中的諸多派系選擇性的遺忘甚至人為拋棄的絕境中仍孤軍奮戰經旬的艦隊,他們有足夠的資格不被無端的指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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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以我們手中的資源,加上李中堂的北洋,你覺得能戰勝日本一個國家?」,不過一瞬間,對任令羽的意圖已是了然。
「以北洋一隅之地,敵倭寇舉國之師?!自是沒有希望打贏,而且,我也不想贏?」
「你不想贏?」,幾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幾乎有些氣急敗壞的叫了起來,「那你想怎樣?」
「我想……」,任令羽微微一怔,眼前的女子輪廓分明清朗的面容上因激動而微微染上了一抹暈紅,肌膚如銀,眉眼都如風景,是一筆一劃勾勒出的山清水秀的樣子。
「……要一個不勝不敗的結局!」,終于還是把一句話完整的說了出來,只是感覺喉頭有些干澀。
「不勝不敗?」,的眉頭一皺,「我不是很明白?」
「就是不勝不敗而以,最可能的,卻也是最應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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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之敗于日本,原因無它,粉飾一新之中體西用,如何對百事一新之和魂洋才?究其根源,明治維新是舉國一致下的水到渠成,而洋務運動卻只是李鴻章等一干洋務官員在重重掣肘下的裱糊粉飾。
以北洋一半近代化的藩鎮,即便是加上自己這個100余年後的穿越者,以及羅特希爾德家可能的金錢支持,最好的結局也不過是一個不勝不敗,或者說,是陸敗海勝?
至于最應該的——
滿清政府畢竟是一個運作了近300年的政權,不管作為現代人的任令羽從內心深處對它有著怎樣的鄙視乃至敵視,又一個事實卻是不得不承認的——無論是恭王也好,慈禧也罷,在王朝大廈將傾之際,也都不是沒有做任何挽救的努力。
從1861年的《統計全局折》,到中法戰爭後的「海防大籌議」……
每有一次構釁,必多一次吃虧!而每多一次吃虧後,亦必有一短暫振作。而甲午之戰後,亦有一不倫不類之戊戌變法——唯一不同的是,甲午戰敗,終于從外部徹底撼動了戰前已成死水一潭的中國朝野,此役之後,中國人無論清流洋務士林民間,終于開始學著痛苦的承認中國早已不是昔日萬邦來朝的「天朝上國」,而僅僅是列強豆剖瓜分全球局面下,一個貧弱交加的「世界之中國」!
只是那時,已是時不我待!中國已再無當年第二次鴉片戰爭和中法戰爭後尚可勉強羈縻列強,以徐圖振作的空間了……
「我要甲午之役對國人的猛醒,但我卻不要馬關條約對我中華之盤剝!」,任令羽在心中近乎賭咒發誓般的喊道,「不勝不敗,以求國家振作之一線生機,這就是我的甲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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