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媛是個不大容易相處的人,或許性情本身如此,或許是因為在床底困了三年,性情變得難以捉模且多疑。曉霜要出去時,景媛總是用警告的眼神瞪視她,曉霜知她怕自己泄密,一再保證︰「我不會和人說你的存在。再說,說了對我有什麼好處呢?」
「怎麼沒好處?你就不必成天被我煩。」
曉霜嘆息一聲,「如果你非要這麼想,我也沒有辦法。」
景媛出來之後,曉霜便叫人打水,以自己要洗臉洗澡的名義,讓景媛梳洗,讓她換自己的衣服。她比曉霜高大,稍小的衣裳穿在身上,顯得有些緊迫。
曉霜看著沐浴後的景媛,仿佛像換了個人,明艷四射,只除去她那略顯蒼白的臉。曉霜坐在床畔,「你可想好要怎麼辦?總是在這屋里不是辦法,遲早要被人現的。」
「你帶我去見大王。」
「想通了?」曉霜點著頭,「但要委屈你先等一等,我去見一見大王再說——冒然與我一起出去,別說大王,就連外面的宮女內侍都要覺得奇怪。」
「好。」景媛點著頭,「那,你要小心點兒。早點回來。」
曉霜點了點頭,「你可以到床上去歇著,我會吩咐宮女們不要進來收拾屋子。」她說完方才出去,問了流香要怎麼去見大王。流香有些疑惑,「郡主怎麼突然想到要去見大王……?」
「有點事想和他說。」曉霜微笑,「可以去求見麼?」
「當然可以。」流香道,「奴婢陪您去吧。」
曉霜無論怎樣都沒有想過事情會是這樣展的——
才到建旭宮,正巧遇到正欲到皇後那兒的耶律沅。看到曉霜,頗有些驚訝,「郡主特意前來,所為何事?」
旁邊這麼多人,她根本沒法兒說。不等她回答,耶律沅道︰「朕剛剛命了太監總管到你那兒去,不曾遇見?」
曉霜搖了搖頭,「差太監到曉霜那兒,不知……」
「給你換個住所。先是因為時間緊迫未來得及安排,才叫你暫時住在那廂。實在委屈你,如今芙柳院空出來,你不如就搬到那兒罷。」
「不,」曉霜煞白了臉,忙說道,「大王,可否借一步說話。」
耶律沅覺得她有些怪。看了她一眼,便對身後的人說道,「你們不必跟著。」他指著前方的小林子,「我們上那兒去。」
曉霜待走開幾步,便低聲說道︰「大王,曉霜暫時只能住在那兒。」
「為什麼?朕已經叫人過去將你東西移到芙柳院。芙柳院比你現在住的地方要寬敞干淨地多。」
曉霜急了︰「不行啊!那里……還藏著人呢!」
耶律沅的臉色變了變,「你藏個人在你屋子里?」
曉霜搖了搖頭,又忙點頭,「哎,可否一邊回去我的住所一邊說?萬一他們進了我的屋子,豈不是糟了……」
「為什麼糟?」耶律沅感到莫名奇妙。她究竟在說什麼?有些語無倫次。
曉霜皺了皺眉,忙將昨夜一事說給他听。耶律沅愣了半晌,「景媛?」他的目光悠悠從遠處收回到她臉上,「你,莫不是傻了?她早在三年前便已跳井自盡。」
「真的,您別不信。快點和我去那屋子里看看你就知道了……」曉霜拉著他往回趕,沒現耶律沅臉上的古怪。他突的握住她的手,「你別跑,注意身子。」
曉霜的心突的一跳。他……他的語氣很溫柔,讓她不自覺放下心防,「謝謝。但是大王,請你相信,景媛妃真的正在我屋子里。倘若他們進去收拾屋子,豈不把她嚇壞了嗎?」
「她是怎麼和你說的?」
曉霜將景媛的話陳述一遍。耶律沅的眉頭擰了起來,「被人困在床底?這……怎麼可能?」
他仿佛也意識到染曉霜不可能說謊,大步與她一起回到住處。宮女太監正在搬東西,見大王突然駕到,急忙跪倒在地。耶律沅指著曉霜的門,「這里有人進去過了?」
底下的太監宮女都說︰「還未曾進去搬。」
曉霜松了口氣,和耶律沅道︰「我們進去吧。」她輕輕推開門,吱呀一聲響,里面靜靜的,一個人也沒有。她嘗試地叫了叫,「景媛。」
回應她的是寂靜無聲。
她有些緊張,景媛去哪里了?難道听到有人來,又爬回床底下了嗎?她又叫了幾聲,仍然沒人回應。她看到耶律沅緊皺的眉,深怕他以為她了瘋,忙說︰「她真的之前在這里的,一定是爬回床底下去了。我去找她……」
耶律沅突然扣住她的手腕。「不用找了。」
「為什麼?」他不相信,還是肯定不在乎景媛到底還活沒活著?
耶律沅的神色有些復雜,曉霜卻不肯輕易放棄,「你等著。曉霜進去瞧瞧。」她蹲身,從床底爬了進去。四處黑漆漆,床底下也沒有干淨到縴塵不染的地步,而且散著一股怪怪的臭味。她模索了一下,似乎沒有什麼地方可以下去!那景媛究竟從哪里爬出來的?還是說……昨晚的她根本不是人,只是鬼而已?
