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泉宮中一燈如豆甚至照不清人的身形只有一張臉在錯黃的顏色下顯出淡淡的五官卻模糊了平日的飛揚。
紀允然遠遠看著姜承昶面無表情坐于殿中一隅腳下一頓原本準備進去的步子在原地靜佇片刻後悄然折轉回去。
雖然心中諸多不解不安但她已不打算再問。
無論殿下做什麼決定自有她的道理自己只要緊緊跟在殿後就好。其他的……到時候自會知曉。
然而這麼想著的紀允然內心深處卻並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不是因為已經不敢再追問越來越沉默寡言心事重重、卻不肯對自己言說的殿下任何問題怕再度被拒絕才這麼安慰自己的。
回到自己的房間後紀允然看到一人坐在她榻前听到身後的關門身便立即起身向她迎來。
「雨笙怎麼不去休息?明日有大事呢。」
「這種節骨眼上誰睡得著?」紀雨笙眼中雖有不安更多的卻是躍躍欲試「姐等了這麼久殿下終于肯出手了!但殿下此前怎麼也不透個信兒給我們呢?害我還以為殿下要一退到底了。」
紀允然默默听她說了半晌卻只是一聲不吭。
見紀允然沒有接話紀雨笙想了想恍然道︰「姐你莫非是在想殿下那天與長樂侯說了些什麼嗎?」說到這里她聲音也充滿了疑惑並夾雜了幾分埋怨。「我都說那次的事情就是這長樂侯引誘我進的圈套了誰知他一來求見殿下居然還是見了。並和他在房里說了半天話誰也不讓近身——姐殿下待你那麼親近。後來有沒有告訴你她們到底都說了些什麼?」
「沒有。」听到那句親近紀允然勉強一笑道「殿下並沒有同我說。」
沉浸在自己思緒中地紀雨笙卻沒有現她神情有異仍自顧自說道︰「那長樂侯最是能說會道話說得比誰都好听可結果呢?你還記不記得有一年到他府上去赴宴、結果差點鬧出大事來?說不定。那次也是他弄的鬼——姐你說殿下會不會被他說得心動、又落下什麼圈套?」她越想越覺得有可能「姐你剛從殿下那邊過來嗎?殿下還沒睡吧?我這就去提醒殿下一聲千萬不要讓那無恥小人給騙了!」
「雨笙。」紀允然拉住這個說風就是雨的妹妹簡直哭笑不得「你以為殿下像你麼?好好我說錯了別瞪我——雨笙我相信殿下自有分寸。要做什麼事她心里有數不會偏听輕信的。」
「真的?這可難說!」紀雨笙還記著她姐姐剛才地口誤︰什麼叫做你以為殿下像你啊?難道她真的很笨?
「你之所以被說動是因為你急切地想為殿下做點什麼。他正是抓住了你這個弱點才得以乘虛而入。」紀允然安撫地拍著她的手說道。
紀雨笙想了想問道︰「姐難道你的意思是殿下心中沒有**所以不會被他說動?」這不可能啊殿下最大的願望。難道不是登上最高處的那把椅子麼?
沉默片刻紀允然低聲道︰「我不知道。」
「姐——」
「我不知道殿下想要的究竟是什麼。」原先她以為她明白但近來她越來越迷惑。因為她現殿下每每若有所思之際她已不能從殿下的眼神中讀懂她地心思……
正當紀雨笙不明所以地看著突然低落下去的紀允然時卻見她突然仰頭一笑。清寒華美。不可逼視。
「但是殿下知道自己想要什麼。這就夠了。」
華國端和三十七年的六月是頗不尋常的一個月份。
先是突然暴出大皇女意圖不軌的傳言接著陛下又重病不起朝政皆委于太子之後到大皇女回帝都後太子形勢依然一面大好。百官都在悄悄張望都在等待沒有人真的認為姜承昶會就此承服淡出爭斗中心不再與太子對扛。而姜承昶果然沒有辜負眾人的「期望」。
端和三十七年六月十九百官朝議之時大殿下忽然使親兵將朝殿團團圍住並喝令眾人但有驚呼奔走走立地殺無赦。
在戰戰兢兢躲在一邊、或袖手冷眼暗中留意的眾朝臣前在手持長劍不掩殺氣的姜承昶面前太子居然仍是一派從容不迫。
「皇姐這是要做什麼?」長劍森森寒光在她臉上映出刺目的白痕她卻恍若未覺言語依舊溫和。
姜承昶卻沒有說話只持劍而立冷冷看著她。
在旁人眼中這場景實在殺氣騰騰有膽小地人已開始悄悄為太子默哀。
但籠在寶劍寒光之下的太子卻從姜承昶眼中看到了一些別人所不能見的東西——而這也正是她之所以為太子的緣故。
于是她笑了︰「皇姐為何不說話?」
一旁屬太子黨地大臣幾乎要昏倒︰小祖宗唉知道你鎮定功夫了得可也沒必要在這時候使出來吧?少說幾句指不定她動手還會晚一些呢!
但太子顯然沒听到她們的心聲見姜承昶仍舊不言不語一動不動便又問了一次。而這一次姜承昶動了——她握劍的手動了——頓時所有人的心都在一瞬間提到了嗓子里。
只見姜承昶手中猶如一弘秋水般明亮的長劍隨著她的手勢劍尖微顫著不斷向前移去。
大殿下萬不可魯莽行事!——這是有人在驚呼。而更多的人卻只是將心繃得緊緊的眼睫一眨不眨直直盯住劍尖渾然不覺已是滿頭大汗。
而太子居然不閃不避眼睜睜看著劍尖直直向自己劃來。
已有不少人閉上了眼楮不敢再看。但卻久久沒有听到預料中地慘呼聲甚至連劍鋒入肉的聲音也沒有。
有人大著膽子睜開眼楮卻看到那劍尖並未如她們所想那般刺入太子的胸膛而是換了個方向斜斜指著地下。
再看姜承昶對面的太子雖仍是定定站著面色卻已有些白。顯見剛才也受了驚。
姜承昶垂眸看著劍上一點寒光終于說出了突變之後的第一句話︰「勿言勿動靜侯!」
她沒有說究竟要侯什麼又要靜到什麼時候但卻沒有人敢問。
朝堂百官便這樣同將她們團團圍住的衛後、頂著仗劍而立地姜承昶銳利地眼神默默僵持了許久。
正當人們忍不住錯覺就要這樣對峙到天荒地老時大殿的門突然開了。那暫時睽違地陽光以一種令人欣喜的姿態瞬間照亮了大殿黯淡了燭光。朗朗明光之中一人金冠玉冕長身而立。
只听 啷一聲卻是姜承昶還劍于鞘大步向前倒身便拜。
「兒臣叩見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