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赦回屋看了看染曉霜和耶律駿,他們正睡得沉,想接下來也沒事,便爬上床鋪和他們一起睡。現在回營和耶律沅交待反而顯得過快,還是明兒再回營。
一家人和和樂樂地吃過晚餐,耶律赦拉著曉霜回屋子,曉霜侍候他沐浴,問他,「你鮮少中午回來,是否有什麼事情?」
「都弄好了,」耶律赦摟著住她,「以前的事情你都忘了,別人問你,你只照實說記不得了就行,知道了嗎?」
「別人問我?哪個別人?」
「總會有人來問的。」他笑笑,玩著她柔軟長。
染曉霜點了點頭。她不去想別人會問她什麼,反正,她現在只要家人都平安健康就成了,不稀翼別的東西。但她隱約覺得似乎有什麼不尋常的事情正在生,會是什麼呢?難道是阿赦有什麼事情瞞著自己麼?
「別想太多,不會有什麼事的。」耶律赦安慰她道。
「可你說大王要來。是不是他來了,你會有什麼事?」
「怎麼會,你想多了。大王一向待我不薄,再說我未曾犯錯,何必懼怕?」
曉霜這才點頭安睡。
耶律赦一早起床回營,耶律沅已經由內侍侍候著起了床,出營望著晨光染紅草原,一眼望不到頭,只有天蒼蒼野茫茫。心中升出感嘆,「我們大遼風光景致,如此雄偉壯闊,不是中原可比。」
耶律赦站在身後問安,耶律沅回頭看他道,「你回來了。」
「是。」
耶律沅笑道,「將家置在北固也頗好,得了閑便可回去看一看。軍營的生活自是苦的,朕也明白,這些年苦了你們。」
「大王何出此言。保家衛國,是我們身為將士的職責。」
「難為你一片忠心耿耿。」耶律沅目光探向遠方,半晌之後才問他,「玉水滴之事,可有消息?」
耶律赦道,「我問過丈人。他先時不肯說,因為那玉水滴連累得他妻離女散,家業盡失,多少有些忌憚。後來在我一再追問下,他總算說出,玉水滴埋在中京郊原的一棵大樹下。大王可派人去取。」
耶律沅大喜,「當真?」
「臣不敢對大王有半句虛假。」
耶律沅笑著點點頭,「如此甚好。朕這就命人去取。」
耶律赦點頭著,心里想著,他信就好。等到有人去取卻取不回來東西,看那地方不是近期被人挖過,也應當不會懷疑到他們在說謊。當然,若皇帝對他起了疑心,認定他要將東西留著己用,也就無可奈何了。這一切,都還要看耶律沅對他是否信任了。
耶律沅在軍營並不久留,立刻整裝微服前往宋國游山玩水,順便考察去了。耶律赦覺得松了一些,去中京就是飛鴿傳書也得幾天時間,再說耶律沅這去宋國大約也得有個把月才回來,等他回時對這件事有疑心再做解釋。
這一夜耶律赦正在營中看書。燈光稍暗,看書未名有些費神。
他想到耶律沅。想到這個待了這麼多年的軍營,不知道為什麼生出了一股寂寥感。莫非有一種直覺,告訴他,這里不能久留了?
他悠悠嘆了口氣,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冒出來這些感慨。
突的帳蓬有石子撞擊,他登時登起,抄起巨劍出來。巡邏士兵不少,見到他,立刻行禮。耶律赦的目光在四處掃描一圈,忽然看到一個人影往草原深處翩飛。巡邏士兵也看到了,連忙要去追。耶律赦止道,「不必慌張。是本將軍舊識。」
他拉馬奔去,果然在前面不遠處的草原下,靜立青衫淡影,他下了馬,「何霆!」
那人影回過頭,正是從前將染曉霜帶回江南的何霆。他笑道,「許久不見,將軍可還好?」
「老樣子。你呢?許久不曾有你消息。」
「也還是那樣兒。正巧經過這兒,想著老友許久不見,所以來看看。」何霆笑盈盈。
耶律赦點頭道,「走,到我帳中小敘。」
耶律赦取了壇酒,二人敘別離之後種種。耶律赦和何霆曾是對頭,何霆是山賊頭子,與耶律赦屢不對盤,有一次耶律赦受傷,卻是何霆救的,耶律赦雖不喜山賊,但在了解了之後,現他們寨子並沒有做無惡不赦的事情,對何霆便多了幾分尊重。這份交情便定了下來,人都說君子之交淡如水,雖然見面時候不多,但有事情時,卻是挺身而出相救。正如賀庭那年被官府,還是耶律赦走通了關系將他救出,他也就不再走山賊老路,自從把曉霜送回江南,又回來覆命之後,二人便暫失去了聯系。
「這幾年在哪兒混呢?」耶律赦問道。
何霆灌了口酒,「回宋國去了。機緣巧合,倒進了軍營。」
耶律赦听說何霆現在在宋朝軍隊效勞,大大吃了一驚,「你也從了軍?」
何霆笑道,「可不是!這都是機緣巧合。散漫慣了的人,到軍營里整整倒也好。只是剛開始,那操練得差點沒把我骨頭給震散了。」
