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雲端起青花瓷的湯碗,小心翼翼地走出廚房,看著院中對坐的三人,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平日談笑風生的大公子板著臉,小姐默然而坐,似乎還有些沉思,不知何時到來的梁公子居然也沉默肅然,又有些心神不寧的樣子。三人之間飄浮著一絲奇妙的默契和壓抑。德雲猶豫著,不知該不該上前打擾。
婉貞終于清清嗓子,打破了長久的沉靜,「時候不早了,晚飯再不吃就涼了。德雲,還有菜嗎?」
德雲听了,連忙應道︰「還有,這就來。」
梁振業看著她,雖然還是著男裝,還是以李宛的口吻說話,但總有一絲漣漪浮著心頭。他抬起頭,看見對面的李昭端起酒杯,飲了一口,臉上一片漠然,不辨喜怒。
德雲退下之後,婉貞沉聲說道︰「今日之事,所幸是梁兄在,不曾有外人知曉。大家本是自己人,以後還請一切如常。」
梁振業點點頭,道︰「嗯。以後若有需要,盡情告知。」
「是,還請梁兄費心了。」這話梁振業听來倒有幾分生疏。
婉貞又坐了一下,便起身回房了。剩下李昭和梁振業院中對坐。
李昭提起酒壺,自斟自飲。他抬眼看了一眼一動不動的梁振業,開口逐客道︰「這麼晚了,明天不是還要上朝麼?」
梁振業「嗯」了一聲,有些心不在焉-小-說-網李昭見了,所幸也起身道︰「時候不早了,回去歇著吧。」
梁振業似乎不為所動,李昭也不理轉身就要離開。
忽然。似乎下定決心般,梁振業在他身後朗聲說道︰「我會照顧好她的。」
「什麼?」李昭回過神,停住腳步。
「朝堂之上。我會照顧好她的。拼了性命也不會讓她有什麼閃失。」梁振業沉聲說道。
「你……」李昭皺皺眉,重新坐下。「為什麼?」不過兒時的一面之緣。就是家事淵源,立場相同,也不必做出這樣的承諾。
「她……陸小姐……當年,母親已經和白夫人定下親了。所以……她是我地未婚妻。」
李昭一怔,「這話從何說起?婉貞從小和我一起長大。並未訂親。」
「這……李兄,那日我們可是都在,白夫人和家母親口所言,你不記得了嗎?」
李昭有些急躁,皺眉說道︰「那不過是長輩們一時興起,並未真正作了什麼約定。我來問你,這婚約可有媒人作證、可有表記、可有聘書聘禮?」
「這……不久便是家禍連連,哪有這麼多講究。這些年,我尋遍大江南北。只知道白夫人身亡,卻不知婉貞的下落。不然……難道,她另有親事?」梁振業忙問道。
李昭嘆了口氣。道︰「這倒沒有。」雖然照實說了,但心里卻有些不甘。
「那便好。」梁振業長舒了一口氣。有些眉目也舒展起來。一想到自己尋找多年的人就在自己地身邊。而且成了知己好友,心里也忍不住歡暢起來。
李昭見他滿面喜色。頗有英姿勃勃之感,只好潑冷水上去︰「這所謂的親事只怕她自己都不記得了,你也不必定要放在心上。你想想她地個性,不要說親事不曾定下來,就是真的有,她若是稍有不願,哪個管得住。」
梁振業一听,心里回想與婉貞相處的情形,李宛那眉眼之間流露出才智和傲然,心知李昭的話有理。
「婉貞的性情,和小時候有些不同。」李昭重新拿起酒壺,自己滿上,又給梁振業斟了一杯,「經過那場變故,婉貞剛來我家時,有整整一年不見笑容。」
梁振業地手停在酒杯上,想起自己失去母親時曾經的悲痛和哀傷,很長時間里就像在見不到太陽的昏暗世界生活一樣。他能想像到,當初那個笑容可掬、有些調皮的小女孩經歷的感受。
「有一年多的時間里,阿婉很少說話,只是一個人看書,或是跟父親學武,每天如此,人很快就瘦下去了。直到有天夜里,我听到她房里傳來聲音,就走過去看︰那是她一個人躲在床角哭得厲害,卻還用被子掩住了臉……就是這樣,即使哭也不讓人看見,阿婉總是自己背負著很多,不會輕易分擔給別人。後來,總算好了些,父親有時不在家,由我來傳她武功,家里又來了德雲給她作伴,才慢慢開朗起來。但是最本性的還是不會變,就像陸師叔寧死不屈,嬸嬸毅然殉死一樣,阿婉的心里是非同尋常的堅毅。」
李昭噙了一口酒,繼續說道︰「我一直擔心她在這朝廷里會格格不入。所幸,她也長大了,也有你們這幫同窗同科地人一起,倒是比在家的時候更有精神了。」
梁振業答道︰「或許,在家的時候,心里總有這事放不下,憂思竭慮;現在行動起來,自己心中有了分寸,便可以應對自如。」
李昭點頭道︰「不錯。你對婉貞地境遇大概深有體會。不過,依我之見,現在當務之急是你們兩家昭雪一案,一舉滅了魏黨,婉貞才能從朝堂上抽身。不然,稍有端倪不慎,對方也許就會抓住把柄,大禍臨頭。實在是不得不防。」
「李兄言之有理。她的性情我也清楚,當下還是以大事為重。這……大事一了,再敘私事。到那時李兄也不會反對了吧?」梁振業看著李昭,微微笑道。
李昭怔了一下,不連貫道︰「反對……我,為什麼……」
梁振業站起身,拱拱手道︰「如此一來,多謝李兄了。今日就先告辭,改日再敘。」
李昭目送梁振業離開,心里有些氣悶。回想兒時那日地游玩,嘴角浮上一絲若有若無地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