不,她不相信這個可能。可是,為什麼找不到可以下去的地方?正在她轉頭要往回退的瞬間,腦袋撞上了一個硬物。她哦得一聲叫,才看清楚,她撞不上的不是硬物,而是耶律沅的頭。他也吃痛地倒抽一口氣,「你腦袋還挺硬。」
曉霜急忙道歉,耶律沅嗤道︰「不用了,為何這麼怕朕?難道撞了朕一下,朕會取你腦袋?」
「不是這個意思……」她尷尬地道,「大王,我們出去再說可好?」
「床底下什麼也沒有。」他下結論。
曉霜咬了咬唇,「但是她和我說她是住在床底下……」
「床下就這麼大的空間,沒有就是沒有。」
曉霜還是有些不死心,突然間,一絲光亮在床底下驟顯,曉霜看清了那光線的來源,是耶律沅手中一個不大的夜明珠。雖然不是太明亮,但可以讓她們看清楚床底的模樣。什麼也沒有……只除了,最角落那個地方,有個凸起的鎖鏈。耶律沅和染曉霜互望了一眼。
耶律沅沒說什麼,只是朝那兒爬去,曉霜跟在他身後。他用力掀了掀那鎖鏈,可是紋絲不動。他和曉霜說,「你讓開些。」
曉霜便爬到他身側的位子,耶律沅再重重一提,一塊石板頓時被提起,露出一個容得下一人的大洞。里面一股臭氣洶涌而來,耶律沅被嗆得咳嗽,用手在鼻前扇了扇,「朕下去看看。你在上面等著。」
曉霜按住他,「先別。」她嘗試叫了幾聲景媛的名字,然而回應他們的仍然只有寂靜無聲。
耶律沅率先從洞口跳下去。洞口不大,而耶律沅太魁梧,費了半天勁才鑽過洞洞。他一下去,她便對著洞口問他下面情況如何。可是回應她的,也是寂靜無聲。她的心突的一聲跳!難道大王在下面出了什麼意外?
倘若如此,她也死定了!是她引著皇帝來這兒,若他出什麼意外,她難逃其咎!這樣想著,忙自己也從那洞口爬下去。腳還未著地,她就先咚得一聲摔倒了。但是奇怪的是,地板卻很柔軟,並不曾將她摔得很痛。驀地,底下一個聲音響起︰「你還要在朕身上壓多久?」
是耶律沅!曉霜嚇了一跳,忙爬開,突然間他又低叫了一聲,「喂,你手按在什麼地方?」
曉霜也不知道,只下意識地就縮回手來,這里黑漆漆的,散刺鼻的臭味。她看著耶律沅,「大王,你沒事吧?」
「如果你不壓到朕身上,就一點事也沒有。叫你在上面等著,下來做什麼?」
「我叫了幾聲,您沒回答,以為出了什麼意外,所以下來看看……」
感覺到耶律沅在移動身子,接著悉悉索索一陣聲響,耶律沅又拿出那顆夜明珠,照了照這個地方。曉霜乍見之下,深吸了口氣。看來景媛所說不假,她之前確實住這兒!屋角有被掙月兌的鎖鏈,一些碎布,除此之外沒有別的東西,四處髒亂,味道難聞至極。曉霜在耶律沅眼里看到了詫異,甚至是……心疼?她不知道是不是這種情愫。只見他的喉結上下滾動了兩下,「你真的沒有說謊嗎?之前,她說她住在這里?」
「以性命誓我沒有說謊。」
他點了點頭,「可是不在這里,她會去了哪兒……」
「她說一直有人監視著她,會不會趁我出去,有人將她爪走了……」
「如果是那樣,宮女太監怎麼可能會不知情?」
曉霜慌張地搖著頭,「我不知道。但我想除了這個可能之外,應當她沒有理由離開這里。我答應了她要帶您去見她的。」
耶律沅的眼神變幻了幾次顏色。曉霜望著他,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他邁開長腿,在這狹窄的密室中彎著腰尋找可能出去的辦法。終于堆著著稻草的牆角,現了一個洞。和方才那個洞差不多大小,只是十分沒規則,看起來應當是她被困在這兒時自己鑿的。曉霜忽然覺得無比同情景媛,被困在這里的無奈和恐懼,沒有經歷過的人,根本不能理解。
她是從這里逃出去了嗎?應當……不可能吧?若是逃走了,這稻草怎麼會鋪得這麼好?
耶律沅突然回身,與染曉霜又撞在一起。這一次她的嘴唇被他的額頭撞上,牙齒踫到軟軟的唇,頓時一陣尖銳的疼痛伴著血腥味在唇腔彌漫開。耶律沅顧不上她,立刻要從剛剛下來的洞里回去。他正要往上爬,突然想到染曉霜,便道︰「過來,朕抱你上去。」
曉霜知道若他不幫自己,自己根本上不去,此時也顧不得男女之嫌,由他抱著她軟軟的身軀,送上洞口,接著借助雙肘的力量爬上去。耶律沅輕輕一躍便已上來,隨即爬出床底。乍見光明,兩個人都有無些無奈,床底不干淨,身上沾了灰塵是必然的,去密室底下,兩個人的頭上還沾了不少蜘蛛網。
兩人這個樣子出去,底下的人會怎麼傳?曉霜忙踮了腳尖,將他頭上的蜘蛛網摘下來,又用絹子替他擦了擦臉頰。耶律沅靜靜地看著她,這是二人前所未有的靠近在一起——比剛剛抱著她出密室顯得更為親密。
曉霜頗不自在,低頭拍了拍自己的衣裳,「我不過不希望他們誤會……」
耶律沅嘴角浮起抹兒笑意。很快,他就轉身出去問宮女太監有何人來過這間寢室,大伙兒一致只說沒有。沒有的話,她去了哪里?
耶律沅又回曉霜的屋子看了看,窗子虛掩,上面有一些塵土。曉霜吃了一驚。他們把景媛從這里弄出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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