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目光遙遙望向遠方,回憶起前塵往事,聲音蒼涼而寂寥,「話說當年,晚生家鄉三年大旱,千里沃土顆粒無收,家中實在揭不開鍋,爹娘無奈之中遣晚生上京投奔娘舅,晚生孤身來京投親,不幸路遇奸人,不僅失了盤纏,小命也險些葬送在荒郊野嶺,晚生歷盡千難萬險,終于來到京城,豈知禍不單行,晚生娘舅嫌棄出身貧苦,將晚生無情拒之門外,晚生身無分文,貧病交加,饑寒交迫,自此一病不起,纏綿病榻,病榻上晚生想到世情涼薄竟然血親罔顧,滿月復經綸居然無用武之地,不禁涕淚千行,一度產生棄世的念頭。」
然而,我眼中綻放出金燦燦的光彩,「然而,天無絕人之路,就在晚生走投無路之時,天上掉下個賀老三,以博愛之心,救晚生于水火,不僅傾囊相助,將晚生托付給善良人家收養,更重新喚起晚生對生活的渴望,恩同再造,晚生須臾不敢忘懷。」
鄭欺仙捋著山羊胡子,「原來如此,今日賀老三境遇難料,小哥感念當年之恩,所以想有所作為。」
「正是,正是,賀三哥全家如今靠租子過活,一旦傳言愈演愈烈,賀家房宅將永遠無人問津,這樣賀家如何是好,所以晚生想租用賀家房宅,保證賀三哥一家老小衣食無憂,諸方事宜晚生早已打點妥當,只是賀三哥義薄雲天,如果知曉內情,怕是難以接受,故而想請您老代言。」
「原來如此,好說。小哥好人啊,知恩圖報,並且周到細心。」鄭欺仙樂呵呵看著我,復又加上一句,「小哥對賀老三也算情深義重,可惜,賀老三早有妻室,雖然內子凶悍,可畢竟是妻,相濡以沫多年……」
呃?什麼亂七八糟的,我瞪直了眼楮,見鄭欺仙促狹的神情,忽然回過味來,狠狠一翻白眼,肚里破口大罵,合著老東西以為我這麼盡心地相助賀老三是因為看上了他?!這也太雷人了……
我的表情全落在鄭欺仙眼里,鄭欺仙笑意愈甚,仗義道︰「老夫就成全你的心意。」
吸氣,呼氣,再吸氣,我忍……您老就自以為是吧,本小姐今日暫且不做計較,這筆賬記著,以後咱們再算。
「那就有勞您老,您老只需告訴賀三哥,醉仙居白雪新綠,賀三哥自會明了。」
「舉手之勞,小哥只管放心。」鄭欺仙一副「包在我身上了」的架式。
我長揖到地,「謝謝您老,您老的恩情晚生下輩子做牛做馬也無以為報。」
鄭欺仙得意地呷一口茶水,但笑不語。
「至于張廚子的事情……」我撓撓下巴上的大黑痣,「他再來鬧事,您老就訓斥他,他前世業障太多,老天爺懲罰他子嗣艱難,他若不知悔改,就真的沒有破解之法了。」
我陰陰一笑,「他要是還算識相,乖乖地給您老賠罪,您老高興了,再告訴他,泔水洗手,三個月不入庖廚,等著明年洗尿布吧。」
鄭欺仙哈哈大笑,枯爪指著我道︰「泔水洗手?這算什麼法子,不會是拿一個瞎話圓另一個瞎話吧,這權宜之計絕非長治久安之策。」
我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搖晃,一臉高深莫測,「正宗的金玉良言,您老盡管放心,三個月後,您老就安然等著張廚子攜全家老小來叩謝您的大恩大德吧。」
見鄭欺仙尚存半分猶豫,我的小舌下神經繼續興奮,支配三寸不爛之舌,「事已至此,實在是棘手,晚生不才,尚未想出其它良策,不能為您老分憂,慚愧。您老且靜觀其變,張廚子有所收斂自然是最好,如果仍然不依不饒,您老不妨考慮考慮我的提議,到時候見機行事,晚生也回去再想想更好的法子。」
見我態度誠懇,鄭欺仙終于點點頭,長長嘆息,如釋重負道︰「小哥不用費心了,就依小哥的妙策。」
哦呵呵呵,大魚上鉤!我強忍著仰天長嘯的沖動,繃著臉提醒道︰「然後,那個……賀三哥的事情……」
鄭欺仙笑得酣暢,「老夫忘不了,呵呵,年輕人……就是毛毛躁躁的。」
我心情大爽,笑容掛在嘴角怎麼也抹不掉,本來打算用張廚子的事要挾鄭欺仙,到現場臨時改走煽情路線,沒想到效果出乎意料,兵不血刃使出了殺招,好好的要挾變成了互相幫助,呃……準確說是狼狽為奸,只不過一只狼被蒙在鼓里,還得意洋洋地以為自己當了一把聖人,沉醉在給予帶來的滿足感中不能自拔,直接導致小智商無限趨近于負無窮,驕兵必敗,何況射的是華麗麗的糖衣炮彈,鄭欺仙不是平日吹捧頌揚听得多了,就是先天免疫缺陷,對于甜言蜜語全無招架之力,三言兩語搞定,如簧巧舌尚沒派上用場,唇槍舌劍還沒機會祭出,殺手 全然毋需出手,大狙終無用武之地,倒是讓我意猶未盡,遺憾之情難以言表,唉……棋逢對手怎麼就這麼難呢,深切理解獨孤求敗前輩的心境,高山仰止,寂寞!
回府的路上順道去了樓二的豆腐店,臨街兩間店面寬敞潔淨,豆香撲鼻,依著幾面牆壁擺有數座一人高的木架子,每一層皆有數張案板,其上整齊碼放著白花花的豆腐,用細麻布蓋著,煞是壯觀,往來生意興隆,樓二夫婦親自招呼客人,笑容滿面,熱情親切。
拿一塊酸梅桂花糕賄賂了一個過路的小乞丐,小乞丐屁顛屁顛地承接了一單匿名快遞業務,將我寫給樓思源的書送達樓二手中,我躲在暗處遠遠觀察,只見小乞丐黑乎乎的小手舉著書,嘴里嘰嘰咕咕說了一通,樓二微微一愣,低頭追問,小乞丐搖搖頭,聳聳肩,就是不吱聲,樓二一臉狐疑,抻著腦袋朝街上左右張望,尋模幾遍無果,只得茫然點點頭,幾個銅子打了小乞丐,皺著眉頭返身回到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