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印 八十八、逐月流鴻

作者 ︰ 風鏡旋

白玄雷一直都沒有動過他的心很靜除了桃花綻開的聲音他什麼都听不到。他不在乎更不恐懼只是微微地有些失落。

他也許回不去了……但他知道秦雍 會代他回去。總有一天秦雍 會斬下鷹與流雲的旗幟那便足夠了。

突然他微揚起頭捕捉到風中不一樣的一絲味道。還很青澀也很執狂可惜……她離了樹便錯過了最好的季節。

「你來干什麼?」他背對著她萬古不變的閑雅被輕輕一皺眉打碎。他說得極輕像是一陣嘆息。

秦矜汐撩開月門的竹圍看到他好好地坐在桃花樹下面前一杯失了熱氣的茶。她只是看著他就不自覺屏住了呼吸。

因為他是皇帝她是太監。

于是她選擇沉默她沒有話可以說也不用再說。她在縱橫的街巷奔跑她在市井更衣她懷揣著她從來沒有對過陣的小皮鞭冷靜地穿行過金吾衛凜烈的殺氣——但她只是想看見他好好的他還在那就總會有辦法。辦法不用去她想只要默默跟在他身後看他閑雅地化解危如累卵的情勢便足夠了。可她沒有注意到他手邊那個黑色的長條布包。

他已是窮途之人。

他捂著嘴開始咳嗽愈來愈劇烈似是要把肺咳出來。末了他起身道︰「殿下金吾衛甚至只需要一個理由便敢血洗紫辰宮。」他搖搖一指皇城白色的袍角在凝滯和濕悶的空氣中劃出一道風雷。「若他們真得殺進來也就不會管你到底是不是公主了。」

他說完與她擦身而過。

秦矜汐愣在原地對于他來說人心都是透明的。可她還是輕聲對著他離去的方向道︰「我只是想你也許會需要我……」

她想他也許也會恐懼一點不會武功的可以由她來保護;說不定可以以帝姬的身份喝退金吾……甚至最壞的打算不過是和他一起死罷了。可他不需要任何人——皇兄告誡過她白玄雷是很危險的人你可以去崇拜但是不要去愛可是愛不愛是可以由著性子嗎?

白玄雷看著腳下滲出的青苔眼中突然盈滿了這單純的色彩。那些被封凍了很久的黑色冰塊被綠色的春水沖開可是他懼怕。

秦矜汐看他走遠覺得血都淤積在胸口。她撫著頭站不穩似的斜倚著飄著桃花的石椅。

「殿下若是現在出去說清楚或許還能回去。」林煜誠上前一步道。「如果殿下……」

她擺了擺手輕聲說︰「你能帶我去前門嗎?」

秦矜汐趕到前門時只和白玄雷差三步左右。他站在高台上高聲與金吾衛統領時景輕論辯廣襟帛帶風儀曠世。時景輕自然說不過他只是一味擎著那假懿旨叫囂讓底下的人上前去拘白玄雷。但他們被白衣人的氣勢所壓被三千太學生的沉默所壓被楚少孤的栗喝所壓。

就這樣從下午糾纏到傍晚誰也沒有逼退對方。金吾衛就像浪潮拍打在礁石上一般森嚴的軍陣和憤怒的士子隔著一道府門各自傾軋著對方。

這是文與武的較量。

正當僵持不下時一聲鳴謫破空眾人皆驚。但那炫白的軌跡並沒有指向任何人的眉心它只是帶著綿延溫和的箭勁向半開的大門襲來箭簇牢牢地釘在門上。

這突然而來的變故讓周圍一時間鴉雀無聲只是盯著墨色的箭羽在風中颯然而動。秦矜汐抬起頭額角滾落一滴汗——那支箭就釘在她的頭頂一掌之處。箭簇下有一張紙條上面寫著秀麗而不失勁道的四個字。秦矜汐見對面的時景輕變了臉色急欲撲上來的樣子連忙拔出箭扯下紙條擎著想讓所有人在漸黯的天色下看清那些字。

