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中隊做完問話記錄已經是下午六點,從交警隊出來,夕陽西下,彩霞滿天,天際如同血染。
黃律師向洪煙建議,最好是去醫院看望一下那個傷,反貪局範局長母親黃秀英。洪煙反問他去了沒有,黃律師頓時大吐苦水,說他昨晚和今天去了兩次,對方根本不準他進病房,把他罵個狗血淋頭,他把禮品放在病房門口,卻被他們踢得稀爛,甚至還威脅他,如果再敢幫洪煙說話,就叫他在雲台沒有立足之地。
洪煙听了,淡淡一笑︰「好大的威風。」
黃律師哭喪著臉,指指自己的右臉頰︰「洪先生,範局長他老婆太潑辣了,今天中午還打了我一耳光,我實在怕啊,可是你的一個朋友,叫做安先生的,他更嚇人,非要我去出面周旋,還說如果我照做的話,酬勞加三倍,如果我不做就等天黑了敲我悶棍,這又是胡蘿卜又是大棒,我一個小小的混飯吃的律師,哪里招架得住啊!」
洪煙大笑起來︰「他騙你好玩的!沒那個閑工夫去打你悶棍,哈哈!」
「啊,騙我的?那他說的三倍報酬也是騙我的?」
洪煙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吧,你也算是盡心盡力了,沒功勞有苦勞,錢一分不少你。」
黃律師頓時眉開眼笑了,這一筆單子,能有兩萬收入,自己不過是動動嘴皮子,其實什麼忙也幫不上。
「黃律師。你覺得那個羅隊長說的有道理嗎?交通肇事罪,呵呵。」
對罪行的辯護,這是黃律師地專業。他馬上正色道︰「洪先生,其實這個交通肇事罪,可大可小,是條橡皮尺子,前年法院刑事庭一個庭長在雲安市出差。沒有駕照,非要拿車練手,直接撞死一人兩人重傷,開車跑了,死家屬告狀上訪,捂不住了,司機站出來頂罪,最後賠償給死四萬。傷三萬。司機判一年徒刑,緩期執行,真正的肇事一點事情都沒有,我听說那庭長私下里補償給頂罪的司機兩萬塊。
有關系,交通肇事沒什麼大不了,如果沒關系或對方關系很硬的話,那就慘了,刑期和賠償往最高里計算。當然,以我來看,這事說到底還就是一個錢字。只要對方答應息事寧人。那麼交警部門也不會往死里整。洪先生,我建議多花點錢,錢能通神,據說這個範局長別看是反貪局局長,比誰都貪錢,這些年被他抓進去的官員,哪一個不是花錢才買的平安?我一個老表是工商局的。他們局里地財務科長被抓進去。查出局領導不少問題,嚇得那些領導趕忙送紅包。給他塞三萬,又繳納罰款十萬,嘿嘿,反貪局的小金庫有錢啊,這些罰款都是他們的福利,說是上繳財政,轉個圈兒,最後還不是又落到他們口袋里?」
奉銓猛地叭叭叭按響喇叭,泄心中郁悶,洪煙卻一臉坦然,問︰「黃律師,那你說我該怎麼做?」
黃律師胸有成竹地道︰「洪先生,我詳細打听過了,這個黃秀英並不是範局長的親生母親,而是他後媽,他親生母親早死了,範局長和這個後媽並不親,一直把老人家丟在鄉下,長年累月都不去看望,這次之所以把老人家接來市里,是因為老人家七十歲了,下個星期六過生日,範局長好算計,要給老人家辦七十大壽壽酒,廣請帖,借著這個名義才好收紅包,名正言順啊,少數也能收十來萬吧!
