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大婚舉國同慶。京城大街小巷、每家每戶都掛上了大紅燈籠不少人家還放起了鞭炮明朝開國二百年來加上這次總共也就兩個皇帝舉行過大婚百姓們都相信自己這一輩子也就只能趕上這麼一回了大婚很快成了人們茶余飯後談論的主要話題。
今天是大婚後的第二天內閣次輔、武英殿大學士申時行早早地起來到了內閣與另一個大學士呂調陽踫了頭處理完一些日常政務心里面想著這兩天皇上大婚不開早朝自己也是難得清閑正要出宮去拜訪幾個同卿卻看到皇上的貼身太監張直走進內閣說皇上請申大學士到乾清宮覲見。
皇上剛剛大婚就要單獨召見自己申時行料知皇上定有要事。以往他是次輔資歷又淺皇上一有大事往往都是先找張居正很少單獨召見自己這次想必是因為張居正已經離職丁憂故而……想到這兒申時行又有些擔憂︰莫非皇上找他是跟張居正有關?依照慣例如果輔告老離職或者被人彈劾那麼接替輔位子的便是次輔徐階之于高拱高拱之于張居正莫不如此。
但是這一次有所不同張居正只是回鄉丁憂為父守孝要讓自己在這個時候趁人之危玩弄權術奪取輔位子這種事他是不會做的。
申時行這樣想著進了乾清宮跪拜道︰「微臣參見皇上。」
「申愛卿快請起。」萬歷放下書笑道。
申時行站起身看到萬歷的表情不像是有什麼大事疑道︰「皇上剛剛大婚不知有什麼事召見微臣?」
「申愛卿這些日子內閣事務是否繁重?」
「回皇上現在雖已接近年末但今年並非京察之年各地的賦稅也還沒開始上繳朝廷所以閣事不是很繁重。」
「嗯」萬歷停了一下假裝不經意地問道︰「對了張大學士已經走了有兩月了吧?」
申時行心中微驚忙看皇上的表情見並沒有什麼異樣這才放心道︰「是的皇上張大學士任輔五年來日夜操勞這次回鄉丁憂一來為父守孝二來也正好讓他的身體作一陣休養。」
萬歷知道申時行為人正直又是張居正舉薦進入內閣的多半不會對張居正不利現在听到他說張居正「日夜操勞」知道自己所料不差問道︰「張大學士為政勤勉朕也知道你說他需要休養可是在說他的身體不好?」
「回皇上以往每日早晨于內閣之中或早朝之前一遇涼風微臣就常見張大學士身有不適咳出血痰數月前又听聞他患了腰疾以微臣看他的身體實是每況日下呂大學士與微臣都曾勸過他不要過度操勞但收效甚微。」
听到這些萬歷覺得有些心痛君臣一場多少有些感情歷史上的張居正的確是因為勞累過度而死看來這一次決定讓張居正回鄉丁憂是明智的。
「申愛卿張大學士既然已不在朝中你就代為輔這二三年間朝中諸事就要煩勞申愛卿了。」
申時行聞言大驚忙道︰「皇上恕微臣不敢從命。」
萬歷疑問︰「難道申愛卿不想與朕分憂?」
「微臣不是這個意思能替皇上分憂是臣子的本份微臣是指代為輔一事。」
萬歷明白了他的意思讓申時行在這個時候代為輔對他來說顯然是吃力不討好的事情。不但要像張居正那樣得罪他的敵人而且在支持張居正的人看來還有擅權的嫌疑實在是兩邊都不討好。
萬歷點了點頭說道︰「我知道申愛卿的顧慮這代輔的事就先不提了愛卿與呂大學士共同執掌內閣就是。」
「謝皇上」申時行謝了恩遲疑了一下說道︰「啟稟皇上微臣之所以不願代為輔並不是因為微臣怕事而是為了朝政穩定著想。」
萬歷知道申時行一定有所見解忙道︰「申愛卿請接著說。」
「皇上朝中多數大臣一直對張大學士的改革頗有微詞現在他已離職回鄉、丁憂盡孝這個時候自然不會有人說些什麼但如果微臣代為輔大臣們有了攻擊目標恐怕……」申時行說到這里停了一下看著皇上的神情知道皇上已經明白他的意思才接著說道「到時候又起事端微臣仕途事小但朝政穩定事大啊。」
萬歷心想申時行說的也不無道理但是不讓他代輔那些大臣真的能放過回鄉的張居正嗎?
