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白羽塵回到家中,正踫上剛剛到家的白羽修。他立住,向白羽修行禮,道︰「兄長一路辛苦。」
白羽修點點頭,沒說什麼,徑直去了內堂。白羽塵握緊了手上的荷包,把目光轉開。他猶豫了一回,終還是把荷包塞進了衣袖里。
在別人看來,白羽修性情大變。可是白羽塵卻覺得自己的哥哥一點都沒變,對他還是那麼冷淡。只是眼中卻沒有了當初那份不屑,也許是因為他現在得到朝廷的重用的原因。
可是他也知道,自己的哥哥一直桀驁輕狂,未曾把任何一個人放進過眼里。他笑笑,覺得自己實在多慮,畢竟現在,哥哥已經沒有任何能力跟他爭搶什麼了。
只是每當他想起哥哥那種不可一世,驕矜桀驁的神情時,他的心里還是難免會很不舒服。他永遠無法像他哥哥一樣,用那種睥睨天下的眼神看著世間萬物。
也許是優秀的哥哥在他心里留下的陰影太深的緣故吧,他總對這個哥哥心存畏懼,他皺了皺眉快步跟了上去,與白羽修一前一後的走入了大堂。
白斐右上坐著大夫人劉氏,而他的母親胡氏則緊挨著劉氏坐著。劉氏見白羽修來了,只嗔道︰「怎麼才來,還不快給你爹磕頭去。」白羽修笑了笑,向堂上二老行過禮後,就立在了一邊,竟是未正眼瞧一瞧胡氏。
胡氏心下惱怒,面上只作笑道︰「羽塵啊,今天你哥哥回來,你怎麼跑了出去。即便是再怎麼忙,也該顧著這一層親緣,知道的只道你忙,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竟目無尊長呢!」
這句話可謂一箭雙雕,一是諷刺白羽修一事無成,比不上他兒子;二來說白羽塵目無尊長,實則在說白羽修更加目無尊長。胡氏自從白羽塵得到朝廷重用後,在家里的地位也一下子攀了起來,這幾年竟是連正室劉氏的面子都敢拂了。
劉氏一派天真,喜怒皆出于心臆。是以並未听出胡氏的諷刺。而白羽修則淡淡的笑著,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白斐見兒子如此混不在意,也不好說什麼,心下只覺悵然。說到底,他還是沒能保護好自己的兒子。
白羽塵自然知道母親的意思,他微微皺了皺眉,因覺不好逆了母親的意,又不想家里多生事端,只道︰「母親教訓的是,兒今後自會多加留心。」又道︰「大哥一路風塵,也該好好休息休息了。」
劉氏听白羽塵如此說,心下一陣高興,笑道︰「還是羽塵知道孝順親長。」又轉頭對白羽修道︰「你就下去休息吧,一回晚飯我讓人送去你屋里。」說著,轉頭對白斐道︰「老爺也知道的,羽修不慣許多人同桌吃飯。」
白斐很滿意兩個兒子為家里著想,多加隱忍的做法。于是點點頭,對白羽修道︰「你下去吧。」白羽修行過禮,走下了堂前。白斐望著兒子離去的背影,心下悵然,目光也溫和了許多。這個他最疼愛的兒子,究竟是毀在了優柔寡斷的他的手上,教他怎麼不難過。
如今白羽修性情大變,已無法再做些什麼了。這本來是他想看到的,可是這一天真的來到的時候,他又覺得無法接受。他心知胡氏得志猖狂,經常欺壓到劉氏頭上。好在劉氏天真爛漫不拘小節,很多事情竟渾然不覺,倒沒什麼好過不好過的。
只是白羽修卻是盡極聰敏,胡氏的一舉一動他都瞧在眼里。他竟能如此隱忍,白斐也不知該為之喜抑或為之悲了。心下千頭萬緒,只化作無聲的嘆息。他轉頭對胡氏道︰「晚上的事你好好的安排。」說著,拉著劉氏的手下了堂去。
胡氏應了他的話,看著他拉劉氏手的樣子,心下好不煩躁。她恨,即使是白羽修如今玩世不恭一事無成,白斐還是會用那種盡極溫柔的目光看著白羽修。還是會默默的袒護這個廢材兒子。即使是她樣貌心智皆在劉氏之上,白斐還是小心的呵護著那個在她看來蠢笨愚鈍的劉氏。雖然她已經接管家中事物,勢力凌駕于眾妻妾之上,卻始終無法得到她想要的。
她眼中充滿了嫉妒,一直呆呆的坐在那里。直到白羽塵低低的喚了一聲娘,她才從思緒里回到現實,看著這個兒子,她的嘴角漾起一絲溫柔的笑,道︰「你也去休息吧,娘還要安排晚膳的事。」
白羽塵點點頭去了,他覺得自己很是沒用。竟然不敢開罪如今已經失勢的大娘和哥哥,他給自己的理由是爹不喜歡家中雞犬不寧。可是他卻真的怕自己到時候沒辦法護住自己的母親,所以他以大局為重了。可是他的心卻未因此平靜下來,相反,新潮還更加的洶涌起來。
他一直想好好保護自己的母親,那個寧願委屈自己也不想讓他受到半點委屈的母親。他的母親,從來都不苛求他能夠出人頭地,從來都不會說什麼你要給娘爭氣之類的話。只是默默的和他父親的妻妾們明爭暗斗著,而他的父親,卻從來視而不見。
他想到剛才母親竟未開口責備他一句,雖然這是意料之中的,可是他卻覺得更加愧疚,更加的自責,他究竟還是個弱者。突然想起李春風說的天空是紅色的話,他笑了起來,是啊,他的確是弱者,這個是事實,也就是他的本質。
他突然覺得輕松起來,面對現實的感覺是如此的美好。他一直生活在自己編織的謊言中,他很會欺騙,尤其是會騙自己。而今日他才真正感覺到了回到現實中的美好。
逃避現實也許能不用面對一切的殘酷,可是代價卻沉重的令人無法呼吸,更可怕的是,人們卻無法獲知這一點。所以寧願欺騙自己,寧願逃避現實!
他笑了,走進了房間,燃上了燈,雖然外面的天還亮著。他需要這簇火光,他笑著,把袖中的那個荷包拿了出來,低低的誦念起荷包上面的字︰「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然後,輕輕的把它覆在那一點跳動的燭火上。直到火焰將觸及到他的手指,他才松開了手來,看著它緩緩的飄落在地下,直至化做一縷青煙。
他又笑了,面對現實的感覺是如此美妙。他告訴自己,一定要守護自己心愛的東西,包括親情,包括友情,包括,愛情……
他不知道自己已經深陷魘中,無法月兌身了,但他還是固執的以為自己可以改變什麼。他的笑,在燭火中,是那麼的不真實。而地上那個描金荷包最後的一縷青煙,似乎是對這個迷路的孩子的嘆息,那聲嘆息,在地上繚繞著,久久不肯散去….
有句話叫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許多事情,是人力無法改變的,所以,最後結局如何,還是個未知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