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半個時辰城外的幽千葉就看到城樓上的赤火麒麟被蒼狼的旗 吞噬了。他沉吟了剎那對身旁的親兵道︰「再壓三個千人隊進去。」
「有必要嗎?」唐沐深勒著馬看著九原城上綿延而起的火光。里頭只有三千騎是九原城的守城軍太少、還是西華王軍太不堪一擊?南門已是一片火海但是遠遠的北城仍舊蟄伏在黑暗中像一只瑩白的巨獸。九原的南部是下城只有北城——那個用白色大山岩雕飾成的巨大堡壘才是畢氏的王城。他們是想放棄下城用所有的兵力守住王城還是……他又東望分魚嶺天太過黯了那里的黑草迷蒙一片只在天盡頭拉開一道黑 的大口子。
幽千葉甩了甩馬鞭︰「沐深帶兩個千人隊向北鎖住九原到北嶺至于九原的北門不要管了!」他又對已經折回來的親兵道︰「告訴晉都統丟了城我要他用腦袋來賠!」
幽千葉勒著馬韁在原地踏了幾步挺直的鼻梁投在臉上有一道深深的陰影。他的身後七千敕柳營的軍士按刀而立。
最後一個千人隊入城晉印熾卻扶著城牆慢慢走了下來。他短短的齊肩散亂頭上的方巾束著的髻也徒有樣式。粗粗抹去臉上的血他月兌力般把砍出缺口來的長刀「 當」扔在地上。白馬繞城瘋了一圈又回來了就等在樓梯下閑閑地掃著尾巴。
它的獠牙和利爪沒有褪去上面還覆著凝滯的血跡。晉印熾看到小白馬的一瞬本能地向後退去。它好像明白了什麼打了幾個響鼻慢慢安分下來但急躁的小步卻隱隱透露出它的不安。它的瞳仁里殘忍的血紅像晚霞一樣慢慢褪去重又顯出紫羅蘭色的純淨就像做錯事的孩子一樣無辜地望著他似有乞憐之意。晉印熾頓了頓走下階梯小心地把手放在馬頭上拍了拍。白馬眼中落寞與戾氣一掃而光湊上去親昵地舌忝了舌忝他的臉。
晉印熾知道他的坐騎是一匹梟狼駒而梟狼駒最喜腐肉。馬舌之上血腥味催得人作嘔。
但是他不介意。他想自己已經沒有資格介意了。
因為他們都開過鋒都沾過血。從今以後都不干淨了啊……
他翻身騎上梟狼駒混濁著呼吸向上城馳去如同離弦的箭般迅疾。
而在分魚嶺的東邊顧錦謙一行人像彎刀一樣包抄了那條古驛道。他們伏在黑草中等待騰出一只手來拉著不安的戰馬。
「顧千總還是向幽將軍報個信吧!」有個親兵忍不住湊上前說。
「我呸!」顧錦謙吐了口唾沫「來得及嗎?你是從這里殺出去還是順著涪江繞?繞到估計仗也打完了吧……」說到最後時他的火氣如同煙雲般消散有意無意地抬頭望望前方四里處——西華赤火麒麟的王旗正在前方的山麓上迎風飄揚。
「***老狐狸!」他煩躁地模著頭又煩躁地回頭四顧。在分魚嶺平緩下傾的東面山麓上白色的營帳密密麻麻地勾連在一起直到蔓延到平地上為止。而幽千葉他們在九原城的西南面根本看不到分魚嶺的背後潛藏著的危險。
顧錦謙這個千人隊接到的任務是從大軍中分離北上繞過九原再順著涪江東進最後插在分魚嶺後截斷九原向沈長秋的求救。不料他們卻撞到了這麼大個瘟神。若不是他謹慎地選擇馳遠四里再南折肯定和畢仲先的右翼撞一塊兒去了到時候怎麼死都不曉得……他又呸了一口把那麼煞氣的話吐掉。一旁的親兵則看著他有些莫明奇妙地眨了眨眼楮。
今天下午他們已經干掉了不下三十個的哨探。
前方的白色營帳入夜之後一直很靜默如同冰塵一般凍得連呼吸都沒有了。他們也隱隱听到了從西面傳來的喊殺聲似乎沒過多久就被壓了下去。顧錦謙在草堆里趴得難受小心翼翼地挪了挪繼而又神經質地抬起頭來看那面赤火麒麟旗。
