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距離 第十九章 徹骨寒

作者 ︰ 心倦梅妝淡

(一)

離開學還有兩天徐眉就帶著孩子回學校了。這回徐眉沒有要父親送回來,她不想讓父親或者是父親的司機看到她家里破敗的境況。徐眉估計再毅不知多少天沒回家了。

靈兒被包的嚴嚴實實的,只露著兩只大眼楮東張西望,徐眉背著他深一腳低淺腳地走著,手上大包小包地領著許多東西。

初春早晨的太陽明亮而不刺眼,風雖然還帶著寒意但已經不像冬天那樣刺骨,田地里的過冬小麥一片青綠,故黃河平靜地伸向遠方。背上是年幼的孩子、手上是沉重的負擔、腳下是崎嶇不平的道路,似乎預示著徐眉未來的人生。

雖然兩手被重物勒得連血液循環都不通暢了,雖然腰都累得快直不起來了,徐眉還是停下來深深地吸了一口初春早晨略帶涼意的清新空氣,看看那青青的麥田、看看那碧藍如洗的天空、看看那古老的蜿蜒的河流

徐眉想起了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和年初照人。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沒有江月又有什麼關系?這里有天空大地河流,這些東西比人的生命都要長遠。

如果從宇宙大爆炸地球形成開始算起地球有億年的歷史了。數字太大了人們往往沒有概念,就把這億年按比例壓縮成一年好了,原始人的出現大約在這個宇宙年的十二月三十一號,

用不著和宇宙比,只要和人類歷史比,一個人的一生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在這古老的河畔,在這片天空下又曾有多少個快樂的人多少個愁苦的人?都過去了,什麼都沒有留下。這樣想似乎有些悲觀,但悲觀有悲觀的好處,適度的悲觀能夠讓人清醒,讓人不太執著于自己失去的東西。

天空和大地以及綿綿的遐思讓徐眉感到了自己的渺小,也讓徐眉的沉重得到了舒緩。

人有個奇怪的心理︰若是覺得全世界人都很幸福就是自己一個人倒霉就會覺得無力承受,若是覺得世上有許多人有自己一樣的痛苦甚至還有更甚于自己的就立刻覺得好多了。

徐眉現在就感到好多了,她本來想找個空曠無人的地方哭一場的,現在地點合適了卻又覺得沒什麼好哭的了。呆在家里天地太小,就那麼一點事,所以思考的範圍也會很窄。人總是想自己的事會越想越窄,想想大自然、想想亙古至今的人類歷史,想想人間的悲歡離合,就會覺得自己的那點事真的沒有嚴重到讓地球不能轉動。

小靈兒在徐眉的背上興奮得嘴里「啊咕,啊咕」地亂叫,(他才五個多月還不會說話)小手小腳也不安分地亂踢騰。一個冬天都沒怎麼出門的小靈兒的開心感染了徐眉,徐眉的臉上泛起了溫柔的笑容。

「好寶寶,我們回家去嘍!等春天天再暖和一點,媽媽帶你去挖薺菜采野花,等夏天的時候媽媽帶你」徐眉一邊走一邊回過頭來溫柔地對孩子說,好像孩子已經是個和母親聊天的大孩子了。

說著話很快就到家了。家門口滿地都是被風刮過來的樹葉廢紙,好久沒有人打掃的樣子。

開開門來徐眉嚇了一跳,後窗戶的玻璃不知被什麼人砸了一個洞,滿屋的塵土和草屑,晾在鐵絲上的孩子的尿布掉得滿地都是。雖然早就猜到再毅不在家住,但眼前的景象還是讓徐眉一陣心酸。

放下手中的物品,來不及放下孩子(來得及孩子也沒地方放)徐眉先找了一塊硬紙板把打爛的窗戶釘好,打開電爐燒水,換下床單被套枕套,這才解下小靈兒放在床上。水開後徐眉給靈兒用女乃瓶沖了大半瓶蜂蜜水讓靈兒自己抱著喝驅驅寒氣,然後手腳麻利地把吹到地上的尿布和換下來的床單被套都洗了,一邊洗一邊給靈兒唱歌跟靈兒說話,還要時時當心靈兒不要從床上掉下來。

人在傷心難過的時候一定要忙,就算是不忙無論如何也要找出點事情做。徐眉一肚子都是苦水,可吐出來的都是歌兒和溫柔的話語。徐眉在哄靈兒,哄著哄著把自己也哄得不那麼傷心了。

