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均對陣圖之學一無所知,青弦的主意雖不錯,著手去做卻是茫無頭緒。雖然這陣法說起來,可以不必遵循章法,卻畢竟不能太過紛亂,所以,仍是以風前舞繪下的陣圖為基礎,當左則右,當前則後,卻又有十之三四與其相同,移樹搬石,掘坑鋪路,好一番忙亂。
這片區域,本在樹叢之中,極是隱蔽,現在在外圍擴張出更多區域,擺的似是而非,做出一些簡易的陷阱機關,即似天然,又似玄妙,遙遙看來,卻也頗覺神秘。
這一番工作,雖是盡量加快手腳,仍是費了足有三天的時間,青弦全副心神都放在衣上雲身上,雖然諸事不齊,仍是盡心幫他調理,山雞野兔,野果鳥蛋,甚至有一次,居然打到一只瘦小的野豬,攜了羅襪如花,笑逐顏開的抬了回來。衣上雲本是練武之人,年紀輕輕,雖然無藥石相佐,恢復的也甚快。
幾人雖都不提,卻也心知肚明,情知燕雲開的人若要來,必在這朝夕之間。緊趕慢趕,把那陣圖做的似模似樣,便開始整理東西,向山窪更深處走近。
越向里走,樹木便漸漸的多了起來,幾人為避免留了形跡,盡量不破壞那村枝之間的藤蘿,走的加倍艱難,可是彼此說說笑笑,加上有笑口常開的衣上雲在,雖是艱苦,仍是歡喜,不似避難,倒似出游,連那幾天來郁郁郁寡歡的小羅襪話也多了起來。
左穿右繞,半玩半走,這山窪看似不大,卻越走越是廣沃,直到了第三天,才到了一片略稀疏的樹林,已經可以看到另一邊的山壁高聳。附近有石有樹,可為憑借。草被濕潤,附近必有水源,諸處適宜,諸人一拍即合,立刻停駐下來。在樹木之間互扯了藤蔓,做成樹屋的樣子,不過個把時辰,這片荒林中已經頗有幾分人間氣象。青弦瞧的歡喜,笑向衣上雲道︰「我總覺跟你們在一起,時時處處都是驚喜。不論在怎麼樣的情境中,你們都有辦法讓自己開
衣上雲傷勢雖未曾痊愈,走路行動已經無礙,正牽過一根藤蘿環繞,同時小心不破壞那上面的碎花,笑嘻嘻的道︰「弦兒想夸我就直說嘛……」一邊自然而然地從她手中接過另外一根,舉手攀上高處。
青弦笑出來,嗔怪的瞥他一眼。由他拿去,一邊抬了眼楮四處張望,笑道︰「這兒雖離那邊很遠,離這邊山壁倒是近了。難道他們不會從這邊上來麼?」
燕**正站在旁邊,手里忙活,瞥她一眼,笑道︰「你一個小小姑娘,這種事讓男人去操心不成麼……按方位來看,那邊是萬丈懸崖,崖壁上連棵樹都沒有,直上直下,我倒不信燕雲開能飛過來。」
衣上雲笑道︰「那也未必。那家伙最喜歡做別人都做不成的事兒。」
燕**冷笑。手里的藤蔓啪的一聲,便斷了開來。隨手丟開,薄怒道︰「那就讓他做啊。這麼閑,大可以去做,費諾大心力物力人力去做,他們就算能上來,也絕對不可能是很多人,如果上來十個八個,也已經是累死累活了。我倒不信,憑我和風兄在此,倒能讓他們討得了好去!」
衣上雲笑道︰「說地也是。有你跟風兄。衣上雲倒可以樂地輕閑。」
燕**笑道︰「實則我也有些倦了。借你這有地沒地小傷。也略消停幾天。」
青弦笑著插口道︰「偷得浮生半日閑。」
燕**失笑道︰「是。正是。咱們不妨多留幾日。讓那燕雲開千辛萬苦來找我們。我們養精蓄銳。以逸待勞。燕雲開聰明一世。卻必得受此事之累。這大概就是別人常說地找死吧?哈哈!」
青弦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大約對之前那個書香繾綣。香遠益清地身影印象太過深刻。听他言笑炎炎時。總覺有些奇異。可是即使是這麼粗陋地話。由他說來。聲音帶笑。卻仍是那般輕俏柔軟。入耳有如琴韻。清雅宜人。想起他一身雪衣。從藍鳳蝶地房間走出來。清冷地像是月光。哪會像到。他會有笑地這般開懷地時候?
