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軒瑤好不容易從怪力亂神的恐懼之中跳月兌出來每天抓住別人的手就絮絮道︰「幸虧我心髒堅強啊……心髒那麼堅強的人現在不多了……」皇帝估計覺悟到自己摧殘祖國花朵的暴行十分惡劣不知躲在哪兒壁思過了。倒是太後親自來慰問過陪著掉了許多眼淚數落那個老妖男的罪行最後用一個「但是」起承轉合幫他講了幾大車好話。臨行前還頗為哀怨地告誡她︰腦子活絡點切不可忘了禮數禮數!
意思就是︰跪得要快要準要狠。
一邊憤憤地想那個皇帝心眼真挺壞的一邊用服平膏涂抹著結痂的指尖。這藥確實好用不久火辣辣的痛便慢慢消沉下去了。
自己是不是太沒用了?被嚇得不停地摳門。不過那天確實是人嗎?她痛苦地回想。
三日例行公事找太後嘮磕。不知怎麼的一大家子女眷全圍在碧瀾榭里頭如眾星拱月似地圍著太後賞花。
「謠兒來了?太妃正念著你呢。」太後看她在外面晃蕩晃蕩小小的腦袋在一片暖玉瑯玕中若隱若現于是微微一笑把她拉近身旁。
「嗯……我……」
「不急」寬寬的袍袖一拂往湖中的廊軒走去「太妃有墨王陪著你去了恐怕墨王還吃醋呢!」
「墨王素有孝名」靜妃緩步在太後身後一步左右看著水里的錦鱗投下一片花瓣。「太妃得此子也是大福。」
太後頷「是啊。皇上哪個時候有睍兒的一半貼心哀家也就心滿意足了。」
一旁的楚軒瑤听了心里咯 一下自己還罵他是不肖子……完了和一個素未謀面的帥哥結怨了。
「其實皇上常常念著太後呢」一行人步到小石橋下靜毓詩穩穩地攙住太後說︰「皇上雖然不說可是心里一直都很著意。特別是曉得太後當年為延龍脈而體虛總是傳石太醫詢問藥方事宜。」她頓了頓撫了撫太後微皺的肩帛。
太後笑而不語眼角細小的皺紋隆了起來但嘴角含上了陽光的味道。「毓詩有你服侍皇上哀家很是放心。」
靜毓詩謙恭地執禮「太後過獎了盡心服侍皇上是臣妾的本分。再者說來……男兒不願啟口的話倒是女兒家說來更是合適。」
太後贊許地點點頭楚軒瑤就這樣覺得靜毓詩有點像好人了多好一媳婦呀不和婆婆鬧別扭也不成天鬧騰。太後端坐在石椅上歇了一會兒突然道︰「今天大家都在不如……就來說說這花吧。花中千種色相不知都獨愛哪一種啊?」
楚軒瑤本來站在香樟下的樹蔭下听了這話不由得嚇出一身冷汗。花?平生知道好像只有圓仔花、太陽花之類的不太能上台面看她們躍躍欲試的樣子就曉得——這次又要做墊底王了。芙影、芙影何在?總不能說喜歡仙人掌花因為它頑強有毅力渾身冒著硬挺的刺兒吧?
那邊廂貞妃已經笑開了︰「全雷城的人都知道靜姐姐喜歡牡丹洛寰宮里除了牡丹還是牡丹。前些日子臣妾送了些海棠過去也不曉得蔫了沒蔫啊?」
「這海棠就算被照養得好好的也被牡丹比得蔫了!」太後茗了口茶打趣著「牡丹的富麗雍容遠非海棠所能及。」
貞妃也不甚介意呵呵笑著便跺到靜貴妃身旁攙住了她的手臂。
「那璃妹妹你呢?」穆妃搖著團扇恰似一幅美人圖倚著香樟香汗淋灕。
貞妃慵懶地笑道︰「自然是金絲桃很有些熠熠生輝的樣子又嬌俏圓潤。前年汾安國進貢了數百盆臣妾喜歡得緊就問皇上討了十盆伺弄在琉璃宮里今年得了些花籽不曉得太後娘娘和各位姐妹都看得上眼嗎?」
穆妃顯然早听說過這十盆金絲桃的來歷輕擺團扇道︰「先謝過妹妹了。這花還認主矜貴得很怕不是妹妹伺弄還不肯開花結籽呢!」
「金絲桃這麼南邊的東西璃兒能在雷城里伺弄好也真不容易了。」太後取下髻上小小的一枚飾「哀家這里正巧有一枚金絲桃曄晴的工匠打的有些年頭了配璃兒再好不過。」說著把飾牢牢地插在她低俯的髻上。
「謝過太後娘娘。」貞妃一叩再抬頭已帶上了絲快活的驕傲。顯然是承慣禮的人。
「穆妃是喜歡梅的哀家猜的沒有錯吧?去年哀家大壽之時穆妃的‘千梅摘雪圖’……」
穆妃一掩嘴「太後娘娘就莫再打趣臣妾了臣妾可是羨慕梅花生在冬天免去了九伏天!」
楚軒瑤留下一滴冷汗還有那麼勁爆的理由啊那仙人掌也不算過分了。不料剛如此作想就听到一線溫靈的女聲幽幽若若地唱起︰「飛雪蓋彌野萬里不聞蹤。倚梅思歸期但愁過蕪庭。君不見梅雪俱隆結綺室君不見寒意淒淒花朝時。」
余音裊裊層林盡繞。
太後的臉色有些淡漠只是略一點頭道︰「穆妃如此好的音色何不在七夕家宴上再續呢?曲是好曲子只是詞要改改梅、雪、花朝都不應現下的時令了。」穆妃愣了愣復又含笑稱是撩起絲絹拭了拭額上的汗珠。簡璃擔憂地看了看靜毓詩見後者氣定神閑也不由得捏了把汗這可是後宮才學第一的牧璉清啊。