時景輕看到那銀箭墨羽心下猛地一驚。他並不是女圭女圭輩的軍校自然明白那代表著什麼。他竟就著剛騰起的火把將箭簇點燃直接擲出去直奔秦矜汐擎著紙條的左手快得她愣是沒處躲。白玄雷都只來得及說出「她是……」二字就絕望地看著帶著火舞的箭向秦矜汐的左掌奔襲過去她花糊的臉上大大的眼楮閃著一絲猶疑與難以置信。她飛快地喊出「太學清議」四個字松開手那張紙條隨著晚風飄落鍍著最後的金色飄到他面前。

然後一支金箭斜穿過她的軀側在所有絕望合圍的時候把時景輕的那支箭當空劈斷。火焰當即若流星般隕落在她面前。

她還沒緩回氣就听到「嗖」的一聲跟著握銀箭的右手腕傳來鑽心的疼痛。她被箭勢帶著後退竟牢牢地釘在門上近乎暈厥過去。

手中的銀箭啪嗒掉在地上。

白玄雷眼中有什麼在一瞬間分崩離析隨著那沖開黑色浮冰的春水摧枯拉朽地抹去。待回過神來他近乎癲狂地趕到門邊抽出匕砍斷箭簇把釘在門上的秦矜汐抱了起來。他像是被惹怒的海東青用銳利的眼光看著街盡頭卻不敢輕易拔出她腕上的箭桿。若是傷到了血脈不出半刻就會血盡而亡。

隨後街盡頭傳來了整齊遒勁的腳步聲。那些來人神情肅然肩頭上有虎牙的咬合每個人的背後都有一支箭壺里面插滿了鎏金的利箭。當先的男人冷漠地穿行過金吾衛周圍的軍士都不由自主地給他讓路。他步上白玉階低頭拾起銀箭用虔誠的眼神看著它近乎膜拜。繼而他對白玄雷冷冷地說︰「非樊氏家主、金箭隊執掌不可觸踫流鴻箭更何況是如此粗鄙之人。」

白玄雷狠狠剜了他一眼也不顧手上的傷打橫抱起暈厥的秦矜汐隱入府中。而在太學外二百人的金箭隊五肘一人將太學圍了起來手中的強弓拉滿黑沉沉的箭簇對著底下金吾衛的頭顱。

時景輕的心猛然一沉知道自己沒有任何機會再殺白玄雷了。金箭隊已經站在了白玄雷的一邊只因為樊氏家主箭上「太學清議」四個字。「媽的」他心想「都失傳了三十年了怎麼會……」

金吾衛將士握刀的手不由自主地顫抖因為他們知道自己面對的是一支比大夔建廷更古老、自組建之日從無敗績的勁旅——即使他們現在只有兩個百人隊。

在大夔有一支軍隊不屬于朝廷它只屬于一個姓氏那就是樊氏金箭隊。樊氏是大夔的將門之血所恪為忠君二字。

而樊氏家主的傳承是靠著逐月弓流鴻箭來完成的樊氏對金箭隊的調度也只以流鴻箭為印信。

有語曰︰逐月流鴻在將血在;將血在秦在。若天都代表著君權的無上那麼逐月流鴻就代表著將門的愚忠。正因如此貴為雷城十公卿之的樊門子丁息微——所有的男兒都將鮮血拋在了疆場上。傳至三十年前的景帝一朝時樊門竟只余下兩個女兒家。

自從三十年前樊氏末代家主失蹤後金箭隊日益被湮沒在帝朝的喧囂中以至于只剩下如今的二百人。當先的男人正是如今的金箭統領扶風。

所有在太學府外的人都知道他們今天遇到的恐怕算是三十年來的第一件大事了。

將血歸來一弓逐月七箭流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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