他的眼楮一眨不眨本能告訴他有什麼軍令在從那面王旗下頒出傳達到附近白茫茫的雲朵般的營帳中。果不其然其下白色的小點如蟻蜉般悄無聲息地開始流動從中央向四周擴散著一道白色的漣漪飄蕩在黑草地上。他們的度很快不一會兒顧錦謙就感覺到坡上那些白色的怪物已月復里空空。
估計已經翻過山 到另一側列陣去了。
但是今夜無星無月。
換句話說西華白色的戰甲不會暴露他們的行蹤。
親兵也現了西華營的調動輕聲問了顧錦謙一句︰「千總我們怎麼辦?」
「怎麼辦?」顧錦謙冷笑一聲繼而眼里閃過一絲奪目的鋒芒。「生擒西華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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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印熾瘋狂地登上南門的城牆據他上一次離開這里不過一刻鐘。他撥開舉著蒼狼旗狂笑的毛老三站在制高點向東邊的分魚嶺眺望。
當萊靖侯從高高的王城上躍下頭顱砸碎在梟狼駒的馬蹄邊時他就知道有什麼東西不對勁。
他又望向西南面的驛道那里黑沉沉的一片未曾動彈過。那里有幽千葉壓著中軍他們的鐵甲黑得可以吞噬任何光澤。
晉印熾突然舉起蘆哨邊吹邊跑下城樓三長一短。他馳著梟狼駒飆到城外不久他身邊就匯集了五個百夫長帶領著南門上剩下的一批人。其余的不是在其他城門尋找活人就是還在上城攻白色的西華王堡壘。
「合上城門!」他對著城樓上稀稀拉拉的黑影喊。然後他看著前方荒涼寬廣的草場耳邊傳來絞盤咬合的轟鳴。
毛老三老大不樂意地勒著馬在原地打轉他還沒撿多少戰利品呢這毛頭小兵就吹哨了。但看著他面色凝重地看著前方混沌的黑草地也就實相地把這些話吞進肚子里。
他不是怕這個小兵他只是怕這個小兵下面的那匹馬。
夜風吹得黑草奏起狂瀾怒濤遠方大地驀然下陷了一個弧度然後緩緩抬升。分魚嶺的南北兩行就像天神的巨擘默然地立在天邊再上頭就是黑沉如漆的天空。流雲層層疊疊地牽挽著沉沉地覆在九原的上空。
晉印熾立在馬上尚顯單薄的身子如同一座風化的雕塑。可沒人敢上去搭話因為他們都看到這具單薄的身板下已然有了成年人的力氣。晉印熾的眼力很好可是天色黑得像濃稠的粥一般即使眯起眼楮也看不過三百步。梟狼駒比他更為靈敏已經對著天空嗥叫起來。有那麼一瞬這五百精騎一下子都頓住了身形。他們皺起眉頭看著前方低俯的黑草不自覺把手伸到腰間的長刀上。
霍殷滾鞍下馬貼地而跪。幾呼吸間他起身跑到晉印熾身邊口齒流利、面色卻雪白道︰「兩萬以上。」
晉印熾沒有答話只是把大大的眼楮重又投到前面踢了踢胯下的馬。梟狼駒邁著輕快強健的步子上前似是閑庭信步精結的肌肉似潮水般隨著步子滾滾而動。
他身後的五百騎有些心涼。毛老三在他走出十步之外後扯著嗓子問︰「小晉你要干啥?!」
晉印熾勒住馬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將士。他的眸色純黑在黑 的天色下卻又烏金色的光亮。盔甲上潑墨般淋著赤赯幾乎隱埋了原來的色澤左頰一道血凝出的疤痕。他站在上風口靜靜地說了五個字雖然很輕但還是傳到了他們的耳朵里。
所有人心里都咯 一下想這年頭瘋子多。不過他們也同時催動了戰馬持弓捉刀的一瞬又默默地想老子也要瘋他媽一回。
他說︰「生擒西華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