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後外傳 第四十章 底細

作者 ︰ 南菜園居士

我正鼓著腮幫子吹干墨跡,有人輕聲叩門。

「進來。」來人腳步輕不可聞,除了水滸還能有誰?

一陣暖風吹過,隨即屋中又是一派清爽沁涼。

「什麼事?」將雪箋擱在一旁,用黃玉琴式鎮紙壓住,我頭也不回道。

「小姐要調查的事情已經清楚了。」水滸止步答道,聲音一如既往的沉穩,讓人安心。

「哦,這麼快?!」聞言我立刻從黑漆嵌螺鈿圈椅上跳起來,兩步蹦到水滸跟前,雀躍道,「我本來還以為且得一陣子呢,你辛苦啦。」

「屬下幸不辱命。」水滸垂下眼眸,藏了神色,字字鏗鏘道。

「坐。」我指著圈椅道,復又搬個琺瑯面龍戲珠紋矮凳到跟前,「先說說賀老三吧。」

水滸剛要推辭,我一瞪眼楮,只好低聲告罪,乖乖坐下,「賀老三家住南城,此人不學無術,整日混跡酒樓賭場,沒什麼正經營生,所幸祖上留有幾間房宅,全家靠吃租子過活,賀老三成天不著家,家中全靠妻子佟氏支撐,佟氏乃布商之女,精明能干,持家有方,只不過性子潑辣,遠近聞名,賀老三懼內也是鄰里皆知。」

我倒了一杯華頂雲霧茶捧在掌心,走過去坐在矮凳上靜靜聆听,甫一听到懼內二字,忍不住噗哧一笑,「原來是文殊菩薩下凡,失敬。」

見水滸軒眉微挑,面露不解之色,我不由唇邊綻開無害的笑容,一本正經解釋道︰「悍妻又名河東獅,青獅正是文殊菩薩的坐騎,文殊騎什麼……獅子。」

水滸目瞪口呆,嘴角連連抽搐,目光四處躲閃,身體僵直。

我大樂,對水滸耳根緩緩升起的紅暈視而不見,笑得沒心沒肺,捧月復道︰「他家中還有什麼人?」

水滸干咳一聲,板著臉道︰「堂上尚有老母,賀老三極是孝順,對高堂言听計從,另有二子繞膝,亦是百依百順,極為溺愛。」

哦?如此……除了青獅當家,倒也家庭和睦,看來賀老三此人小本質還是不錯的,眼前晃過那雙精光四射的斗雞眼,暗暗點頭,賀老三,不失為可造之才!

「那位張大廚呢?」我把手中的青花繪荷塘翠鳥紋茶杯遞給水滸,目不轉楮瞅著他,儼然听睡前故事的乖寶寶。

水滸恭恭敬敬接過杯子,略一沉吟道︰「廚子老張是寧國府的老人,擅長烹調燕窩,料理的冰糖燕窩據說很受蔣家小姐青睞。」

我撇撇嘴,笑道︰「果然人不可貌相,就他那副尊容,呃……」

水滸目光老老實實粘在杯子上,續道︰「老張之妻是寧國府大丫頭,膝下無子,多年來求醫問藥無果,一直是老張的逆鱗,那日小姐在鄭欺仙的攤上見識過的。」

「專業治療不孕不育,北京新興醫院。」我甕聲甕氣道,話音未落,自己先笑得前仰後合。

水滸眉毛一抖,哪敢接茬,連忙低頭喝茶。

「嗯嗯,也不知道是誰的問題,這種事,往往賴在女人頭上,明明是兩個人的責任,冤枉啊。」我以手支頤,自言自語道,「查不出病因,難道是根本沒病?奇怪,那是哪里出了狀況呢?」

「咳、咳。」耳邊猛然一陣咳嗽,我抬頭一看,水滸偏頭掩袖,正狂咳不止,臉上紅紅白白煞是精彩。

我忍著笑意,走過去在水滸背上一通狠捶,哇塞,手感好,斜方肌、背闊肌、肩胛提肌、菱形肌,還有豎脊肌,厚實緊致,彈性十足,不禁變拳為爪,一通連捏帶掐,手下意猶未盡,祿山之瓜流連忘返。

水滸不便躲閃,黑著臉任我蹂躪,我大逞手欲,心滿意足地回矮凳坐下,樂呵呵道︰「秦樓蘇七娘有什麼背景?」

見我歸座,水滸不易察覺地長長松了口氣,面色逐漸緩和下來,肅容道︰「秦樓原本是家不入流的青樓,生意冷清,門可羅雀,兩年前秘密易主,場面上由蘇七娘接手,蘇七娘幾年前是揚州風月之隱月齋的花魁,不知秦樓主人使了什麼手段將其收入麾下,蘇七娘久浸江南煙花之地,諳熟此道,不出數月便將秦樓打理得井井有條,並且大膽開創先河,率先將水鄉的靡靡風韻引入京城,無論官場名流,還是商界豪紳,趨之若鶩,秦樓備受追捧,兩年時間便已坐穩京城第一把交椅。」

