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大人!李大人!」吳潞緊跟在婉貞身後,不停地嚷道,婉貞卻沒事人一般信步前行,「大人您且站站,卑職有事請教。」
「哦?」婉貞終于停下腳步,站在府衙門口前。他們從天竺寺回來,吳潞的臉色就非常難看,幾次欲言又止。見婉貞回府之後便換了官服,一身文人長衫,說是要拜會史侯爺,心中更是一驚。其他人已經被婉貞遣返回去各做各事,又派了江中先去史府打個招呼,送上拜帖,自己帶著德雲便要出門,吳潞看再也等不得了,連忙跟出來。
婉貞溫和笑道︰「吳大人有何見教不妨直言。」
吳潞黝黑的臉上有點尷尬,咬咬牙一狠心,終于一口氣說了出來︰「大人,現在府庫里不過一萬五千余兩白銀,黃金不足一千兩,加在一起也不到兩萬兩的數目。如今,義倉只能支持半月,而真到秋天的糧食下來卻足有兩個月的時間!這時候一下子就拿出五千兩白銀給寺院,大人到時候要拿什麼給災民百姓救急啊!」
婉貞有點意外,本以為江南一帶的人大多性情溫和柔弱,官員們雖不是本地人,但生活久了也難免受影響。就像江中和那位住持和尚,不會直接開口表示什麼,總要委婉拐個彎地暗示,也算是特色。像吳潞這樣能慷慨陳詞地諫言倒是難得。不由得開口問道︰「吳大人是哪里人?」
吳潞一愣,沒想到竟回了句不相干的話,順口答道︰「揚州人氏。」
「離得不算遠麼,也是江南地方。」婉貞點點頭,「來杭州幾年了?」
「先帝時最後一科的貢生,沒多久先帝駕崩,時局動蕩。也沒人主管我們這屆的學子,卑職就自請來了杭州府,做個文書,算起來也有五年了。」
五年的時間並不短,看吳潞的樣子,不過三十出頭,要是在先帝時就是貢生出身,那時二十多歲的年輕人豈不也是頗為推崇地青年才俊?不過看來此人雖然耿直。但有幾分呆氣,不然堂堂貢生出身豈能在一個地方府衙屈身文書一職。還五年沒有晉升?但此人做事倒極為用心,且還有些頭腦,並非全然的書呆子庸庸碌碌。可能前幾任的知府忙著搜刮民脂、拍馬媚上,沒空提拔個呆頭呆腦的小文書吧。婉貞想罷,微笑道︰「吳大人對本官的決定有異議,並非不可解釋。只是此時江大人已到了史府,正等著本官前往.讓有爵位的史老爺多等恐怕不好,所以不如吳大人一同前往,到時候有什麼異議回來也好一起說,如何?」
吳潞又一愣,看來這位少年上司對他倒是不防範也不反感,這倒是以前從沒有過的。他在杭州府這幾年。不論是上司還是同僚,大多對他敬而遠之,前任知府還差點讓他卷鋪蓋回家,後來還是江司馬念著府里只有他能把混亂的賬目理清、能寫出文體工整易懂地公文,才保他下來的。這位京里來地欽命大臣卻能邀他一同外出訪查。讓他吃驚不小,于是便糊里糊涂地應下來。也沒想自己跟過去做什麼。
吳潞知道了,自己跟來是過來遭罪的。
一面心驚肉跳地听著史侯爺述說府里的豐功偉績,一面更加心驚肉跳地听著李宛大人溫文爾雅地符合贊同,終于,史侯爺提出了老太君要辦大壽卻苦于受禁令限制的無奈。言下之意。要求通融。
這位史侯爺四十出頭的樣子,頭戴員外帽。上瓖美玉,一身綢緞長衫連腰間的汗巾都是絲絹地,身上的佩飾有東珠串結、平安玉掛和蜀錦香囊,可謂是富貴滿身。頗為方正的白淨臉和頷下幾綹長須,還有幾分文士風流的氣度,談吐也還算文雅,與婉貞寒暄起來也十分得體。