(二)

第二天晚上,也就是開學的前一天晚上再毅回家了。

家里一切井井有條、窗明幾淨,徐眉正在給靈兒洗臉洗手。一大碗熱氣騰騰的蒸雞蛋放在桌上,娘倆準備開飯了。

再毅的心這時好像掉在冰窟窿當中,知道一個假期沒回家的事怎麼也瞞不住了,心里咬牙切齒地恨潘甜兒一再不讓他回來。

徐眉看都不看他一眼,好像他這個人是完全透明的,徐眉該干嘛干嘛。

再毅知道徐眉這次是動真格的了。徐眉不會吵架,逼急了最多義正詞嚴。那時的徐眉是一個雄辯者,唇槍舌劍地不給對手一點喘息機會。再毅上學期間因為無端吃醋領教過一回,至今記憶猶新。但那還不是徐眉最狠的一招,徐眉最狠的一招是一種淡漠,完全不把人放在眼里的一種淡漠,這招再毅看徐眉對隔壁那個打老婆的男人用過,弄得那個男人見了徐眉打招呼不是不打招呼也不是,恨不能繞道走。徐眉若是真的討厭哪個人了連看他一眼都嫌多,妙就妙在徐眉什麼都不用做,甚至連笑容都不會少,對方就能明明白白地覺察到,雖然覺察到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再毅開始有些後悔,覺得自己做過了,可是現在說什麼都晚了,再毅甚至不知道怎麼對徐眉開口。

結婚以後,在再毅母親耳提面命之下再毅實施了媳婦改造工程,在壓倒媳婦兒的問題上再毅輕而易舉就大獲全勝。一個志在必得,一個一槍沒放,徐眉順順溜溜地變成了一個乖巧的小媳婦兒,這讓再毅得意了好一陣子。再毅還試過無事生非吹胡子瞪眼,就差動手打人了,徐眉一律不加反抗。現在這個被再毅認為是被揉倒了的面一樣的老婆忽然直起腰桿來了,還那麼冷若冰霜,再毅忽然明白徐眉不是在怕自己,她是在讓著自己。

想到這里再毅忽然恨起徐眉來了,這個女人一貫自命不凡,根本沒把自己看在眼里,她不跟自己爭斗是因為不想跟自己一般見識!再毅惱羞成怒越想越氣,拿起桌上的茶杯狠命摔在地上。

巨大的聲響把昏昏欲睡的靈兒驚醒了,嚇得大哭起來。徐眉趕緊把孩子抱在懷中百般地哄著,依然不理再毅。

再毅索性把手邊能砸的東西通通砸了個稀巴爛,徐眉除了哄孩子外別無表示。

最後再毅自己也鬧累了安靜了下來。

「還有一套家具怎麼不砸了?」徐眉穩穩當當地道︰「砸了離婚的時候就不用分了。」

「離婚?誰離婚?!」再毅腦子一時沒轉過彎來。再毅家鄉的女人有跟男人私奔的,就是沒有大大方方下堂求去的。

「你***要跟老子離婚?」再毅血紅著兩眼瞪著徐眉用手指著自己的鼻子。

「是。」徐眉的眼楮毫不躲閃直視著再毅。

「你***反了你了!」再毅本想找一樣東西砸了用來加強自己的語氣,可所有能砸的東西全都粉身碎骨地躺在地下,所以只好作罷。

「你說說你到底為什麼要跟老子離婚?」

「原因你自己還不清楚?」徐眉聲音雖然不大卻毫不退縮。

「就因為潘甜兒?就因為她你就要跟老子離婚?」

徐眉不打算搭理他了。

「天底下有哪個老婆因為丈夫睡了個婊子就離婚的?」再毅越說越覺得自己有理。

「我,我就是這樣的老婆。」徐眉冷冷地道,上床躺下。

再毅恨啊!恨不能把徐眉拉起來狠狠地打一頓。不,打一頓還不過癮,他要把這個女人撕成碎片然後再踩在腳下!

這些不過想想而已,最終再毅沒敢采取任何行動。

「不對,這個女人怎麼會那麼冷靜?」再毅暗想道︰「不會是她在外面有了人吧?」再毅越想越有道理。

「她要離婚老子就是不離,倒是要看看她的野男人是誰。」再毅在進入夢鄉之前一直在琢磨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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