兩年,展可謂神,蘇七娘功不可沒,主人家亦不簡單,後台真硬!我暗忖。

「秦樓現正當紅的席花魁叫什麼?」腦中忽然閃過一個招搖的燙金「秦」字,心思一動,連忙問道。

「姜紅玉姑娘,今春群芳會新晉花魁,通曲藝,擅詩文。」水滸很快恢復了清淡無波的面色,一絲不苟答道。

伸臂拿過白玉三鵝筆架,托在掌中左右把玩,玉鵝憨態可掬,墨玉眼珠燦燦流光,好像某人黑亮亮的桃花眼,我冷哼一聲,指甲化為利刃,狠狠摳那幾顆墨玉,可惜古代瓖嵌技藝遠非施華洛世奇可比,摳了半天指甲生疼,幾顆石頭紋絲不動,小眼珠依舊滴溜溜靈動奪目。

「還有,呃,那個,秦樓的生意範圍……」我惡念叢生,支吾道,「我是說,秦樓里有沒有牛郎小倌之流……」

「……」水滸徹底無語,腦門儼然三條黑線,「未曾听聞。」

沒有?腦中頓時疑雲重重,黃蜂和特殊服務業沒關系?

「那蘇七娘有沒有什麼老相好,養不養面?」我可是親眼所見黃蜂和蘇七娘大庭廣眾之下眉來眼去,于是充分揚狗仔隊的優良傳統,鍥而不舍,刨根問底。

「蘇七娘為人八面玲瓏,長袖善舞,甚至可以說是手眼通天,官商二界都要賣幾分薄面,和多位巨賈政要都有交情,為了避嫌,這種場面上的人物忌諱與單獨某人從過甚密,至于面,屬下無能,尚不知曉。」水滸低頭告罪。

我擺擺手,滿肚狐疑,「姜紅玉又是何人捧紅的?」

「端王殿下,群芳會上端王一擲千金,只求美人一笑,京城人盡皆知,早已傳為一段佳話。」

姜紅玉的入幕之賓原來是端王啊,這等放浪不羈的紈褲子弟走馬章台,捧角狎妓倒成了風流韻事,千金買笑,老掉牙的橋段,居然偏偏屢試不爽,套句現成的俗話,沒有最拜金的女人,只有更拜金的女人,黃燦燦的金子朝她招手,再清高的也晃花了眼,正所謂黃白一出,誰與爭鋒,不刊之論!

京城佳話?哼,笑話還差不多,沒轍,誰讓老百姓就好這口,古代消遣娛樂手段有限,酒足飯飽後無所事事,那麼就嗑牙唄,嘴是自己的,不用白不用,于是代代相傳,八卦熱情貫徹始終,至于談資嘛,反正青口白牙不用繳稅,自然是附庸風雅,什麼帝王將相,才子佳人,難免榜上有名,惡習沿襲至今,希爾頓的花邊新聞總是翻著花樣充斥于公眾視線。

眼不見為淨,當即將討厭鵝的刑罰由剜目改為流徙,皓腕一抖,白鵝從窗口遠遠放逐到杏林,甩甩腦袋,正欲繼續搜刮水滸的戰果,忽听窗外「哼哼」兩聲申吟,忙趴在纏枝海棠紋窗沿上伸脖一看,樹蔭下乘涼的豬頭正睡眼惺忪地望過來,鵝跌落在蹄邊,豬頭上明顯一塊通紅。

我理虧,心虛地縮回腦袋,訕笑兩聲,轉而對水滸道︰「那神神道道的大胡子又是何方神聖?」

水滸正襟危坐,目不斜視,「那位虯髯客出自江湖,和小姐倒是還有幾分淵源。」

嗯?長得跟Ld似的,一看就不像好人,想不到竟然和我有瓜葛,本小姐怎麼可能有基地的朋友。

「那位正是伽藍聖教的之春長老,說來還是您的屬下。」水滸輕飄飄地抖出驚天曝料。

「怪不得。」我瞬間恍然大悟,怪不得他對我的八卦那麼靈通,連洗三和百天的密辛都知道,原來是魔教的消息,真是神通廣大,把魔教收拾得有模有樣,看不出來糟老頭有些本事。

等等,那位大胡子是我的屬下?餓滴神啊,我吐吐舌頭,還是免了吧,那位大哥兩個手指頭就能捏死我,我膽小,可不敢使喚。

「伽藍聖教設有四大長老,各自以春夏秋冬為名,之前分別冠以之乎者也四字,之春長老司之春堂,為人粗中有細,江湖經驗老道,師承不詳,一柄緬刀使得出神入化,曾經一人獨挑嶺南十八劍客,從此聲名鵲起,名震江湖,但是不知何故,一年後忽然銷聲匿跡,聖教東山再起時便已身居長老之位,近年來屢有功績,是聖教大少的得力心月復。」

「聖教大少,干嗎的?」怎麼又冒出來一個耳生的,我听得頭都大了,真難為水滸記得如此清楚。

「您的師兄,沈教主常年蹤跡不定,不問教中事務已久,殺伐決斷皆移交于您的師兄明昭,明大少盡得沈教主真傳,武功臻于化境,出雲刀當今天下難逢敵手。」

我不禁低頭挽袖,露出腕上歸嵐,歸嵐冷芒隱隱,寂寂生寒。

我撓頭嘆氣,真對不住,並為絕世神兵,人家得遇明主,叱 風雲,你默默無聞,攤上了我這麼個遠離塵囂優哉游哉過日子的主兒,唉,時運不濟,寂寞讓你如此美麗。

心一橫,我放下袖子,霍地站起來,豎起三根手指,信誓旦旦道︰「我向保證,好好練功,天天向上,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再累再苦,就當自己是二百五,再難再險,就當自己是二皮臉。」

身旁一只木雞赫然呆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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