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家男的奮斗史 一四二 宿疾

作者 ︰ 青梅懷袖

對于姬揚來說這卻是一個不眠之夜。他在黑暗中坐著今晚生的事情、方鏡明對他說的話、一遍遍一次次在他面前、耳畔回顯回蕩。而後他忽然想起許多事情從最近一次姬雲飛入宮探視自己一直想到很久很久之前他與姬青在主室中乇夜等待母親的歸來卻總是沒有等到便先沉沉睡去第二天醒來後他總要為此生一陣悶氣。

而那些他曾認為是自己不受母親喜愛的「證明」如今卻都成了她默默為自己打算的「證據」。

多麼諷刺。姬揚突然很想大笑一場也真的這麼做了。可那笑聲回蕩在無人的屋中卻是無比空洞而悲愴與哭泣無異。

「說一聲一切是為我好我便該放下所有的成見一心一意只顧著感激涕零了麼?」他低低說著似乎在問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語「一句為我好便可以抹殺一切了?」

是她是為他好。還對他所有的異舉視而不見甚至默許自己對她下手都是真的。

可是她曾經對自己的冷淡與漠視也是真的。

即便那些都有很好的理由諸如「忙于政事未免冷落了孩子但到頭來也不過是在為你作嫁衣裳她所做的一切統統是為了你」等等。

可是她有沒有想過自己真的不需要這些對于什麼權啊名啊位啊的他真的沒有什麼奢求。曾經他最大地心願。不過是母親能在父親去後不要再鎮日郁郁寡歡回復到以前溫柔而慈愛的模樣。

可是當她終于振作起來時為的卻不是他而是權勢。日日年年看著她忙忙碌碌汲汲于名利、甚至最後還拉出自己……你讓他怎麼能不怨憤?你說他怎麼會不認為自己的母親只愛權不愛他?

很多事情並不是一句輕輕巧巧的「我是為你好」就能從此揭過一切皆大歡喜地。

如果以愛為名就能名正言順強迫別人的話未免令人懷疑這只是一個太過方便的借口罷了。

姬揚靜靜坐著。這一夜他經歷了這麼多于是他在突然之間開了竅。開始體會到遇事時也應該站在對方的立場上以對方的性格設想一下對方的反應究竟是惡意還是好意。

毫無疑問母親是好意。但這好意他……無福消受。

想了許久姬揚決定去找母親好好談一談。現在是深夜姬雲飛又剛剛生過病實在不是一個好時候。但他怕等到天亮後。對著眾人無聲的譴責目光他會失卻這份勇氣。若是不將事情都說開只怕到往後他與母親依然要各行其是。最後還會落到今日互不相讓的下場。

走到姬雲飛所在地別院時姬揚意外地看到偏房中的一點昏黃。

他悄悄推開門見到獨坐于燈下的人認出她正是今日幫姬雲飛喂藥順氣的那名侍人。

「陛下。」那人似是在沉思片刻之後才反應過來有人進到她房中而且還是皇帝急急行下禮去。「請恕小人失儀之罪。」

「不必行此大禮。」姬揚正暗中感激她的及時到來卻因瞬間察覺的不對勁而皺起了眉頭他努力捕捉著那點一閃而逝的清明口中卻問道「這麼晚還不睡你在做什麼?」

「回陛下。小人……小人睡不著。所以深夜長坐以致驚動陛下。真是罪該萬死。」

「你何罪之有。」姬揚一面安撫一面苦苦思索。姬雲飛侍衛皆身手不錯頭腦也堪稱靈活被她們打探到姬雲飛的所在之處也不是什麼太過意外之事。只是……

姬揚一邊整理著自己的思路一邊隨口說道︰「這里……只有你一個是從侯府過來的侍從。」

「是。請陛下恕小人擅闖之罪。」

「罷了若不是你今日——」說到這里姬揚靈光一閃終于察覺到是哪里不對了隨即他沉下了聲音「為何你潛進這里還隨身帶著藥?莫非今日之癥不是急癥、而是宿疾?」想起之前姬雲飛阻止了要從宮中請來太醫地命令淡淡地說自己只是一時不舒服並無大礙還是不要驚動別人才好。姬揚不由心中一陣冰涼難道——

那侍從猶豫一下說道︰「回稟陛下那藥是小人家鄉的偏方清涼去火于各種熱癥急癥均有良效所以小人才會時時隨身帶著——」

「拿出來……」不等她解釋完姬揚便說道「既有如此奇效拿來約朕看看。」

「陛下……」

「快些莫非你要抗命麼?」

听到姬揚命令式的聲音侍人帶著幾分不情願慢慢從懷中模出一只小瓶。

姬揚一把拿過先放在耳邊搖了幾下幾乎听不到什麼聲響。打開一看只見瓶中塞得滿滿當當足有整整一瓶。一路看小說網

「看來你備得不少麼。」

侍從賠笑道︰「因藥效靈驗所以時不時有人向小人討要才多備了幾粒。」

「是麼你這般周到又這般大方不愧是太尉身邊的人。」姬揚說著倒出了一粒藥丸湊到燈下細細觀看。從外表看來只是普通地烏褐色、沒有任何出奇之出的藥丸罷了。姬揚將它湊到鼻下一嗅那味道說不上好聞也說不上難聞卻又與尋常的藥不太一樣。

姬揚指尖捻著那枚藥丸端詳半晌忽然掰下小半顆來就要往口里送。

「陛下!」一直在留意他舉動的侍從驚呼一聲情急之下顧不得失禮竟伸手一把打掉了姬揚手上的藥丸!