「後宮果然七步能成詩者不少。」楚軒瑤擰著絲絛亦是汗涔涔地想頗有一個理科生身陷一大堆文科生中比古文的窘迫感。但轉念一想穆妃肯定還要窘奪了頭魁還要被看臉色雖很有班婕妤的影子卻沒有她的好運。
「謠兒」太後轉頭抓住正在自愧不如的她「怎麼今兒憋得像個悶葫蘆?」
「是啊儲妃娘娘喜歡什麼花啊?」貞妃忙跟道。
「嗯……這……」皮球被踢到面前了楚軒瑤只好向花花求助︰「還是先問花婉儀吧我……」
「哦」太後抬起手指了指她的腦門「是想留個驚喜給大家嗎?那好謠兒就最後一個講。婉儀先來吧。」
驚喜倒沒有驚雷有一個。
「是。」花琤音本來站得遠遠的這時徐徐上前蜜色織錦宮袍配著慵來妝自有一番不可言說的氣韻。「臣妾喜菊猶愛千葉銀安菊。」
千葉銀安菊?楚軒瑤癟癟嘴把「銀銨絡合離子」這個很煞風景的詞語從腦子中趕出去。好有風華的名字晚艷九華帝女花……試想這種花開時的迤邐與繁盛定會炫迷太陽的光彩。
「嗯」太後贊許地輕吟「我們的國花。」
「史稱高祖從朔北極寒的冰原上帶來了千葉銀安菊讓王勉緒培育出了各式各樣的花色植滿了灃水河畔。雷城初建時緣河道布局一百單八坊幾乎坊坊都有一色菊。雷城建畢四海歸一高祖登極之日正是寒華帝都的千葉銀安菊齊盛花色斑斕如錦。更稱奇的是那年雷城下了十天十夜的花雨故雷城亦有‘花都’之稱。」
「是啊一百五十多年了」太後囈語道「不知今年的千葉銀安菊會不會如同百年前那麼有勃郁之氣。」
「定會有的太後娘娘皇上開河清海晏國運昌則花事興今年寒華節許是又能請公卿家主們來秋清苑賞菊了呢。」
「也罷到時再說吧」太後不自禁蹙了蹙眉心揮手讓別的宮妃接下了話頭。
楚軒瑤听了一大幫子人講什麼蓮啊、蘭啊、商6啊、石楠啊頭都漲得昏昏沉沉了突然听到太後說︰「謠兒輪到你了。」她捧著新換上的茶盞修狹的眉顯出遠山的青朦微笑著等準兒媳開語。
楚軒瑤實在講不出東西來只好低頭懦懦道︰「我不喜歡花。」
「不喜歡花?一種都不喜歡?」太後有些驚詫于這個答案。宮中如今最時新的頭飾就是花鈿配以新鮮的花插于鬢角自然天成花人相應。而謠兒確實從未佩戴過花鈿也未有在鬢上插花之舉。
「我喜歡樹香樟、松木、竹子什麼都可以。花太嬌弱了而樹看著就硬朗安全。有蔭涼處給行人避日尋常人家可以劈來柴火升火祭灶紅木沉香打出的家具甚至可以傳家硬木還能制成箭矢衛國。這亭台這宮室莫不是樹勾連而成的。還有……」她小心翼翼說下去總怕太過格格不入。
「有意思。女孩子喜歡樹……」太後看了看那張清稚的臉思緒慢慢飛遠了。也許她也和自己一樣有一股別人不曉得的擰勁吧。若在青瑞樓肯求一個開恩也不至于罰跪出雲啊——她不相信她的兒子是如此冰冷的人。
亦或是想成為別人的依靠成為後宮唯一的一株樹即使隱在萬花斑斕中也絕不會成為孤寂的遺落。飛花繞樹三匝還是要落回樹上的。花是用來寵的而樹是用來依靠的。
就像從前的他一樣。
「這是晉國的堇玫瑰全帝都就只有我的含英殿有。你喜歡嗎?那就送給你吧。」
「嫣絡我不知道我能等多久。但我曉得只要你肯跨過德水(注)我就肯與天下為敵……」
「太後」楚軒瑤亂七八糟講了一大堆現十有**都很無聊的樣子連太後也神游天外了只好扯下臉來把茶水呈到她面前。「太後請用茶。」
「哦樹嗯很好。」太後回過神來端詳著她的側臉聲音細若喃喃。心頭卻浮起一絲欠悔——如此酷肖的面容啊……
「那太後喜歡什麼花啊?」楚軒瑤一聲問下眾妃都從夢游中醒轉來支著耳朵收集情報。
「哦……堇玫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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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德水原名彭水源于莫雷山南麓自西向東注入沃雪原雲夢澤是中原第三長河。沿途滋養了晉國、燕、汾安三國航道通達少有泛濫。
德水上緣是王域與晉國的分界線自此之後六個月這里將成為西界關戰役中的東部主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