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曉霜咬著嘴唇。她迎著他的視線,挺直脖子和小小的身軀。「嚴沁珠說,我是紅顏禍水,還好你識時務,否則不知道要怎麼害了你……我不知道這話是什麼意思?」
耶律赦的唇抿得緊緊的,線條看起來格外緊繃。曉霜的粉唇顫抖,「我會害了你麼?」
馬車往前奔,人馬也都往前,唯有他們立在風雪中。耶律赦道,「外面冷,有什麼回到馬車上再說。」
「回到馬車上我與誰說,難道與嚴沁珠?」她的大眼里流露出苦澀,她揪著耶律赦的衣角,「我很害怕,覺得四周都是霧,我看不清楚前面的路。」
「我帶著你往前走。」
「你帶著我往前,會不會中途退縮?」
耶律赦的胸口沉悶。他霸道地鉗住她的手腕往前走,「走,回車。」
「你告訴我,去上京是為何,我再上車。」她倔強地甩著手,試圖掙開。可是他的手那麼有力,鉗得她的手腕像被絞了一樣疼。
耶律赦冷著張臉,「不管送你去上京是為何,總之不會害了你!」
他們彼此仍然不信任。耶律赦心里有這個認知,但並不怨怪。正常的不是麼,染曉霜糟遇變故後人顯得很警戒,不輕易對誰信任,這可以理解。她能從嚴沁珠的言語里察覺端倪,也是她的心智成熟了,不再像從前那樣毛躁。
她黑白分明的眼楮有著質疑的光。「不會害我了麼?那為何不能讓我知道去上京是為什麼。」
耶律赦低吼了一聲,「你有完沒完?不知道大伙兒還在趕路?有什麼話,等到我想說時,自然會與你說。現在,走!」他二話不說扛起她就往馬車走去。曉霜尖叫,捶打,可是仿佛那些落在他身上的拳頭根本不曾沾到他的身體。他把她扔到馬車里,動作絲毫不留情,從這點可以看得出來,他在盛怒。
馬車 當一聲,把嚴沁珠從好夢中驚醒。
染曉霜摔得渾身鈍痛,嚴沁珠伸出頭來恰見她不雅的身姿和大步離去的耶律赦。她心里頓時升起快感,無以言喻的舒暢。她帶著嘲諷笑道,「真是不自量力,將軍若對你有貪戀,那不過是因為覺得新鮮。如今新鮮感過去,再者他身上還有更重要的使命,怎麼會保全你呢?你太單純太好騙了。」
曉霜的身子顫抖,緊咬嘴唇,一言不。嚴沁珠要嘲笑就讓她嘲笑,她不在乎。她在乎的只有,耶律赦要將她送到哪里去?嚴沁珠話里隱約透露的信息似明非明,更讓她感到揪心和迷茫。
耶律赦說,總之不會害了你!
所謂‘害’,要怎麼定義?有人覺得攀上榮華富貴便是一生平安安康,可是那也要攀上了什麼樣的榮華富貴,也要看去攀的人這個人覺得它是否不是‘害’!曉霜忽然覺得害怕,也許耶律赦的這個不會害了你,恰恰是她覺得最恐怖的地方。
外面很冷,吹夠了風,她自動爬進馬車內。嚴沁珠似笑非笑地看著她,臉上得意的神色,讓曉霜覺得惡心。她縮在角落里,像只受傷的小獸。
嚴沁珠嗤笑一聲,便拿出針線,做針線活。曉霜縮著身子,內心混亂渾沌。
入夜,本來該找地方投宿的他們不知何故竟沒有住店。只一個勁兒地往前趕。車子突然顛簸一下,接著久久不往前,仿佛掉進什麼坑里,馬兒行不動了。靜謚的夜里忽然傳來尖銳的鏘鏗聲,呼喝聲。曉霜一震,嚴沁珠放下針線,早已掀簾子看外面的情況。
冷風呼嘯而進,溫暖的車子里頓時灌滿冰冷。外面唯有幾盞燈籠照亮,但是足夠讓他們看清楚外面的情形。好多人打在一起!曉霜緊張而驚訝地看著外面,不知道那些人是誰?匪賊嗎?
竟然來搶耶律赦,那些人不是瘋了麼……
人越涌越多,看樣子似乎對方的人數要比他們多許多。她的目光在人群中尋找那個高大的身影,怪他歸怪他,她仍然不願意看到他受任何傷害。可是好黑暗,人又多,她根本分不清哪個是他。
她的心跟著那些揮舞的劍一樣忽上忽下,忽然間,有七八個蒙面的男子朝著他們的馬車而來。他們想要做什麼?!
嚴沁珠大著嗓子︰「你們滾遠點!啊——」一個人已經將她騰空提了起來。她一邊撲騰一邊亂叫,「放開我!你們這群兔崽子,將軍不會放過你們……」
染曉霜下意識地跳下車子就想逃,可是還沒跑出兩步,肩頸吃痛,一個人的大掌已經襲上她的肩。她和嚴沁珠一樣亂踢亂叫,得來的結果是被人劈了一掌,繼而什麼也不知道了。她只知道在昏迷之前听到嚴沁珠的一句話︰「你們好大的膽子,竟敢搶皇上要的人……」
曉霜來不及思索嚴沁珠話里的意思,黑暗就已經吞沒了她。
她覺得搖晃,後脖子疼得厲害。
等她恢復知覺,看到的又是和前一次一樣的場景。黑暗,無邊的黑,不知身在何處。前次被蕭明綁走的時候,她覺得四處陰暗濕冷,但好在,這次周圍的一切都是干燥的,她似乎躺在軟綿綿的被子上,這是哪里?
她瞬間坐了起來,下意識地擁緊身上的被子。這里搖搖晃晃,應該是在馬車上!好黑暗,也有點冷。她迅掀開簾子,現在外面趕車的是個男子。她的心懸到嗓子眼,幾乎要尖叫。
之前的一幕幕竄進腦海里。
她被人擄走了麼?
耶律赦呢?嚴沁珠呢?車子里只有她一個人而已!這樣說來,她真的是被人擄走了?她噤聲,怕驚動了前面的那個人。仿佛那個人會突然變成魔鬼,張口就將她吃掉。她緊揪著被子,細細的思索,唯恐漏了哪一個環節。
她在昏迷前,好像听到嚴沁珠的喊叫︰竟敢搶皇上要的人……
皇上要的人?!
這個認知讓她的血液仿佛瞬間結冰,皇上要的人……聯系起嚴沁珠之前說過的話,紅顏禍水,還好耶律赦識時務……
意思就是說,耶律赦要將她送給皇帝嗎?
心,一下一下,慢慢地沉了下來。
緊揪著被子的手也放松了。
她覺得無力,不,應該是說全身力氣仿佛都被抽光了——耶律赦,你就是這樣對我的嗎?真的要把她送給皇帝?在經歷過那麼多,她臣服于他之後,他竟然要把她送給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