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甲的騎士像是散落在白楸木棋盤上的黑子雖勢單影孤卻悍勇如鷹陷在西華陣里來回奔突。他們如貫雷一般從右翼殺到左翼又撥轉馬頭折回金屬的浪潮迂回穿插了四次之多漸漸在中軍與前陣之間殺開一條血路。可他們無法再前進了因為王旗之下有持盾而立的人牆。從中刺出的長槍槍尖閃著揚厲的光芒。
赤火麒麟旗插在山 上帥旗下一個披著紫堇大氅的中年人默默地看著底下一黑一白兩頭巨獸的撕咬。兩色在陣前已經交融在一起滾滾的殺伐之意在黑草尖上覆壓。王域的精銳到這時候才沖鋒幾乎把戰線拉到了九原城附近。
幽千葉的確謹慎非常直到晉印熾幾乎殺進中軍才下令擊鼓進軍。
謀定而後動。
畢仲先(呃……西華國主總認識吧?)對著身邊的死士一揮手︰「看到那個人了嗎?」
四個披著鐵鐺甲的武士眯著眼楮不看國主的手就曉得他在說誰。那匹雪白的梟狼駒在底下的傾坡上橫沖直撞烈鬃白晃晃如同一張鮮明的旗幟。它蹄聲輕捷完全沒有久馳的疲沓之意。馬背上的人一手握劍一手持刀攻勢極烈經行之處血臥勁草。
「殺了他。」
晉印熾帶著一個身邊的二十幾人離山 上的赤火麒麟旗不過七百步。他已經瞥到了那抹如劍般筆挺的身影。但突然座下的白馬前蹄一輕晉印熾松手摔在地上而那個一直綁在馬鞍旁的黑木匣子亦沉沉地落在他身邊滾了幾滾。黑草下蔓延扭曲的陷馬溝蛇般隱蔽與危險擋住了梟狼駒的橫行。但白馬顛了兩記又站穩了血紅的眼盯著前頭圍上來的士兵長嘶一聲狂奔而走履險如夷。
晉印熾陷在青勁陣中旁邊最近的敕柳騎兵也在二十步開外。他忍著左臂的劇痛舉劍格擋劈頭而來的一擊而後另一手揮刀橫斬。毫不凝滯地抽出後他甩手把劍刺了出去穩穩地釘在身近抬弓的身影上。他喘了口氣沒有再探出頭去只是坐在黑草叢中舌忝了舌忝干的唇。他的先鋒營從右翼突進後真得在右翼前移的瞬間找到了那個縫隙插入了中軍。混戰多時他的身邊已經不滿兩百人而且都被密集的陣營給割開了。晉印熾知道只要再走七百步七百步……可他累了。
突然間天空中有什麼東西掠過。他迅沉身劈空而來的勁道割裂了他頭上的方巾。晉印熾靜靜地听著四道勁風正在迅地將他合圍步履輕盈踏空而過。他看看那柄已經砍出缺口來的刀搖了搖頭撐著地站起來然後翻腕橫在胸口擺出亙行起勢——虛岳。
分魚嶺東麓。
顧錦謙終于從黑草間露出腦袋來。山麓另一旁的戰鼓敲得悶實正是分三列急進的行軍鼓。他突然喝令︰「全軍上馬!」
一千敕羽部騎射翻身上馬。他們騎乘著血統純正的朔北騏驥引弦而進箭簇上跳騰著幽微的火星。在看到那些勾連的營帳時黑色的鋒線千箭齊出把燎烈的火芒投到白色的冰塵中。
顧錦謙頭一個策著馬穿過火海對著殿後的禁衛搭弓。
「這一仗要殺得西華王魂里夢里都不敢再舉旗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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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軒謠不會忘記那一夜那些吶喊在她虛浮的腳步聲中漸行漸遠。她在那麼多的聲音中找不到他的聲音于是她懼怕起來。但她沒有停下她在空曠無人的西界關中穿梭被切割開的營房中黑暗一片仿佛在哪里都藏匿著冷笑著的怪獸。
楚軒謠不敢停仿佛她停下腳步就會錯過什麼。然後她看到周圍的濃霧被一陣氣流攪開。
心口猛一陣鈍痛。她跪坐在了地上。周圍碩大的火色紛紛流星自天而降砸到的營房頓時坍成一片廢墟。濺起的碎片帶著依舊熾熱的溫度襲向四周她捂著胸口匍匐在地。她知道那是西華的投石機。
心好痛。
是他死了嗎?她輕輕地問。
而幾乎在同一時刻她的腦海中一直沉寂的封存鮮活了起來。她想起了她原本不該想起的東西。
然後一滴雨水堪堪打在她的頸子上。下雨了……空中有拉長的黑色線條劈開濃濃的白霧。
頭頂龍鱗初現。
下雨了。秦雍 握著孤篁的手一震眼中的殺性收斂一點。可下一秒他的嘴角就綻開一絲陰騖的笑意——濃濃的白霧在紛揚的雨絲中散去所有的混沌都被這清爽的、帶著泥土香的雨點劈開了。他撥開那些寒泓跑到最近的城牆上一看整個山谷在他眼前緩緩展開正在被趕來的西華軍填滿。他們結成一個個方陣在城牆下有序地排列著。先鋒營上了城牆後後面的軍士正在雨點中彷徨。西華軍因著濃霧偷襲青勁本來也要上城牆的但是現在……秦雍 冷笑起來然後一劍挑穿了身旁的繩索火油和雲梯一齊落下去如同一匹火紅的瀑布點燃了他的憤怒。
是的是憤怒是讓每一個看著他的眼楮的人都無端恐懼的憤怒。
不遠處溫博孚一槍槊倒爬上城牆來的西華兵對近旁的親兵道︰「快去保護皇上!」
那個親兵邊殺邊往外跑去︰「原來督師將軍是皇上啊——怪不得帶女人來!」
不一會兒他又邊殺邊跑著回來。溫博孚大怒地罵了句娘︰「你他娘的倒是去啊!」
那個胡子拉碴的親兵一抹臉上的血一刀披在面前的雲梯上。「不用不用了」他含糊著講「皇上殺性起了撩起劍就刺什麼都不管……我還差點被他給劈了那勁道……用得還是左手……」
溫博孚听了之後無語良久才嘀咕一聲︰「第一次上戰場也不能敵我不分地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