想到這兒萬歷看向申時行問道︰「申愛卿依你看朝中反對新政的大臣主要都是誰呢?」
「回皇上微臣也只是猜測並不知道是哪些人。」
萬歷知道這種事申時行也不方便明說當下也不再問轉移了話題說道︰「新政利國利民申愛卿往後應多加以扶持不要辜負了張大學士一片苦心才是。申愛卿朕今天找你來是另有一件事情要和愛卿商議。」
「皇上請說。」
「朕前日大婚全國各路藩王進京朝賀現在他們都居住在皇城之中申愛卿應該都知道吧。」
「微臣知道。」
「嗯」萬歷從桌上拿起一疊案卷讓張直遞給申時行說道︰「申愛卿看看這些。」
等申時行看得差不多了萬歷說道︰「這些藩王作惡多端為害一方佔據著大量的土地而且他們的歲祿豐厚已經是國家財政的一大負擔。這也就算了想不到這次他們進京朝賀竟然一路上強行拉夫索役沿途百姓莫不怨聲載道。如此不將王法放在眼里朕不能不管。」
申時行遲疑道︰「皇上的意思是……」
「朕要削藩。」萬歷緩緩說道。
申時行思慮了好一會才說道︰「皇上恕臣直言藩王雖然為惡但這畢竟是皇家自己的事情微臣不敢妄加干預。」
萬歷暗嘆了一口氣心想這要是換作張居正他可不會跟這些王爺客氣申時行畢竟太過老實謹慎。萬歷說道︰「削藩一事朕意已決只是想問問應該如何削藩申愛卿如有見解但說無妨。」
「是皇上。削藩之舉前朝已有先例無非是以下三點︰一是剝奪兵權二是分化封地三是限制他們的行為。依微臣看前朝數次削藩藩王們兵權已所剩無幾並且不得擅自離開封地不得出仕所以如今可以削弱的只剩封地而已。」
「申愛卿說的有理讓藩王擁有大片封地實在是有很多不合理之處朕的意思是國家把這些封地收回然後分還給佃農耕種只要佃農們能交足十年的田租這些田地從此就歸他們所有以後只需向國家上繳田賦即可。這田租按照各地收成而定大致要比平時田賦多出一半而多出的一半就返還給各藩王作為補償。」
申時行很是驚訝沒有想到皇上如此大動干戈忙道︰「皇上此法雖然可行但是一下子盡奪藩王封地這……」
「怎麼申愛卿可是怕藩王們有異議?」萬歷笑道︰「朕卻並不擔心多數藩王罪行累累朕如果要治罪恐怕他們這一生都要在中都度過了只要他們知道有獲罪的可能也就不敢說些什麼了。」
中都就是鳳陽當年太祖皇帝的故鄉中都皇城高牆之內軟禁著無數獲罪的王公貴族他們在里面豐衣足食但卻永遠無法重見天日是皇子皇孫們最不願意看到的地方。
現在皇上這麼說顯然是要下大手筆了申時行心中大為驚訝他想不到皇上為了封地居然要脅迫自己的近親們但此舉畢竟于國于民有利而且是人家的家事他也不好插口只是說道︰
「既然如此微臣有一個提議這十年田租換一張地契如果是平常百姓自然只能租一畝兩畝但若是富商人家一口氣買百十畝不在話下這樣勢必會導致土地兼並應當加以限制。」
萬歷喜道︰「愛卿所言極是士、農、工、商中除了佃農外其他人都不應當租憑這些藩王封地這具體該如何界定朝廷應該明文規定就事交給愛卿去辦吧。」
「微臣遵旨。」申時行應道。
萬歷停下來喝了口茶看了看那些錦衣衛收集的藩王罪證又說道︰「不過這些都是治標不治本藩王之害不在于兵權不在于封地也不在于其巨額的歲祿朕覺得罪魁禍在于他們不能自謀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