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和清朗的月色中,唐思薇看到冷夢溪藍衣白衫的身影,他正站在船尾極目遠眺。
江水白茫茫的,時不時有魚兒跳起,鱗片反射著銀色月光,江上的船已經不多了。
「冷師兄——」唐思薇叫了他一聲,冷夢溪轉過頭來。
易容後的少女露齒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問︰「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還好吧!」冷夢溪的語氣純粹是就事論事,「你原本放了一次血,身體有些受損,又未曾及時補充藥物,昨夜背著明珺師佷跑了那麼遠,累了是肯定的。」
唐思薇走到他身旁,直視著冷夢溪的雙眼,問道︰「冷師兄可以和我說說猿人的事情嗎?什麼是猿人祭月?」
冷夢溪有些驚訝,但對上唐思薇坦率的雙眼,他卻不得不臉紅了,思考了片刻,含含糊糊地道︰「這個,我想你問夢師姑,或者明珺比較妥當。」
唐思薇不解,為什麼要含糊其辭?難道其中有什麼難以啟齒的**嗎?她想起猿王撕開那昏迷少女衣裳的片刻,一陣強烈的惡心感涌上來。
「猿人到底是什麼東西呢?」她不甘心地繼續問,舉起劍鞘給冷夢溪看,「還有這上面的寶石,怎麼會是他們的聖物?」
冷夢溪被她問得幾乎有一點狼狽,清了下嗓子說道︰「這個說來話長——」
唐思薇忽然叫了起來︰「看,好大的魚!」
她指著前方。冷夢溪不由朝她所指之處望去。一條三尺來長地大魚從水面躍起。尾巴甩了兩甩。又跳回水中。姿勢十分瀟灑漂亮。
輕微地異響在船板上響起。唐思薇眼楮地余光掃視到有淡黃地影子飛快沒入了艙中。
她松了口氣。笑吟吟地道︰「師兄。如此好景。真是如畫如詩。對了。你會不會做詩?」冷夢溪皺皺眉頭道︰「那些不過是怡情養性地消遣。不是正道。」
唐思薇不過是拉著他閑扯。分散他地注意力。這時眼珠轉了一轉。笑嘻嘻地道︰「怡情養性也不錯啊。我看今夜月色不錯。不如咱們兩個吟誦些前人詩句。不是很風雅嗎?」
冷夢溪搖頭道︰「這些是你們縹緲宮地強項。我不會。」
唐思薇聞言反而松了口氣。她就是希望冷夢溪不會。這樣才有借口回到艙里去。要是冷夢溪對這個大感興趣。唐思薇反而要犯愁了。她在古文上成績平平。最多就記得那麼幾必須要背地詩詞。一下子叫她想出什麼佳句來。那還不如要她地命。這時她故意裝作失望。說道︰「既然如此。那冷師兄還是自己欣賞月色吧。我先回艙里去了。」
她故作鎮定地慢慢回到艙里,猿女果然已在艙中等她了。
她因為長期浸泡在水里的緣故,身上的皮膚都變得青白中帶著紫色,淡黃色的毛濕嗒嗒地覆在身上,嘴唇也是淡紫的,冷風從艙門的縫隙中吹進來,冷得她直打哆嗦,但懷中緊抱著孩子,並把**塞入了孩子嘴里,不使他出聲音。
唐思薇的心好似被針扎了一下,又如剛吞下一個檸檬,滿心里都是酸酸的。她趕緊從明珺留給自己的衣裳中揀出一件,為猿女大略擦了一子。
猿女感激地望著她,咕咕叫了一聲,音古怪,似乎是在道謝。
這時冷夢溪的聲音傳過來︰「小師妹,你在干什麼呢?」
唐思薇吃了一驚,匆匆地把被子拉過,將猿女遮起來,掀開門簾說道︰「沒。沒事。」
冷夢溪站在艙門前,細長的眸子探究似望著唐思薇︰「我剛剛好像有听到猿人的聲音?」
「啊?你恐怕是听錯了。那個,那個是我在吊嗓子呢!」唐思薇心髒幾乎停跳,慌忙說道。
冷夢溪奇道︰「吊嗓子?」
船漸漸地朝一處碼頭靠去,月光下的江岸上楊柳輕拂,柔女敕的枝條長長地垂到水里去,在微風中顫巍巍地擺動,無數的船只靜靜地泊在柳蔭之下。