燕**忽然眨了下眼楮。笑對衣上雲道︰「你們家弦兒已經看了我有半柱香地時辰了。一直沒瞬過眼楮……」
衣上雲早看到她偏了臉研究,笑嘻嘻的道︰「一起看好了!」一邊丟開手里的活,跳到青弦身邊,做勢望了過來,燕**一臉敗給你了地神情,無語看天,卻渾不在意,繼續干活,手勢極利索,一舉一動間,卻仍是有份揮之不去的優雅。
這男人的皮相,當真是完美到不行,忍不住還是要說那兩個字,尤物哇……青弦心里贊嘆一聲,轉回頭來,觸到衣上雲的目光,他竟一直盯著自己,眸光是海樣地溫柔。兩人目光一觸,他便笑起來,貼到她的耳邊,笑吟吟的道︰「你喜歡他的模樣啊?」
青弦道︰「嗯……」一時不知要如何回答。
衣大俠卻是眉開眼笑,一臉興致,笑道︰「我听說小孩子出生第一眼,看到的人是誰,從此就會像他了,不如到時我把他抓去給我們的兒子看啊!」
她一時不妨,訝道︰「你們這兒也有這種說法麼?」月兌口而出的問完了,才想起這話不妥,頓時羞不可抑,啐道︰「你胡說什麼!」
衣上雲哈哈大笑,笑的暢快之極,笑道︰「有個這麼美的兒子,你豈不是就不必去別家看來看去了!」
青弦又是害羞又是好笑,原來他歸根到底還是在吃醋,想到兒女之事,心里忽然一凝,像籠上了灰蒙蒙地紗,看他長眉舒展,靈眸漆黑,神采飛揚,忽然便是滿懷自憐自傷之情,靜了一息,喉口哽咽,卻強自抑了,想了許久,才柔聲道︰「師父,我當真當你徒弟,好不好?」
衣上雲一怔,道︰「什麼?」
「對了,我未行拜師之禮,便不能當真是師父地徒弟……只不過是叫習慣了。師……師父,我們結拜兄妹好不好?」
「什麼?」衣上雲真正訝然,瞪著她,她深深埋著頭,神情極是淒涼,卻又是充滿堅持。
她居然不是在開玩笑?這種話,她居然是認真在說?就算是開玩笑,也是不可原諒,居然是認真在說?衣上雲氣的不輕,緩緩地吸了口氣,隔了一會,又緩緩的吸了一口,只是瞪著她,居然一句話也說不出。
燕**動作很快,竟比風前舞三人還要快些,已經一直繞到風前舞身邊,與他嘻笑談論,手腳不停,風前舞素來不多言,只是微笑而已。四人繞出了三間藤屋,把最後一點節頭打好,燕**拍了拍手,打量了一番,笑道︰「差不多了!」
再向這邊看過一眼,揚聲笑道︰「我們在這兒辛苦收拾,他倒在那兒談情說愛……風兄,我們去別處走走,若是看到什麼好吃好玩,便在別處享用了,有道是有情飲水飽,讓這兩人餐餐彼此秀色好了!」
衣上雲毫不理會,那邊風前舞笑應了,四人便聯袂走出,一路說笑,漸行漸遠。青弦听衣上雲一直不開口,也不敢再說,更不敢抬頭看他神情,咬了唇忍住淚,緩緩地站起身來,像怕驚醒了沉睡中的人,悄悄的走出。
她身影伶仃,身上的粗布衣衫,滿滿的盛著傷懷與落寞,像一片落葉,貼著林邊,悄悄的從他的視線中滑開……
衣上雲一輩子,有限的生氣之一……怒氣勃,氣的簡直像把這丫頭拖過來教訓一番……弊著一口氣,他咬牙切齒的道︰「停!」
她像受了驚訝般一跳,他已經幾步趕到他對面,她竟是驚惶,像面前有什麼東西不敢去面對,寧可縮在殼里,什麼都不知道……惶恐到不敢抬起眼楮,小小的臉龐清瘦晶瑩,像一個易碎的瓷女圭女圭。
永遠最堅強,卻又永遠最脆弱……衣上雲心里一軟一疼,心疼的胸口都有些緊,怒氣早已經遠遠丟開,想不起要說什麼,怔了一下,還是咬著牙把她擁緊在懷中。他的動作是從未有關的蠻橫和粗暴,她卻乖乖的一動不動,任他擁緊再擁緊,緊的痛楚,緊的像嵌進了骨頭。
想起她剔透的笑,想起她踮高腳,微熱的呼吸吹的耳朵直癢,想起她小聲悄悄的說「弦兒愛衣衣」,想起那個小白兔招惹大灰狼的吻,想起她柔弱又堅定的臉,想起她說「如果弦兒走月兌卻陷了師父,那弦兒寧可一輩子不離這風月樓……」
不知什麼時候,也許從最初,晨光中走來那一抹嬌小清瘦的身影,也許伸手扳過她的肩,那一對照徹千古的水眸,一聲師父,一聲弦兒,竟締就永恆,拆不開,分不開……
他眼眶溫熱,幾乎要落淚,柔聲道︰「弦兒,你听好,不管這世上生過什麼事,有弦兒一日,衣上雲不敢死,無弦兒一日,衣上雲不敢活……我對天誓,有生之年……不,生生世世,衣上雲與弦兒魂命相系,不離不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