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弦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沒能生起火頭,眼看天已經晚了,索性咬緊牙關洗了個冷水澡,哆哆嗦嗦的梳了幾下頭,套上長衫,換好鞋子。
袍子略長,肥瘦卻合適,雨過天青色的錦緞,光亮柔滑,銀色的腰帶一扣,長衫飄垂下來,遮住了厚底劍靴,在室中試踱了幾步,自覺瀟灑,洋洋自得。
打扮停當,走到正房,輕叩了兩下門,門里便響起藍鳳蝶香軟的嗓音,帶笑道︰「進來罷!」來了許久,苦尋鏡子而不可得,只靠手模,實在無法想象這張所謂的絕品面臉究竟是什麼模樣,看看身上已經無可挑剔,便坦然的走進去。
這倒是第一次登堂入室,這小樓不大,可是,這正房卻幾乎佔據了整層的樓面,實在大的不可思議。腳下鋪著厚厚的毯子,四壁皆瓔珞垂墜,紗蔓低垂,看上去十分旖旎綺麗。
藍鳳蝶正盛裝坐在床邊,媚眼流波,鬈微垂,淡燭下美若天人,葉非花卻仍是白衫,質料高貴,微泛銀光,襯的他頰如冷玉,黑如漆,斜飛的長眉邪魅十分,偏又誘惑十足,一見之下,便覺耳熱心跳。
青弦也不敢細看,瞥過一眼,急低下頭,略略彎腰,溫言道︰「青弦見過藍老板。」
藍鳳蝶卻不開口,笑盈盈的看她,良久才笑道︰「小葉,怎麼樣?」
葉非花笑道︰「美的過份。」
「那要不要再去洗洗?」
葉非花笑道︰「那倒不必,咱們藍大姑娘身邊的男人,又有哪個不美了?」
青弦心思一向轉的極快,迅抬手,葉非花已經笑道︰「不用看了,不過是用黃色掩了掩你的膚色……只不過聲音還是得變變,又得浪費我一棵藥丸……」
好像烏鴉從天空飛過。青弦眼睜睜地看著葉非花洋洋地走過來。掌中一棵白色地小丸。瞧來毫不起眼。雖然明知別無選擇。仍是不由自主地退了半步。苦笑道︰「葉公子地藥丸。會有效一輩子嗎?」
葉非花一笑︰「那得看你這一輩子有多長了。」
青弦苦笑著看看自己忽然變地淡淡黃色地手背……又是無語。又是苦笑。水是自己打地。桶是洗了十幾次地。難道這黃皮藥下在井里不成?這個世界。究竟有沒有人能正常一點啊。究竟有沒有人在做手腳之前能露點馬腳。究竟有沒有人在害人之後有一點點慚愧啊!難道走進了古大俠地武俠故事里不成。個個都是說話飽含哲理地變態……
藍鳳蝶笑盈盈地掠著頭看過來。這般一個嫵媚入骨地注視。不知為何。竟讓人肌膚生粟。青弦一咬牙一閉眼。拿過藥丸便咽了下去。不過是說話而已。聲音細一點粗一點。又能有什麼差別。
藥丸入口。喉嚨頓時一陣火熱。略有些麻癢。青弦扶住喉嚨。忍著不咳。葉非花倒笑出來。笑道︰「小管。連咳嗽都要忍著嗎?」
青弦猶豫了一下。仍是答道︰「若是兩位不見怪。青弦自然不必忍。」話一出口。居然已經成為了清澈舒朗地男子聲音。溫潤如琴。頗為動听。
葉非花笑出來,點頭道︰「不錯!蝶兒啊,容我再說一次,你真是揀到寶了。」
藍鳳蝶輕笑出聲,站起身來,扶了青弦的手,笑盈盈的贊道︰「好個人俊如竹的管青弦,風月樓又有風景瞧了……青弦,有件事兒,我只說一次,你是我的面,所以,你可以活著,若有一天不是了,那麼,你的命也就沒了。」
好狠心的女人,露了馬腳便是死?管青弦的心髒漏跳了一拍,輕聲道︰「青弦盡力而為。」便扶了她的手臂,緩緩的向外走出。
前院後院,其實只不過是一門之隔,跨過後園的月洞門,便已經听到了歌樂之聲,愈往前行,喧嘩愈勝,走到那樓閣之前時,便有馥郁的暖香溢了開來……
難道這便要去那青樓?難道連個崗前培訓也沒有?青弦有點緊張,情不自禁的去看葉非花,他正站在側前方,步履瀟灑,秀美俊逸。好吧,珠玉在前,做不來難道還學不來不成?既來之,則安之。管青弦微微挺直了背,伸手攜了藍鳳蝶的手,自覺風度翩翩,心里一坦然,腳步也輕松起來。
藍鳳蝶似是察覺了青弦的意圖,淡淡一笑,溫言道︰「我今日只帶你來見識見識,順便……也讓別人見識見識管大公子的翩翩風采,自此後你自然還得多學點東西,做風月樓的招牌相公,可不是僅憑一張臉便可以做得的。」
遙听得嬌音宛轉,一個女子聲音伴著琴聲,方自歌唱,「……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聲音嬌糯甜美,宛如樹上嬌鶯,琴聲相和,卻似水晶盤下的泉水,盤中果香花妍,鮮艷欲滴,泉水卻始終清冽無聲,晶瑩澄澈……
自樓後進入,門簾一掀,便是眼前一亮,迎門小小木梯,拾級而上,是圓圓平台,居中設了一只椅子,藍鳳蝶坐定了,撫欄下望,微微含笑,青弦便有樣學樣,與葉非花一左一右,站在藍鳳蝶身後,終究有些好奇,悄悄抬頭望了下來。
此時暮色初籠,華美的廳堂中卻已處處席開,門前猶有各色男子絡繹進來。藍鳳蝶這一坐下,便不斷有人向上拱手道一聲藍老板,藍鳳蝶也不多說,只點頭含笑而已,間或有糾糾男子大咧咧的進來,藍鳳蝶才站起來,扶著欄桿盈盈的說笑幾句,也不過是尋常寒喧,笑容雖美,卻透著淡遠,半點也不像招攬生意的老鴇,倒好似是汀水上的佳人一般……
繞樓一周,俱是酒席,中間以雕花屏風相隔,每個席面都甚是小巧精致,最多能坐得四個人而已,而且俱都一面倚了牆壁,椅上鋪了厚厚的錦毯,花團錦簇,酒菜琳瑯,嬌音在耳,美人在懷,宛轉相就,還真是人間極樂天堂,看著直叫人眼紅。
廳中設了一個小小戲台,一個身姿曼妙的女子,正捏了花扇伴琴而歌,腰身款擺,有如風扶細柳,戲台上琴聲悠揚,卻不見那彈琴之人,管青弦有點微訝,循聲尋找,才看到那女子身後又設了一個極隱蔽的隔斷,掛著輕紗的簾幕,依稀看到居中坐著一個男子,端坐琴前揮手而奏,燭光中一片迷朦,只勾勒出一個淡淡的剪影,不知為何,卻只覺清高逸興,氣質清透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