唐思薇靈機一動,忙道︰「是啊,我想起一歌來,很好听的,現在唱給你听好不好?」
她生怕冷夢溪再問下去,提高了嗓子,果然唱起歌來。
「一條大河波浪寬,風吹稻花香兩岸,我家就在岸上住,听慣了艄公的號子,看慣了船上的白帆——」
唐思薇原本的嗓子不錯,還曾是大學合唱團的成員,雖然只是配角,從未挑過領唱大梁,但總算是有點功底的,這「歌唱祖國」的前半被她演繹得相當優美。
冷夢溪微微一笑,說道︰「怎麼忽然想唱起歌來了?」
唐思薇忙道︰「我是今天晚上心情特別好,所以高興得很,就哼了幾句。」
冷夢溪見無異狀,便道︰「那好,你要是想唱,那就唱吧,只是夜深了,可不要打擾到別人才好。」
他剛要離開,忽然又停下腳步,雙眉疑惑地挑了起來︰「你的艙里好像有人!」
唐思薇一顆心幾乎就要跳出胸口了,咳了一聲道︰「不會是有魚跳進來了吧?那樣的話我們明天可以吃魚湯了。」
冷夢溪將信將疑,又听了一會,說道︰「我還是去看看!」
他腳剛一動,唐思薇就反應過來,閃身攔住了他。
「冷師兄,那個,那個男女授受不親,你最好還是不要進去的好。」唐思薇急得手心出汗,結結巴巴地解釋道。
「小師妹,你好像很奇怪。」冷夢溪不解地望著她。
唐思薇不知道該用什麼話來阻止他,這時,一陣嬰兒的啼哭聲從艙中響起,冷夢溪臉色一變,繞開唐思薇,搶進艙去。
猿女慌亂地抬起頭,身上披著的被子滑到了地上,她懷中是手舞足蹈,啼哭不休的孩子。
冷夢溪的臉色馬上就鐵青了。
「小師妹,我想你需要給我一個解釋!」冷夢溪緊繃著臉,朝一步步挨近自己的唐思薇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道。
他的眼楮里像是有了兩團怒火,即使是在光線昏暗的艙里,唐思薇仍可以感受到他的怒氣。
她深深吸了口氣,心想事已至此,不如全盤托出,鼓足勇氣說道︰「冷師兄,你不覺得她很可憐嗎?」
冷夢溪愣住了,他望著唐思薇,眼里都是征詢的神色,而唐思薇既然已經開了口,索性一說到底︰「我不知道猿人到底是什麼,肉芝有什麼用,我也不關心。可是這個猿女為了孩子,躲在水底整整一天,你不覺得她很可敬嗎?」她走到猿女身邊,將那孩子要過來,抱到冷夢溪跟前,仰頭說道︰「你看看,這孩子懂得什麼?他又有什麼過錯,值得人把他捉去煮來吃掉?」
猿女哀哀叫了一聲,眼巴巴地望著冷夢溪,那哀婉悲傷的目光即使是淡定如冷夢溪,也看得心里微微一酸,他低下頭來看著孩子。
青白的、皺巴巴的皮膚上耷拉著一叢叢濕透了的細小絨毛,大大的腦袋上一雙黑豆子般的小眼楮已經不那麼有神了,孩子哭鬧了一陣,早就沒了什麼精神,一只小手沒精打采地伸出,居然踫上了冷夢溪的手背,冰涼徹骨。
冷夢溪忍不住在孩子身上模了一模,果然不出所料,他整個身子都是冰涼的,這是在水中待的時間太長的緣故,如果再不上船,只怕孩子已經要凍死了。
望著那有七八分和人類嬰兒相似的小小軀體,冷夢溪的心里有什麼東西好像塌陷了,某種柔軟的感情生出來。
「你先給她們吃點黃精,等夜深了,就讓她們上岸吧!」他板著臉說,盡量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好講話。
但是唐思薇听懂了他的話後,馬上跳了起來,猿女也感受到了冷夢溪已經放過自己,突然奔過來,伏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給冷夢溪磕了個頭。
這一下連唐思薇也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