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曉霜懶散地跟在耶律赦後面。他說要帶她出來逛逛,也不管她願不願意,便拖著出來了。
上京的天氣真冷,風呼呼地刮,她覺得臉很痛,仿佛被風割裂。手腳都冰冰涼,南方來的姑娘在這里過冬,真是難挨。呼出來的氣都是白煙,感覺水一著地,就會結冰。
耶律赦走在她前面。
曉霜看著他,那樣高大挺拔的身形。修長的腿走路流星大步,他走在她前面,不消一會兒,就消失在了人群。
曉霜慢慢地踱著,臉上眼里,都是無比空洞的表情。心悶悶的,也說不上來是什麼感受,總之而言呼吸不暢快,吃飯不香甜,心情糟糕至極。
忽然之間,有人以奇異的度靠近她,繼而用手捂著她的鼻子和嘴。曉霜登時驚恐!是誰?
那雙手黝黑,幾乎蒙得她快要窒息。他將她拖著進了一個巷子,他用後腳跟踢了一腳朱紅色的小門,門便開了。一進到屋子,他才松開手。
染曉霜大口大口地呼吸,剛剛她還以為自己馬上就要死掉了!能呼吸的一瞬間她就回頭來看著把她拖進這個地方的人!
屋子有點暗,但是足夠看清楚他的樣子。她的胸口劇烈起伏,瞳孔里有慌張害怕。
那個男人,在她面前坐下。自顧自倒了杯茶,一飲而盡。
在染曉霜準備呼救的時候,男人忽然涼嗖嗖道,「不用浪費喉嚨,這是我的地方,不會有人救你。」
曉霜的心撲通撲通,跳得快要失去規律。「你是誰……」
「這句話換我問。」他的黑瞳冷凜地盯著她,「你是誰?」
「我為何要告訴你。」
「那我又為何要告訴你我是誰?」他冷笑一聲,繼續喝茶,「你是染成業的女兒,是不是?」
染曉霜急忙搖頭。難道又是爹的另一個仇人?
「我知道你是。」他篤定地說。「你叫染曉霜。我听見有人這麼叫過你。」
染曉霜硬著頭皮說,「天下間同名同姓的人何其多,以姓名來認人,似乎太牽強了些。」
他直視她的眼眸,「姓染的人難道很多嗎?本就稀少的姓氏,叫染曉霜,又長得如此絕色的人,不是染成業的女兒是誰。早就听聞染家的女兒長得天下無雙,原來果真不假!」
染曉霜抿著嘴不理會他。不管他說什麼,她都充耳不聞。直到他拿出一封信。
他的聲音冷冰冰的,「這個筆跡,你應當不會不認得吧?」
染曉霜的瞳孔,驀然放大。
耶律赦的腳步,驀然停了下來。
雖然人潮洶涌,他卻仍然感覺那輕盈的跟隨。她的腳步聲,不見了。
回過頭來,幾邊攢動的都是別人,哪里還有染曉霜的身影?
該死。他低咒了一聲,她又逃跑了吧?
昨天的事情,應該更讓她堅定要要逃跑的心。他立刻邁步往回走,胸口緊繃繃的蕩漾著慌張。
慌張?
他的眉頭皺緊了一些。鷹眸在四處掃蕩。忽然見看到她從一個巷子里踉蹌了一下,扶著牆出來。
一顆心,莫名奇妙的就松了。
他沉著臉走過去,「你上哪兒了?」
染曉霜不好意思道,「我想去……如……如廁,所以就去了一下。」
耶律赦緊皺的眉才松開了些許。這次他不再走在她前面,而是與她並肩而行。兩人什麼語言也沒有,耶律赦時不時看她一眼,見她眉間微蹙,眼神憂郁,問道,「在想什麼?」
染曉霜淡淡的,「沒有。」
耶律赦瞥她一眼,兩人默默地在街上走著。走到肚子餓,耶律赦隨便找了家館子進去,「吃飯。」
點了手抓肉,以及數種肉食,耶律赦見她看著碗不動,便道,「怎麼,想絕食?」
染曉霜道,「成天大魚大肉,你不覺得膩嗎?」
他冷笑一聲,「有的吃就好,還要要求那麼多。難道你還是染家大小姐?」
染曉霜只好扯過來一個羊腿吃。他們這兒的菜不精致,一點兒也沒有大宋的菜好吃。她輕輕地嘆息了一聲,當年染家鼎盛的時候,那吃穿用度,大約公主都比不上她。她慢慢地嚼著沒什麼滋味的羊腿,時不時看一眼耶律赦。
她有些怔忡。那個人說的……是真的嗎……
她倒抽了一口冷氣。如果真的是那樣的話,她必須……正在胡思亂想,耶律赦的聲音又打斷了她,「快點吃,一會兒帶你去個地方。」
她立刻警覺起來,「你要帶我進宮?」
耶律赦的臉色陰霾,「我昨天說的不夠清楚嗎?要進宮,你還沒有那個資格。」
雖然他說得惡狠狠的,但是好歹讓她放了心。只要不是把她送進宮就好。如果進宮,她真的不知道會怎麼樣……也許那樣等她的,就只有死這一條路了。在年幼的時候,曾經父親也動過念頭想送她進大宋的皇宮,讓她當個妃嬪,若是得寵,則好庇佑他們染家。
小時不懂,然而長大卻知道皇宮是個充滿陰險,狡詐,爭斗的地方。而且讓她與幾十甚至幾百個女人爭一個丈夫,她不願意。
這一整天耶律赦都帶著她在外面閑晃,似乎是想讓她欣賞上京的景致,好歹也是來過遼都的了,若是一直悶在驛館里,還不如不要來。
他們仍舊睡一個房間。
染曉霜自動地睡到角落里,和他保持著距離,一顆心七上八下,手心里緊緊拽著「回旋」。
只要耶律赦睡著,用回旋切入他的喉嚨,他就會立時斃命。
她的呼吸急促起來,緊張地甚至連胸口都隱約疼痛……如果他真的死了,她會高興嗎?沒有人再禁錮著她,她可以逃跑——如果能逃得出去的話,不會有人再一直糾纏著她。而且,為了那個交易,她也必須這麼做……
耶律赦的呼吸平穩,他睡了嗎?
染曉霜小心翼翼地回轉過身,面對著他。他平躺著睡,似乎酷愛這個姿勢,全身放松,手腳都張得大大的,像在懷抱天地。曉霜氣息急促。他的鼻看起來那麼挺,柔和的月光可以讓她在黑暗中看清楚他的模樣。線條很硬朗,但是睡著之後仍然眉頭緊皺。
做為將軍,他應該壓力是很大的吧?尤其被人賦于了「戰神」這樣的稱號,在作戰的時候,她不信他沒有一點心理影響。若是敗,他必定覺得顏面無光,無顏見父老鄉親。
但是,她不能讓他有下一次作戰的時候……今晚,她的雙手要染上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