這史府本來是開國功臣之一,隨著太祖打天下封來的侯爵,不過而今年代久了,兒孫們大多棄武從文,又沒真正地去考個功名,因此,史家現在是空有世襲的侯位,管些有點油水的閑差,並無什麼要職重權了。但畢竟是名門大家,這杭州府地父母官也要常走動,定期拜訪。史家也要擺出上位者的姿態,一方面屈尊接待,一方面委婉提點,若是有什麼好事,大家互相有個照應。
史侯爺當家這些年,第一次見到如此年輕的官員拜訪,早听過傳聞,真真是個俊美的少年郎。不過氣度卻是不凡,穩重大氣,不可輕視。
「李大人名動京城,此次聖上欽點主鎮杭州,既是聖上的恩典,也是杭州百姓之福啊。」
婉貞謙遜地道︰「侯爺過獎了。李宛年輕,又是第一次外放委以重任,恐負聖命,時常惶茫,許多事情還要侯爺提點一
「誒,您過謙了。倒是我府中上下,怕是要仰仗大人了。」
婉貞心里明了,口中接道︰「侯爺若有差遣之處,下官必然盡力而為,絕不推辭。://.」
等地就是這句話,史侯爺捻著胡須笑道︰「李大人莫要哄老夫啦。」
婉貞笑道︰「豈敢豈敢,下官是真心誠意。」伸手端起茶杯,恩,輕薄剔透的釉青瓷,輕輕墊了下,龍井的清香就縈繞在口鼻之間。心想,真是好茶好杯,看來這趟沒白來,今天虧不了本。
史侯爺笑道︰「李大人既然如此爽朗,老夫也不拐彎抹角。您想必已經听聞,這個月末就是家母的六十大壽,本來遠近的親戚朋友早就下了帖子,打算大家熱熱鬧鬧地給老壽星慶祝一番。不成想年成不好,官家又下了禁令︰不得鋪張奢靡。真叫我們進退不得啊。您說說看,本想給老人家慶個壽,一家的親戚朋友聚一下,帖子又是早下了地,若連這個都不行,可真叫人為難。」
婉貞了然點頭。溫聲說道︰「此事下官地確有所耳聞,只是剛剛到任,不明白原委。不知老太君怎麼想?」
「嗨,她老人家是朝拜了的二品誥命,一輩子辛苦操勞,就為家里這些大大小小地兒孫們,如今到了晚年,連給她老人家過壽都不能。我等心中有愧,都不忍相告啊。」
「難不成老人家還不知道呢?」婉貞想了想。這跟吳潞說的有些差別,按他們地說法,是史老太君心里不滿才是。
「我等只略略透了口風,她老人家還不曾知道外面的變化。因為朝廷又下派了欽命大臣來,我等便想與大人商量一下,看看有沒有兩全其美的法子。」史侯爺捻捻長須。抬眼看看這少年的應對。
婉貞心中有數,溫言道︰「侯爺如此信任在下,惶恐惶恐。不過今年無論府庫還是米倉,都確實艱難。實不相瞞,賑糧能不能撐過這個月,恐怕都很難說。此時若是府中大會賓客,這外面要是听說了。只怕對貴府聲譽不好……所以也請您體諒一
史侯爺又要續言,婉貞卻微微一笑,要先堵上他的話頭,自己繼續道︰「不過,老太君一輩子勞苦功高。既是朝廷親封的誥命夫人,又是家中的長者,于國于家都是長輩功臣,這壽宴若是不辦,下官听著也過意不去啊。不如想個兩全的法子,即不算奢靡。能夠與民同樂。又能讓老人家風風光光地,侯爺府上盡顯榮耀。這才好。」
「既要風光又不能奢靡,這可不好辦吧?」史侯爺嘴角動了下,心想,這小子莫不是又來勸我們開鋪施粥,給他們分憂吧。心里冷笑道,趁早少打這種如意算盤。
婉貞也察覺到對方的不信,更加誠懇地說道︰「確實不好想,這最主要地還是史老太君她心里高興,您說是不是?不知老太君平日喜歡些什麼,這樣也容易盡孝心。」
史侯爺一愣,沒想到他竟然問起這個,居然沒提施舍錢糧的事,便說道︰「她老人家如今每日不過吃齋念佛,閑了與年幼的兒孫玩笑一下,悶了听兩出戲。如此而已。」
婉貞笑道︰「倒像是老神仙一般。唉?老人家吃齋念佛,莫不是篤信佛學?」