耶律赦笑笑,「可別有一日我們戰場上相見。」
「若果真那樣,也沒辦法,」何霆笑道,「不過現在兩國太平,短期內打不起仗來。你呢,近來如何?比前次見你要瘦了不少。」
耶律赦淡淡一笑,何霆道,「當時你對染姑娘頗有心思,現在叱?也不曾聯系了?」
「她現在是我夫人。我們有一個兒子。」
「真的?」何霆舉杯道,「可喜可賀!不似我,還是天涯飄零,孤苦一人。其實有時想想,再大的功成名就,沒個人分享,都是白搭。」
「你也想有個家了。」
「誰不想?只是還沒有遇到能組成家的姑娘。」
耶律赦和他踫了踫杯,「那便祝你早日找到罷。」
二人把酒言談,一直到天將亮何霆方才離去。
日復一日,耶律赦隔三岔五回家看望曉霜和駿兒,在一起匆匆一夜,就又得趕回營,很是疲累。但累歸累,耶律赦卻是心甘情願。只要能見到妻兒一面,再遠他都不怕。
過不到半個月,耶律沅回營,耶律赦吃驚道︰「大王這麼快就回來了?臣以為至少要去個把月。」
耶律沅似笑非笑,「有些事,朕就先趕回來了。」
耶律赦點了點頭。過半晌問道,「大王可派人去將玉水滴拿來?」
「派去了,可是沒找著。」耶律沅淡淡笑道。
耶律赦濃眉微擰,「沒找著?為何?染成業必不敢說謊。」
耶律沅擺了擺手,「大約他是沒說謊,只不過叫別人給挖走了。那兒有被人挖過好幾次的痕跡,還不是新土。大約很久以前就叫人給挖去了吧。」
耶律赦擰著眉,「這可不好!若落別人手里,豈不是……」
「那倒無妨,普通人只拿它當個玉佩帶,根本也不知道它其中的秘密。就算知道的人,沒有地形圖也是白搭。」
耶律赦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如此還好一些。」
耶律沅沒有說什麼,只望著前方。耶律赦難測君心,也不言語,靜靜立在一旁。過半晌耶律沅才道,「過幾日朕便要回朝了。將軍可有什麼話要說?」
耶律赦吃了一驚,大王這話是什麼意思?然而接下來耶律沅卻道,「沒什麼事了,你下去罷。朕靜一靜。」
耶律赦默默退開,有些納悶。大王問他有什麼要說,莫非是懷他玉水滴撒謊一事麼?至少沒證據,他也不能就說自己撒謊。耶律赦慢慢走回軍營,腳步少許沉重。不管如何,耶律沅待他已經不若從前那麼信任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已經無可考究。千古帝王,終是如此。對誰也不能太過于推心置月復,尤其手握了重權的他。君臣難再往日,曾經那些視若兄弟般的日子,終于過去了。耶律沅少年即位,那時他們可以當得來哥們。然而隨著年長,對皇帝的權利,使得更加如魚得水,終究是皇帝,高高在上的一個人,誰,都不能與他平起平坐地當朋友了。
耶律赦忽然覺得有些沒意思。自己這樣拼搏,平定戰亂,收服邊周部落,如今想來竟全然沒有意義。他嘆了口氣,思緒有些混亂,一時連自己也不知想這些的意義是什麼。
耶律沅臨別前到耶律赦營帳,二人喝酒吃肉。酒過三旬,耶律沅突然問道,「你可知何霆這個人?」
耶律赦怔了怔,「何霆?知道。大王怎知這個人?」
「這人乃是宋軍前鋒。為人果斷,武藝高強哪。但听說,前幾日他到我們軍中來了。你可知?」
耶律赦的心猛地一跳。「知道。何霆與臣乃是莫逆之交,故而請他到帳中喝了幾杯。」
耶律沅淡淡道︰「他是敵兵前鋒,你竟請他到帳中對飲?你可知若是稍有差池,多少士兵要陪著你死!」
耶律赦立刻跪下,「臣該死。」
耶律沅只說,「起吧。以後切莫再犯這樣的錯誤了。如今你們是對頭,保不定他會對你做什麼呢。」
耶律赦只應聲說是,耶律沅站起來道,「如此朕先走了,你好自反省。」
目送耶律沅出營,待出了營帳,耶律赦的臉色方才黯沉下來。耶律沅如此一番話,雖然沒有言明,但已經有些懷疑他了。耶律赦坐在床頭,仔細思量。何霆何時為前鋒,他並不知道,至少請他入營時並未曾想到他當了前鋒。
他們之間交情不必說,別人卻未必這麼看。保不定還有那些好事的人,在耶律沅面前嚼舌根。若說他手握重權,又私結敵營齊攻自家天下,那他屆時如何月兌身?從耶律沅的模樣看來,似乎是對他不大信任的,至少玉水滴一事他也沒有完全相信自己的話。
他幽幽嘆了口氣,難道終有一天,他真的要離開這個他摯愛和拼搏了近半生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