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院中,耶律信正與耶律赦盤腿對面而坐,兩人面前的小幾上都堆滿了美酒和食物。耶律信是北院王爺,和耶律赦同齡相仿,二人從十歲認識,一場架讓二人不打不相識,繼而成莫逆之交。
可以說耶律赦能入軍隊,離不開他的將軍師父,也得助于耶律信的幫忙。
「阿赦,你看是不是找個良相,把日子定了?」耶律信道,「喜事嘛,趁早兒辦了好。」
耶律赦不動聲色,「這事兒郡主沒有反對過嗎?」
「她有什麼是願意的?不管心里願不願意,嘴上都要反對。其實我知道,她愛慕你很久了,只是你一直不理她,讓她怪難受。」
耶律赦嘴角勾起抹兒笑,「不過幾日前我見到她,她和邱允在草叢里打滾。」
耶律信頓時沉了臉,「真的?」
「我造這樣的假做什麼?她心里是不願嫁我的,這婚事還是罷了,也還好不曾訂親,否則要退親,對她的聲譽多少也有影響。」
耶律信恨恨道,「這死丫頭!沒事總給我添亂。你真的……看見他們在草叢里?」
耶律赦笑了笑,「你也知道我耶律赦是什麼樣的人。」
耶律信點了點頭,「本王自然相信。只是沒想到阿香會這麼任性——既然如此,自然不能委屈你,讓她給你蒙羞。還好如你所說,這門親事只是我們口頭說說,並未真的做準。」
二人踫了踫杯子,烈酒下肚,覺得渾身是暖意。耶律信道,「你幾時回軍營?」
「再過半個月。現在關系雖緊,倒也沒有要到立刻就打起戰來。」耶律赦的腦海里浮現一張玉顏。毫無預警地,在他腦海里浮現出來,那幽幽黑瞳,雪白的臉上紅潤的櫻唇,總是好看的倔強地抿著。
「阿赦?」耶律信叫了他兩聲,他方才回神,「什麼?」
「想什麼呢你。」耶律信笑道,「想你家里的嚴沁珠了?」
「她有什麼可想。」
「也是,再美的人兒,跟了你幾年,也沒新鮮感了。」耶律信笑,「本王保媒給你娶尚官家的女兒怎麼樣?本王見過一次,驚為天人。」
驚為天人的女子,他家里也有一個。耶律赦淡道,「我無心向此。」
「何必過這樣清心寡欲的生活。」耶律信笑笑,見耶律赦興趣不大,便不再往下說,換了別的話題,「過幾日要一同進宮去面聖,你可別忘了。」
「嗯。」耶律赦起身,「天色不早,先回將軍府了。」
「兩日後你來這里與我匯合,我們一起進宮。」
耶律赦點了點頭,策馬回去。一出北院,漫天飛雪便迷蒙了眼。今冬的第一場雪!
隨從將披風給耶律赦披上,又籠了貂皮手套,翻身上馬。北風呼呼地吹,仿佛要把人血液都凍僵。雪越下越大,大團大團地飄揚,回到將軍府,將馬交給馬夫,他便入了景頤軒。
臥房中點著燈,里面爐火燒得正旺,一進去暖融融的風迎面撲來。耶律赦看到坐在火爐旁邊一邊燒火一邊低頭看書的人,不覺有些出神。
染曉霜驀然回神,忙站起來,耶律赦道︰「過來幫我解披風。」
「哦。」她走到他面前。他真的好高,她只到他的肩膀上去一點點。揚著手解披風的結,耶律赦似乎怕她夠不著,便走近了一點。
因為他的靠近染曉霜的呼吸陡然急促,好不容易才解下披風,慌忙離開他身邊。一邊把披風掛上屏風架,一邊問道,「你用過晚膳了嗎?」
「沒有。」耶律赦的目光追隨著她的影子。
染曉霜便道,「哦,那我去吩咐廚房送飯菜來。」
耶律赦唇角微揚,「你今天很乖順。」
染曉霜干笑,「我不想惹事端,在可以忍受的範圍內,我會做好的。」
耶律赦似是贊許地點了點頭。染曉霜縮著脖子去廚房,在廚房等著廚娘將飯菜熱好,再捧著托盤回來。
雪花大朵大朵地飄下來,有的鑽進她的脖子。一回到暖乎乎的房間,她便打了個噴嚏。耶律赦漫不經心而冷淡地道,「穿多一點,若是感冒了傳染給本將軍,可沒好日子讓你過。」
「知道了。」曉霜把飯菜鋪到茶幾上,「吃吧。」
耶律赦實在有些詫異她的乖覺。她仿佛從來也沒有這麼柔順過。執起筷子欲鉗肉到嘴里,忽然說,「你這麼乖,不會是在飯菜里下了毒吧。」
染曉霜輕聲說,「我想下毒也要有毒可下。難道將軍府里毒藥四處放的?」
耶律赦忽然笑了,大口吃著饃饃和肉片。「你吃過沒?」
「沒有。」染曉霜道,「一會兒你這里不需要人服侍了,我回吉吉那兒吃。」
「一起吃吧。反正還有很多。」耶律赦拿個饃撕成兩半,往里面夾了鹿肉片遞給她。
染曉霜猶豫了下,還是接過來。二人靜悄悄地啃著,耶律赦時不時看一眼她,只覺得在火光下,她的膚色看起來白里透紅,粉女敕女敕的,尤為惹人喜愛。女人就是要這樣乖巧柔順才可愛。
耶律赦遞了一杯女乃茶給她,「喝。」
曉霜搖了搖頭,「我喝不慣這個。」羊女乃的腥味混著茶香,她怎麼也喝不來,而這兒的人竟將它當成天下間最美味的東西!
耶律赦吃飽喝足,「你去吧,這里不需要你服侍了。」
「哦。」曉霜把碗筷收到托盤中,正要離去,耶律赦忽然叫喚了一聲。她回頭看著他,「嗯?」
耶律赦拿了件狐狸皮的披風扔給她,「穿著,外面冷。」
染曉霜模著柔軟的皮毛,探向耶律赦的目光中充滿疑惑和驚訝。他怎麼突然間變得這麼好……
耶律赦驀地變了臉色,「還站著干什麼,還不快滾?難道你在懷疑本將軍給你那披風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她忙系上,外面太冷,既然是他的一番好意,她就收下,省得推辭他又要羅里羅嗦。在回西寧院的路上,曉霜摟緊了披風,腦海里是他把披風扔給她時的表情。和平時沒有兩樣,淡然和漠不關心。
可是……他怎麼會突然對她這麼好了?雖然還是惡言惡語,可是眼神,不再那麼憤恨和沒有溫度。這轉變得太快太突然,讓她有些不適應。
她想起那天早上問他是否有一點愛上了她時他的哈哈大笑,忽然覺得一陣羞愧。當時她怎麼有勇氣問那樣的問題呢?不是自取其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