哼哼,我推理過了,範局長之所以要大張旗鼓地到處放話,絕不輕饒你,還把你父親抓進反貪局,說白了,就是做樣子給其他人看,讓所有人知道他母親住院了,讓大家都看到得罪他這個反貪局局長的是什麼下場,這樣一來,大家都會去看望老太太,送紅包。範局長怒,多半是因為老人家住院導致七十壽酒沒法如期做,沒法收紅包。可我再仔細一想,範局長手段高明啊,說不定等老人家出院後,又會補辦壽酒,收了一次醫院紅包,再收一次壽酒紅包,一變二,這一來,光紅包錢就能撈二三十萬,也許還更多!搞不好,範局長心里樂呵著,但是他越樂呵,表面上會裝出越對你對你父親憤怒的架勢,一是能顯示官威,暗示別人趕快巴結他,二是能搏個孝順名氣,三是能借此多敲你家一點錢。現在誰不知道你家有錢啊,光買一棟房子就花了三百萬!」
奉銓張嘴大罵︰「干他娘,齷齪小人!」
「齷齪事齷齪人,多著,比比皆是。」洪煙淡淡地說著,「黃律師,咱們的範局長今後還能再撈一筆,嗯,等他這個後媽死了,辦喪事又得再收一回紅包吧!」
黃律師嘿嘿笑著︰「範局長才不會讓他後媽死呢,好吃好喝供著,每年辦個壽酒,年年收紅包,也許,年年讓老人家進醫院躺一回,誰敢不去送禮送紅包啊!收錢收得光明正大。」
洪煙突然扭頭盯著黃律師,盯得他全身慌,訕訕地問︰「洪先生,怎麼這樣看我?」
「你不是個東西!」
黃律師被洪煙爆出的這句話嚇了一跳,打著結巴道︰「我,我怎麼了?」
洪煙卻對他咧嘴一笑︰「你做事說話不呆板,範局長藏著捂著地那點子心思被你模透了,行,黃正義,」洪煙直接稱呼黃律師地名字,「你把律師事務所的工作辭了,來當咖啡連鎖集團的法律顧問吧,多看些資料,多熟悉一下經濟合同方面的條文法規,待遇比你在律師事務所高一倍,怎麼樣?」
黃正義三十二歲,原本是雲台市紡織廠辦公室秘書。紡織廠破產了,他埋頭苦讀,好不容易來考上律師資格證,使出渾身解數才進入律師事務所上班,上班還不到一年,他沒什麼關系,平時也接不到案子。就算接也只能接到離婚官司和一兩起民事訴訟賠償,一個月下來能賺個兩千塊就不得了了。洪煙的招攬,對他而言,無異于天上掉餡餅!
他喜出望外,兩拳緊握,似乎想緊握住什麼,指甲深深刺入掌心,連手背都有些白。說話更是激動得打顫了︰「洪先生。我在律師事務所一個月能賺兩千,您的意思是能給我每月四千嗎?」
洪煙伸出巴掌張開五指︰「月薪五千,年底還有紅包,你暫時負責法律合同這一塊,合格就重用你,不合格地話你今後就做集團法律事務部的小兵。」
黃正義連聲答應,喜不自勝,奉銓郁悶不已,道︰「小煙,你敢給他開五千工資?我一個月累死累活加各種補助才一千掛零!」
洪煙似笑非笑地看著奉銓︰「銓哥。你要是能來跟我作伴上班的話。月薪一萬,配給你一部車,還送套房子給你,來不來?」
「一萬?你爸會抽你筋扒你皮,哪有你這樣糟蹋錢的!」洪煙砰砰拍拍面前地控制台︰「想要越野車還是小轎車?只要你銓哥開句口,我馬上派人去省城買,省城沒有。就去廣東去上海去京城買。」
奉銓怦然心動。偏頭一看洪煙那張笑臉,那雙似乎能看透他心地深邃眼楮。心里有個聲音在嘶吼︰我想開奔馳!想開寶馬!想開F1方程式!又有一個聲音在有氣無力地抵抗︰不能開口啊,一開口就不能做警察了啊,當一個為人民流血流汗的刑警可是你這輩子地理想,你怎麼能放棄自己的理想呢?