「這個……她老人家一輩子憐弱向善,雖不至于研學佛學,但確實心向極樂。」
婉貞欣喜道︰「如此一來,下官倒有個想法,既能風光榮耀,又能讓她老人家高興,就是不知侯爺的意下。」
「李大人請說。」
「昨日在下剛到任上,天竺寺便送來申報請求重修寺院。這本不是急務,您想,如今人還不飽肚子誰能記掛起佛像來?但天竺寺的師傅又言之懇切,下官今日一早便去看了一下,見所言不虛,確實需要重修了。如今田中收成不好,不少壯丁閑在家里,工錢又比往年低了許多,正好可以少錢辦大事,又能讓人有事做有錢拿,豈不兩全齊美?便答應了天竺寺的申報,決定撥些銀子過去。正巧師傅們告訴說,半個月後要有法事舉行,乃是祈福講經地法會。若是史老太君願意,不如趕著這法會舉行,專門為老太君辦場祝壽祈福的儀式,不知可使得?」
「這……這倒是個法子,不過麼……不過……」史侯爺心中盤算,這個主意倒是不錯,估計老太太還能高興,出些錢給寺院麼,自然也是平常事,能在官府支持下辦場法事,這面子都讓史家賺足了,不過官府,不,眼前這個少年官員能有什麼好處,值得如此幫忙?
婉貞又笑道︰「老太君還喜歡听戲,這正好。天竺寺前後地方寬敞,且樹木繁陰,盛夏之時也格外清涼。不如辦完法事後在那里搭個堂會,老太君可以邊納涼邊賞戲,還可以廣邀親貴朋友,百姓看到也就與民同樂了。如此可好?」
「這……」既省下了大辦酒宴的錢,又不失體面,果然不錯。難道這人是想借著史府的名義結交名流、鋪墊政績,這倒不錯。誰也不吃虧,誰都有利可圖。于是當下答應了︰「李大人此法甚為妥帖巧妙,待回稟了家母,確定了具體事宜,再向大人呈報。」
婉貞听了,看已經水到渠成,起身告辭道︰「這是下官應當應為的,侯爺能信任下官,真是莫大的榮幸。不過時日無多,侯爺要想辦得風光體面,還需早作安排。若有什麼計劃可以直接差人到府衙,江司馬和這位吳大人都可以商量。下官還有公務,現行告辭。」進了府衙,吳潞一臉小心翼翼地跟著婉貞進到後堂,見周圍無人,終于開口︰「大人,您放任史家,大辦法事堂會,到底是想怎樣?」
婉貞卻不接口,反而說道︰「吳潞,從今日起,你要負責天竺寺地工程,一是監督寺中的用度,不得克扣匠人的工錢,二是看史府把錢用到哪里,你要善于引導,不可讓錢變死,要把錢變活,明白嗎?」
「把錢變活?這個……大人,此話怎講?」
「錢在人的手里,要買賣,要用度,要開銷,這就是活錢。只要手中還有活錢,百姓就不會哀聲四起,就不會鋌而走險。這錢要是貼在佛像身上,不能用,不能花,這就是死錢。要少變成死錢。現在最重要的是穩住民心,只要人還有事做,能賺錢,能養活自己,這日子就好過多了,明白麼?」
吳潞听了,似乎眼前一亮,隱約明白了這其中地意思。官府的錢不是施舍出去,而是讓大家有活干,作為工錢發出去,這能讓人提精神啊。再加上現在的工錢便宜,可真是少錢辦多事。
「你的腦袋也要靈光點,不要拘泥陳規,以後只怕比這更大的事還多著呢。先辦好史家這件,回頭叫江司馬過來,以後跟那些富戶大家打交道,就是他的事了。能像榨出錢,就是他地功勞!」婉貞抬眼說完,看著眼前神情復雜地呆文書。
榨出錢?這個……這可真是聞所未聞,官府要變著法地從富戶大家身上榨錢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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