看著落到桌面上滴溜溜轉個不休地藥丸。姬揚笑道︰「朕不過想嘗一嘗里面有些什麼配方比之宮中的消署丸如何莫非你還怕密方瀉漏出去不成?」

自從登基後有專人教過他飲食之道。對于辨別藥材他亦略有所知普通藥材單靠嗅覺他都能一一辨出。但剛才他嗅過這藥後卻現不能辯別便打算用嘗的。

侍從干巴巴笑了一聲惶恐地說道︰「小人該死。但陛下萬金之軀怎能吃這——吃這-

姬揚眯起了眼楮︰「這藥難道不是能消百病地靈藥麼朕的母親剛剛就是吃了它才好起來地。朕如何不能吃?」

「陛下總該听說過是藥三分毒藥萬萬不能混吃。若是陛下——」

「夠了!」姬揚厲喝一聲「到了現在你還不說實話麼?!說這藥究竟是什麼?是治什麼病癥的?她是不是經常作?為什麼從來沒听她說過?!」

「這——決無此事陛下怎麼這麼說?」

見她一臉惶惑姬揚亦知跟在姬雲飛身邊的這些親隨並非那些見風使舵的官吏可比便放緩了聲音︰「你即是她貼身地人當然應該知道你家大人是個省事地性子公事又忙。大概正是為此才會將原本輕微的病癥一拖再拖。今天幸好有你帶著藥恰好在這附近才及時出現。緩解了她地病癥。若是你再不肯告訴朕實話由著她這麼拖下去保不準日後病癥越來越重當她再次作時你卻不在她身邊那可怎麼辦呢?難道要朕眼睜睜看著自己地母親痛得死去活來而束手無策麼?到時追究起來又該是誰的責任呢?」

他這番話軟硬兼施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兼之因回想起剛才姬雲飛作的模樣帶了幾分心有余悸的後怕而更顯真摯十分有說服力。

那侍從雖起先得了姬雲飛的命令不許將此事向任何人提起。但姬揚既是姬雲飛的獨子她暗忖這不該算是別人。兼之姬揚一番話極是有理當下不知不覺便說道︰「陛下莫怪實是大人再三吩咐我等。不準將她生病的事情再說與其他人知曉。是以剛才才會一再否認。」

「無妨這正是你忠心的所在。」

「謝陛下。其實。大人這病已經有一段時日了大約是從兩年前開始大人便時有頭痛之癥但大人說大約是操勞過度飲食上注意一下便好隨意吃了幾貼藥漸漸地也就不再作。大家都當是沒事了誰知一年前大人突然作起來。那次卻很是厲害當時大人折騰了一個多時辰用遍了無數法子連請了幾位大夫卻都束手無策。後來疼痛慢慢止住時大人全身上下無一處不是汗整個看上去像是水里撈起來一般。」

說一這里侍從臉色黯淡下去眼中透出心疼與懼怕之色。顯然那回的作連旁觀的她也被嚇得不清。

姬揚急忙問道︰「後來呢?怎麼沒請大夫醫治麼?」

「那一陣正是河務繁忙之際大人正忙著籌備調度各地庫存糧草賑災。大夫本囑她好好休養大人卻說賑災之事一天也耽誤不得執意要將此事打理完畢之後再議靜養之事。後來汛期結束之後大人公務減輕許多也確實開始好好調養。但是……這病卻一直不見好時不時就要作一回。」

姬揚一驚︰「大夫怎麼說?」

侍從搖搖頭︰「每次大夫來時大人總是遣開身邊地人。後來請的一位大夫開了一個方子制成這種藥丸要大人每次作時就服上一粒。說來也怪大人雖然還是經常作但吃了這藥之後不消多時便會好了不像以前要費許多力氣才能勉強止住疼痛。大人說先吃著這藥再慢慢尋訪根治之法。後來……也沒有再找別的大夫。」

听她說完後姬揚默然半晌道︰「最後請的那位大夫是誰?」

侍從回想一下︰「請地是外城陌草巷濟民堂里姓何的一位大夫。」

「這樣啊。」姬揚道「今日之事你先不要向太尉提起。日後我自會同她說明白麼?」

「是陛下。」見他往外走侍從不由問道「陛下今晚來此……」

「沒什麼睡不著出來走走而已。你好生看護著她朕這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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