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我與太子一同被帶出了上駟院,在太和殿的大殿外,我被人帶到了偏殿的耳房等候,耳房的小桌案上,放著新鮮的茶葉盅和茶盞。壺里沏好了新鮮的茶,小太監將我帶進耳房後便囑我在耳房里喝杯茶,歇息歇息,說是一會兒自會有人來找我。
我一個人在屋里呆了好一會兒,搖了搖門,才發覺已下了鎖。
轉了轉心思……我尋了個小風爐,自己搬了張矮椅坐下,拿著小蒲扇燙了一壺水……小火慢慢侯著,我凝神听著門外的動靜……然而什麼聲音也沒有,整個大殿內給我的感覺就是太過肅靜……小心煨著火候,看著水已燒到了壺眼,我索性再舀了瓢水進去……如此反復,待煮至第七壺水時,門外才有了些許響動……我听見門開了小小一道縫隙的聲音,佯裝不知……提起壺來燙過了茶具和杯子,揀了茶葉盅里難得的幾許女敕葉進去,拿沸著的水緩緩一過……濃郁的茶香撲鼻而來。
我卻只將茶盞蓋了蓋子擱在桌上……熄了爐子。
「朕今日……召集了諸王、貝勒等副都統以上大臣、九卿、詹事、科道官員聚集在一起,宣諭拘禁胤礽一事,你……有什麼看法?」
背後一道威嚴卻又熟悉的聲音傳來,我側了側身子,卻只是道︰「皇上請喝茶。」
康熙低頭讓身後的人去遠一些的地方守著,只余我二人單獨留在了小小的耳房內。他走近前來端起茶盞小小地啜了一口,蹙眉問我︰「君山銀針?真夠苦的……」
我低下頭吸了吸鼻子,道︰「皇上……不是茶苦……」
康熙擺擺手,打斷了我的話︰「朕知道你要說什麼……這君山銀針,是平日里胤祥最愛喝的茶吧?」
我詫異地看著康熙,不想他竟揣測透了我的用意。我未接話,康熙又繼續道︰「你以為,朕對朕這幾個兒子的了解,會比你的少?胤祥是什麼樣的性子,朕比任何人都清楚!」
我見康熙目光爍爍,不由得問道︰「那皇上為何還……」
康熙搖搖頭,卻招手要我過去,我依言,卻見康熙忽然把我攬在他肩頭,如同慈父一般問我︰「所以朕今日來問問你,那個人……願不願意告訴朕?」
我心頭一凜,那夜的場景再次在我腦海里肆虐,而康熙的手臂仿若沉重的壓力,我澀然一抖︰「皇上……奴婢不敢說……」
「朕諒你是真的不敢……可是朕也有朕的逼不得已,素顏……平日里朕總是縱容著你,可你今天卻不得不說……」康熙把我扶正,一字一頓地對我說︰「你說完了,再听朕說一個埋藏了很久的故事。」
我怔然……半晌才俯子鄭重地嗑了一個頭,亦是一字一頓地回絕道︰「奴婢不能。奴婢若說了……興許就成了千古的罪人。也許奴婢說完之後……皇上寧可從來不知道這個答案……」
康熙突然拉開門端進一碗湯藥遞至我面前……面色是說不出的無奈與痛惜,然而才片刻的猶豫,康熙忽然沉聲道︰「喝了它……朕便不再逼你……」
一股濃重的麝香味突然撲鼻而來,我忍不住退後幾步,仍有些暑氣的秋日里,我卻突然如同身置萬古千寒的冰窖一般,感到徹骨的寒意。嘴唇有些略微不受控制地顫抖,我堅持著仰起頭來問康熙︰「皇上……這是……墮胎藥?!」
康熙頷首,卻不置一詞,看我的目光里有種說不出的壓迫感。
我卻忽而扯起唇角冷冷的笑了,不禁問道︰「為什麼?!為什麼皇上要以這樣的方式逼我,何況我根本就不曾有孕!」
康熙手中的碗忽然一抖,轉過身去擱在桌上,那著著龍袍的背影仿然有一些蕭瑟,我只當時錯覺……
「朕難道要等到你有孕了再來處置你?你既不肯說,朕就只能當你有可能懷上胤祥的孩子!朕是相信胤祥沒錯,可你二人一向關系密切,朕怎知你們之間不是有什麼多余的情愫?你既不願給朕一個交待,朕就只能以這樣的方式來換一個穩妥!」
我身子一晃,腦子里昏昏沉沉根本無法思考,我砰然一聲跪在康熙面前,含著委屈的眼淚道︰「皇上,您可以不相信奴婢,但您不可以這樣侮辱十三爺!奴婢自認與十三爺感情甚篤,但卻無關風月。天地良心,日月可鑒。」
「既如此,你飲了它又何妨?你既敢說自己一片冰心……為何這麼害怕喝了這湯藥?」康熙看著我的樣子私有不忍,語氣又放緩了幾分,卻仍是不可回轉的堅決。
我慘然一笑,垂頭道︰「奴婢可否問一句,為何彩菊姑娘無緣無故有了身孕,皇上和娘娘二話不問便將她指給了八爺,為何奴婢出了這樣的事,皇上卻要以這種方式來全一個穩妥。敢問皇上,是我郭洛羅素顏配不上作您天家的媳婦兒嗎?還是這皇親貴冑的子嗣只為了權勢而誕?」
康熙听了我的話氣得手指發抖,重重一掌擊在茶案上……我只是沉默無言。半晌,我撐起麻木的身子走到案前端起那碗藥……
「也罷,奴婢就全了這份穩妥。皇上……您根本就不知道這對一個女子來說意味著什麼……」我狠了狠心,閉上眼楮準備將那刺鼻的湯藥一飲而盡,然而已經湊到唇邊的藥碗突然被打翻在地,康熙轉過身,失措地看著我,卻半天不知要如何解釋,只能牽強地道︰「你怎知朕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你難道就知道你這樣意味著什麼嗎!」
我偏著頭,有些狐疑地看著康熙……總覺得他今日不同往常,好像有什麼呼之欲出的東西,卻如何也不肯透。
康熙無奈地嘆了口氣,忽然啜了口茶,嘆道︰「被人壓迫著失去自己的骨肉,對一個女子來說意味著什麼……朕比任何人都清楚……」
「既如此,為何皇上還要逼我?」
「誰的都可以……唯獨胤祥的孩子……不可以!」
「為什麼?」
「朕最後再問你一遍……是誰?」
康熙的話讓我腦子里有點混,如果不是
胤祥,誰都可以?等等……他是不是說若我說了他會告訴我一個埋藏了很久的故事?
猛然想起和太子的約定,我定了定心思,看著康熙認真地跪下道︰「回皇上,奴婢有罪。那一夜奴婢在寢帳內休息,忽然听到帳外有喊抓刺客的聲音,奴婢就起了身想去看看情況,誰知門剛開了一道縫,就有個蒙著面的黑衣人竄了進來,拿匕首逼著奴婢,讓奴婢擋過外面追查的侍衛……」
康熙聞言至此,卻突然擰著眉道︰「別一口一個奴婢的,听著倒繞口。」
我頷首我本來可以有求救的機會……但我發現那個‘刺客’並不是生人……我認識他。他是九貝勒胤。皇上也知道,九貝勒並不是這次巡幸所隨行的皇子,當時我對于九貝勒出現在行宮感到萬分驚訝,根本來不及作響,更害怕外邊那眾多地侍衛發現抓來的‘刺客’竟是堂堂大清朝的皇子,還是理應待在京中的皇子時,會怎樣的大亂……所以……所以我擅自做了個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