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孀 第58章︰楊氏逼兒子,青霞勸婆婆

作者 ︰ 韓詠明

地平線上的夕陽,搖搖欲墜地滑落著,惶惶然,惶惶然地沉了下去。鮮紅的霞光,把西天燃燒的輝煌而沸騰。一片片寧靜,無聲地降落在尉氏縣大橋村的劉家大院。秋晚的涼氣,悄悄地,輕輕地流動著,流進每一個人的身體里,暗示著嚴冬的到來,並不是很遙遠的事了。濃厚的余輝,透過鏤刻著花紋圖案的木窗格子,汩汩地流進華貴而氣派的廳堂里,又根據門窗的空隙形狀,流動出各種鮮濃的圖形。

楊氏一個人坐在華貴氣派的條幾前邊的紅木椅子上,仰靠著猩紅的引枕,雙眉輕鎖,雙眼微閉,靜靜地等待著,恐慌地擔心著。

兒媳青霞已嫁進這個劉家大院,有十個月之久了,若按常理來論,應該到了十月懷胎、瓜熟蒂落、生兒育女的時候了。可兒媳現在的肚子,一點也沒有顯山露水,並且,根據她楊氏的暗查,兒媳每月的月紅,就像日出日落一樣,準時無誤地如期來臨。小夫妻同床,而妻子卻不懷胎,這是怎麼回事呢?不管是男孩女孩,你劉馬氏總得先懷上吧,這說明你劉馬氏也是個真正的女人。難道說真是我劉家香火不旺,或是兒子娶到的官宦千金是個石女嗎?

如果兒媳真的不會生育,倒無可擔憂,大不了快點給兒子納妾收房。但是,讓她楊氏擔心氣憤的是,她楊氏生養的兒子,卻不听她這個親娘的話,反而是信誓旦旦的說什麼也不納妾收房,說什麼他嫁在開封的大姐不也是出嫁三年之後才生育的嗎。唉!這真是︰棍粗了折不斷,兒子大了不由娘。

盡管兒子說得有道理,可她楊氏卻沒有那個耐心,別說等待三年了,就是三個月年,她楊氏也是度日如年的等不得。因為,她楊氏只有耀德這一個兒子,因為她的劉家已單傳了五代。不抱上孫子,她楊氏始終都坐臥不安,恐慌害怕,就像二十多年前的恐慌害怕一樣,擔心自己和朱氏、張氏生不出男孩子,恐懼丈夫後繼無人,害怕劉家龐大的資產有一天落入外人之手。

讓人欣慰的是,昨天晚上,她楊氏與兒子做了一次鄭重其事的長談,今天請一名資深的良醫過來,與青霞望診尋看一番,如若青霞無生育疾患,便等她兩年,再商議與兒子收納偏房之事;如果青霞的身體有生育疾患,三天之內,兒子必須納妾收房。盡管兒子很無奈,但最終還是免強點頭同意了。

現在,良醫在執事女佣的領帶下,正在後宅與兒媳望診把脈。

此時此刻,她楊氏的心里,說不出的是盼望還是擔心,或者說二者兼而有之,她既不想兒媳有生育上的疾患,又想讓兒子多納妾收房。

「太太!」楊氏正在沉思,執事老女佣領帶著老良醫進來了。

「哦?我兒媳的身體如何?」楊氏一看到良醫,便迫不及待地問。

「卑醫從望診把脈上來推斷,少太太的身體無甚大礙,依卑醫看,也無須吃藥,恐傷及脾胃,就順其自然吧!什麼事都可以急,還唯獨這事急不得的。」中醫說完就起身告辭。

「哦。」楊氏大失所望。醫良所診斷地結果。既是她內心所期望地。可又不是她內心所期望地。她心里很茅盾。因為兒媳與兒子同床內枕了十個多月卻不懷胎。總得有不懷胎地病由吧。但良醫既然這樣診斷。她做婆婆當然應該高興才對呀。于是。她笑呵呵地讓人與良醫封了一份禮金。吩咐管家送他至大門外。

