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泉宮。落地的爐鼎之中煙霧透過隔護的銅罩裊裊升騰自在空中幻化出各色花巧如夢如訴。淡雅的香味柔和地充斥在殿中令人心寧神和。
「殿下最近長樂侯和宇國來使走得很近呢。」紀允然斜坐于側邊的梨木高椅上對書案後的人說道。
今上的嫡親弟弟姜仰澤二十年前出聘時被封長樂侯。
聞言姜承昶挑眉一笑︰「早知道了。我們這位皇舅啊和誰走得不近呢?莫說宇國來使他不還三天兩頭往永安宮跑去同那位談心麼?成天價在忙又喜歡遮遮掩掩自以為旁人都看不到他的舉動。卻不知反而欲蓋彌彰。」
紀允然卻沒有她那份悠閑調侃的心思︰「侯爺結交他國大臣總是不妥。侯爺又每每有別的動作殿下不可不孩。」
姜承昶依舊不以為意︰「能有什麼呢?若皇舅真做得出格了自有母皇出面。別的不說單一條瓜田李下便足以令他禁足屆時他便有再多的打算也施展不出來。可見不足為慮。」
紀允然倒沒想到這一層。略一思索便知道她說的不差遂頷道︰「果然還是殿下想得周到。」
「不說這個。」姜承昶道「允然近日天干風燥你咳嗽了這幾天卻一直沒請大夫。便趁著這幾日得空好好養養吧。」說著招手叫來侍立的宮女「到太醫院去傳位太醫過來。」
紀允然止之不及那宮女已去得遠了。半晌低聲道︰「只是有些咳嗽罷了何需驚動太醫。」
「小病不好好將養難保不拖成大病。」姜承昶不造成地看她一眼「何況鎮日供著太醫院這幫人不就是指望他們在這種時候出力麼?」
紀允然默默不語微微低下頭去。
若是別人定然要說她太過冷淡連謝也不說一聲。但姜承昶卻知道一旦她露出這副表情便是害羞了。
想著這位表妹不善表達的個性姜承昶覺得很是好玩。當她正想打趣紀允然幾句時卻有宮女來報說太醫已經請到了。
當那太醫近前來時姜承昶與紀允然都微微吃驚。只見她頭銀白遙遙望去只道已是年過半百但走近了卻現她的容貌仍是較為年輕的生著淺淺的皺紋並不顯得太老。與她的滿頭銀相去甚遠。
紀允然雖然吃驚面上卻沒有顯出。姜承昶卻是一時看得呆住了。
感覺到她的目光那女子溫和一笑躬身道︰「下官董及見過大皇女殿下見過紀大人。」
姜承昶這才反應過來有些尷尬地移開了眼吩咐她替紀允然診脈。
稍頃董及收回手說道︰「紀大人並無大礙只是近日天氣干燥陽氣過重。只需在飲食上注意一下多用些清涼多汁之物便可。」
她頓了一下又道︰「恰好近日下官調配了些潤喉之藥若大人不嫌棄稍後便給您送來。」
「如此便勞煩你了。」姜承昶道過謝命宮女與她同去太醫院取藥。
安排完畢看著董及與宮女走遠後姜承昶回身卻正對上紀允然若有所思的目光。
「怎麼?」
紀允然搖搖頭︰「無事……」她猶豫一下還是將想到的事說了出來「董這個姓氏似乎在哪里听過。殿下以前你見過她麼?」
「太醫院的醫正和藥童沒有上百也有幾十人我怎麼都看得過來。況且我很少生病你又不是不知道。」姜承昶道「這個姓氏並不少見也許你曾听宮里的誰說起過她才覺得熟悉。」
說到這里她話頭一轉︰「難得這幾日自在就不必談公事了。允然咱們出去走走。」
「殿下想去哪里?」
「現下破池河畔的海棠花應該已經開了咱們就去賞花吧。」
「殿下要騎馬還是乘車?」
姜承景反問道︰「你說呢?」
「臣明白了。」許允然眼中飛快掠過一絲笑意「臣這就去吩咐將殿下的愛馬牽到章城門處。請殿下稍後移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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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大人真是青年才俊難怪貴國太尉大人對您如此看重呢。」姜仰澤一個眼色一旁侍立的秀美侍從便立即上前淺笑盈盈地為姬青滿上酒樽柔聲道︰「大人再喝一杯。」
美人在側主人殷勤姬青也是一派笑呵呵的模樣︰「侯爺過譽了下官才識俱淺何德何能能得侯爺如此抬愛。」說著他伸手在侍從持壺的手背上輕佻地拍了兩下。
姜仰澤將這一幕看在眼里笑著又恭維了幾句說道︰「貴國胸襟開闊能立男子為王。這份氣度與膽識是別國萬萬比不上的。」
姬青笑道︰「華國有侯爺這樣的俊材亦是不遑多讓。」
姜仰澤卻嘆道︰「可惜天意弄人偏教我是男子之身只得空負凌雲之志。」說罷目光灼灼地看向姬青。
姬青不動聲色地說道︰「侯爺志向高遠令人欽佩。」輕輕松松便將這意味深長的話揭了過去。