奉銓使勁搖搖頭︰「你小子,害了你爸爸,別再來害我。」
「害什麼害啊,你都不是刑警了,听說把你安排去那個鮑飛揚手下當派出所指導員——」
「這事,你爸找我談過話,要我別因為一時不順就灰心喪氣,革命工作不分好歹,這也是組織上對我的考驗。」
洪煙笑了︰「打個賭如何?」
「什麼賭?」
「十二月底之前,敏姐會跟你分手!」
奉銓大怒︰「屁話!我跟她好著呢!前天我們都打——」他猛然住口了,差點把「打啵」給說出去,對洪煙說說無所謂,可車里還有黃律師這個剛認識的外人。
洪煙擤擤鼻子︰「我知道,打啵嘛,敏姐姐的初吻,對你地告別儀式而已,沒啥子大不了地,也算是她和你這場戀情的祭禮。銓哥啊,你如果真喜歡敏姐呢,不妨細心一點,深入她地內心,和她談一次話,問問她對你地要求,她的顧慮,唉,國土局局長兒子對敏姐一見鐘情,秘密動攻勢,雙管齊下,還直接找媒人去敏姐她家提親,這情況你得留神啊!」
前世的記憶里,洪煙對奉銓和敏姐的戀情非常清楚,十二月底,兩人分手,敏姐和那個國土局局長兒子開始交往,奉銓倍受打擊,向局里提出去下級縣市刑警隊,不願意再和敏姐見面,半年後敏姐結婚,而奉銓在一個月後經人介紹談個對象,二十天後結婚,三個月後他妻子與他離婚,此後意志消沉,6年洪煙邀請他加入他的集團,奉銓錢包里一直藏著敏姐的警裝照片,一直到洪煙死的那天都再也沒交往過任何女人。
奉銓在很多地方都在學習洪大炮,性格啊,做事方法,把洪大炮當作崇拜對象,比對親生父親還要敬重,也把洪煙當作親弟弟一樣看待,而洪煙也視他為兄長,和他十分親近。洪煙深知奉銓對敏姐用情很深,他不想看到奉銓失去敏姐,終生孤老。
奉銓怒目圓睜︰「你說什麼?國土局局長兒子?那小子我見過!誰跟你說他在追俞敏?俞敏要跟他談戀愛?」
「急什麼啊,事情才剛冒苗頭,有的是時間運作,掐滅這團火輕而易舉,銓哥,敏姐是喜歡你,但她也不喜歡你的生活習慣,不喜歡你當刑警,現在的問題關鍵是你要搞清楚弄明白敏姐她要什麼,你能給她什麼。別怪我背後說敏姐怪話,敏姐她只是個普通女人,想要平靜舒服富有地生活,不願意整天為自己丈夫擔驚受怕,而這個,你現在沒條件給她,那個人家里有錢得很,國土局長嘛,隨便一個批條,就能弄幾萬——」
奉銓用力一揮︰「你不要說了!如果她是那樣貪圖享受貪圖富貴地女人,不要也罷!」
洪煙搖搖頭,輕嘆一口氣︰「女人,誰不想要享受,誰不想要富貴?女人再聖潔也免不了這個俗氣。銓哥,我有九個女朋友,假如我是個窮光蛋,車子房子票子什麼都沒有,你說她們會跟著我一起受苦嗎?如果我賺的錢只夠自己吃飯生活,只怕——
洪煙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他問過自己很多次,現在很成功地擁有了這些女人的愛,冰兒,孫妙,小四,吱吱了了,梅子,卿明艷,李萍萍,黃鸝,今後還會有其他女孩加入,雖然她們中很多並不知道對方的存在,還以為她是自己的唯一,自己不知道她們假如現自己有這麼多女人後會生怎樣的醋精大戰,他只再三問自己,如果自己一無所有了,這些女人中有哪幾個願意同甘共苦一起經受著生活煎熬,如果自己突然殘疾、突然癱瘓、突然毀容、突然陽痿,又有幾個能守候自己一生不離不棄。
這個話題很殘酷,殘酷地撕擄人性。
奉銓走了,黃律師也走了,洪煙站在學府大廈樓下,安山匆匆趕來,向他詳細匯報這一天來的情況細節,鄭重其事地提到小四在半個小時前給他打了一個電話,說孫妙不顧阻攔,帶著小三和小鹿去省城軍區了。據說是要把小三以泄密罪送進軍事法庭。
洪煙馬上打給小四,小四見洪煙已經出來,自然驚喜不已,隨即又把生在度假村地事情說給他听,並請求洪煙幫忙找孫妙求情,饒過小三這一回。
洪煙苦笑︰「泄密罪?泄地哪門子軍事機密?荒唐不荒唐?小四姐,你別急,既然小三是你表姐,看你的份上,我不會讓孫妙亂來,現在麻煩太多太雜,做任何事都得慎重。我馬上給喵喵打電話。」
撥打給孫妙,卻是關機,洪煙隱隱有了一種不祥地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