盡管良醫地診斷讓楊氏既高興又失望。但她還是很欣賞這位良醫地醫德。良醫就是良醫。要是些醫德敗壞而又貪得無厭地庸醫。即使你身體無什大礙。也要與你開上一大堆苦藥。這藥一吃。恐怕沒啥大礙也得吃成大礙地。青霞地身體雖無生育疾患。可楊氏地心里。仍翻江倒海地難受失望。既無生育疾患。可這何年何月才能懷胎生子呀。雖說這事急不得。可哪是由不得人心地呀!不行。別說兩年。兩個月也等不得。必須讓兒子立即收個偏房。以做備應。到時候。即使青霞懷上了。多添幾個劉家香火。豈不更好;假如青霞終身也懷不上子息。偏房已將劉家香火續延。何憂劉家斷後。無人承繼龐大地家產。

楊氏想到這里。便讓人喊來了兒子說︰「郎齋。娘心里知道。青霞是個好媳婦。這為娘承認。可不孝有三。為後為大。你們大婚都快一年了。按常理來論。青霞早該懷胎分娩了。你看現在她……不顯山不露水。月紅按時而至。唉……盡管昨晚為娘答應你。青霞如若沒有生育疾患。二年以後再提納房之事。可我地兒呀。你也睜眼看看。為娘都已一大把年紀了。我們劉家又是多代單傳。產業又這麼龐大繁雜。我看你還是早點納個偏房吧……」

楊氏說著。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耀德正因為青霞地身體沒有生育之疾患而興高采烈。沒想到母親出爾反爾。突然又來這麼一招。這麼快就反悔了。立時。他望著盼孫心切又年邁地母親。快樂歡暢地心。突然跌進了萬丈深淵。可又不無法埋怨母親地抱孫心切;別說母親了。他耀德何尚不想早添貴子。但話又說回來了。做為男人。並不是他不想納妾收房。而是他地心里。除了青霞。再也裝不下另外地女人。此時此刻。面對嗚咽悲哭地母親。耀德有點不知所措。他無奈地走到母親身邊。嘆息著蹲。輕輕拉起母親地手。眼情有些潮濕。也近似嗚咽地說︰「娘!您別這樣好不好。兒這一生。有青霞就足夠了。心里實在裝不下另外地女人了。這話我早在新婚之夜就給青霞面前說過。男子漢大丈夫。怎能食言?」

楊氏以為自己地悲哭會換來兒子地妥協讓步。可她沒想到兒子這麼固執和不孝。竟然視親娘地悲哭于不顧。心中立時憤怒升騰。決定一不做二不休。把兒子納妾收房之事公開弄到桌面上。當成一件當前地大事來辦。于是。她氣哼哼地抬起淚眼。氣勢地問︰「是你沒有納妾之心。還是不敢有納妾之心?如果是不敢納妾。娘來做青霞地工作。她知書達理。會理解為娘地一片苦心地。」楊氏說著。擦了一把眼淚。不等兒子反應過來。便沖身邊地佣人說。「去!請少太太過來!」

青霞早已明白婆婆的心思,她一邁進廳堂,沒等婆婆把話挑明,就主動向婆婆提出給丈夫納個偏房︰「娘,我也有事求您,您看我這不爭氣的身子,我看還是趁早先給耀德納個小吧,趕緊為咱劉家續上煙火……」

楊氏心里清楚,如果她這個做婆婆的提出給兒子納房收妾,即使青霞的心里一百個不願意,但她表面上是不會拒絕的。可楊氏怎麼也沒想到,青霞會主動提出來。立時,她激動的心花怒放︰青霞如果不反對,那給兒子納房的事就輕而易舉、戰決,把偏房娶進門,與兒子同床共枕,做為男人,雖然嘴上說著不願添房納妾,把新人娶進門,這洞房花燭一同床共枕,怕就由不得他了。楊氏想到這里,喜笑顏開地拉著青霞的手,故做疼愛地邊撫模邊說︰「我的好兒媳,咱娘倆算是想到一塊了。給耀德納個偏房,等她給咱生了男孩兒,咱再把她給休了,為娘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娘,這話就不對了,咱既然納了她,她就是咱劉家的人,這麼多佣人咱都養得起,難道說還養不起她?況且,她還不要工錢,白白侍候咱們家耀德。」青霞說著,卻拿眼看耀德。

耀德繃著個臉,一副的無可奈何,听青霞如此說,便沖她拋白眼。他怎麼也沒想到青霞會站在母親的立場上,看起來,這添房納妾之累,怕是再所難免了。但他心里迷惑,青霞的心里真的願意他納偏房嗎?