見她佯作不知姜仰澤也不著惱。舉杯敬酒殷勤布菜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
待姬青從長樂侯府出來回到驛館時已是暮色四合。
接過侍從絞過溫水的帕子她慢慢擦完臉問道︰「殿下呢?」
姬揚雖貴為太子兼之宇國國君體弱已可料得不日便要得登大統。但他年紀尚幼又是男子之身。加上大家都心知肚明現在宇國的實際掌權者是姬揚的母親姬雲飛是以華國官員們大都只是送禮或下貼問安沒有邀請姬揚赴宴等事。來到華國這幾日反倒是名義上的副使姬青應酬最多整日走動于華國各家要人府上。
而自從那日姬揚失控向姬青大吼之後姬揚雖面上一派若無其事的樣子私下里卻刻意避免與姬青見面。姬青體諒他的尷尬也沒有追著去問安。是以每日姬揚的事宜便只問近侍不再親自詢問姬揚。
「回大人殿下尚未回來。」
姬青手上的動作立時一頓︰「殿下去了哪里?」
「說是去探訪一個朋友。」侍從恭聲答道
「朋友?」姬青心里地打了一個結卻沒有再追問下去只將帕子遞給那侍從道︰「我要歇息你們先退下吧。若是殿下回來立即來通報我。」
「是。」侍從收拾起東西躬身退下。
看著屋內人都走後姬青臉上才露出沉思之色。姬揚是第一次來華國又只剛待了不到十天會是哪里冒出來的「朋友」?
再想到姬揚向來豪爽不輸女子的性子姬青擔憂更甚。姬揚看似高傲實際最是靦腆只要別人待他好一分他便要回敬人三分。而且有時話說得投機竟有什麼都可以為對方做的意思表露出來。
以他的性子實在不適合蹚進皇家這趟渾水。自小看著他長大的姬青十分清楚他骨子里雖然有一股一往直前、不達目的決不罷休的勁頭卻沒有足夠的決心與狠勁來將這份干勁貫徹到底。姬揚不像她因為身居低位所以心中時刻有一份焦灼提醒自己一定要往上走。姬揚不是。他並沒有什麼執意想要達成的心願
但若是他被什麼人盅惑挑拔了的話……以殿下的性子或許……
姬青搖搖頭覺得自己或許想得太多。姬揚並不是不知世事的小孩等閑三言兩語就能哄得他服服帖帖言听計從。想來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吧?等殿下回來後自己提醒他一下就好。
這麼想著的姬青卻萬萬沒有料到自家的殿下確實是被不等閑的三言兩語哄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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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啊武則天以一己女——男子之身開創了一個盛世。她的胸襟她的氣度她的功績是許多女子的君王都萬萬不及的。」梁嘉楠說得眉飛色舞姬揚也是听得一臉興味。
大概是應了那句不打不相識的老話。自從那天兩人大打一場後竟然莫明其妙地相互看對眼起來。姬揚雖名為正使臣卻沒什麼人來拜訪他他正是閑得慌的時候當下認識了梁嘉楠次日一早便跑來找他。
而梁嘉楠呢起初還擔心太子性格難纏開始還硬著頭皮想快快敷衍了事。不想三言兩語下來現姬揚居然是個豪爽的性子同他那邊的普通男生差不多。當即大喜。反正這幾天他不用去書房念書。向楓姑告了假拍便拉著姬揚出去了。
華國接待外國來使的驛館與皇宮是相連的以示親厚之意。而驛館中的人又不像皇宮里的人一樣出入宮闈還得點卯拿令牌。得了這層便利梁嘉楠自然是歡歡喜喜地往宮外奔去了還美其名曰帶姬揚見識本國風物人情。
不過他對逛街這種事情不是很有興趣而姬揚在宇國時並沒有受到拘束隨時可以出府游玩。所以很快也對大同小異的街道與商鋪失去了興趣。于是兩人每日便從游玩改為談天。
一來二去梁嘉楠一度受挫的心思又開始蠢蠢欲動想要再次找人傳道授業。不過這次他學乖了先拭探了姬揚的口風。當他現姬揚對他的這一套很有興趣後頓時大喜過望將早已準備好的演講稿一一道來。還在姬揚的勤學好問下添了不少注腳。總之他很努力地以「女尊壞處多多男權好處大大」為中心論點尋找一切可以佐證證據加以論證力圖將姬揚展成自己的第一個信徒。
當然其間為了方便起見他也做過一些「變通」。比如說現在他就把武則天給女變男了。
但是呢為了人間正道這一小小的雷點他還是可以忍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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