恰在耀德無可奈何之時,門口的護院匆忙跑進來,急急慌慌地稟報說︰「太太,東家,開封的徐掌櫃派伙計劉現回來,說有急事要見您。」

「劉現回來了,什麼急事,他人呢?」

「就在廳堂外邊的台階下候著呢,東家是讓他在西園還是……」

「快,快呼他來廳堂。」一涉及生意上的事情,耀德總是迫不及待而**高漲。

「東家,」開封的伙計一邁進廳堂,急慌慌地給楊氏和青霞躬身施禮,然後面向耀德,稟報,「東家,半月前的一個下午,我們的絲稠店來了一名洋人,身後還跟著一個中國跟班,說是要一次購買五千匹杭州施家生產的上等絲稠,讓掌櫃的給報了價就走了,說是到其它地方的絲稠店再問問價,如果咱報的價錢合適,七天後就折回來交定金簽合同。當時吧……這事,誰也沒在意,因為他既然知道是杭州施家生產的絲稠,為何不到廠家直接采購?可這事就稀罕,今天中午飯後,那個洋人真的帶著個中國跟班過來了,讓我們報絲稠的最低價,說如果價格合適,立即簽合同交定金,三個月之後來取貨。這本來是一件大買賣,應該高興,可絲稠店的唐掌櫃心里老犯嘀咕,以前也從沒和洋人打過交道,況且又是這麼大一宗買賣,怕中間有詐;所以他就請徐掌櫃做主;而徐掌櫃呢,思前想後也拿不定主意,便派我回來稟報于您,看東家同不同意與洋人做這宗買賣?反正他們心里都擔心這其中有詐,不願意與鬼洋人合作,便拒絕了……又怕您事後知道了埋怨,所以,徐掌櫃一邊讓唐掌櫃吩咐洋人,明天上午辰時再給他回準信,一邊派我回來稟報于您。東家,你看,是一口回絕呢還是……」

「哦?為什麼回絕,當然要做!我們劉家可是生意人,有錢哪有不賺的道理?」一涉及到生意之事,耀德像吸足了鴉片一樣亢奮,早已把納妾的不快之事忘到了九霄雲外,清俊尊傲的神情,像是正駕馭著整個天下,他揮了一個一攬天下的手勢,大聲而傲慢地說,「這一次呀!我要親自和洋人打交道,哈哈哈……!」

耀德笑著,大步走到青霞身邊,一把拉起她的手說︰「有趣的買賣!青霞,與眾不同的買賣,走,我們快馬加鞭,連夜趕往開封,讓你也開開眼界,看我怎樣去跟卷羊毛們談生意!」

「卷羊毛?什麼羊毛?」青霞望著激動的有些失去理智的丈夫,卻是一臉的迷惑不解。明明是跟洋人談生意,到了丈夫嘴里,怎麼變成了卷羊毛。

「哈哈哈!不懂了吧!卷羊毛就是西洋人,知道不,外國人!就是你在南京的玄武湖看到的那種卷毛西洋人,哈哈哈……!」

青霞這才恍然大悟似的站起了身。

耀德帶著青霞和護衛侍從,踏著塵暮,披著霧靄,連夜趕往開封去了。

楊氏望著兒子帶兒媳和家丁離開,正興奮喜悅的心,突然跌進了萬丈深淵。自己守寡多年,母子二人相依為命,有事相商,無事相談,媳婦沒進門之前,自己可是兒子的主心骨。可現在,兒子很少呆在自己的身邊,更別說相商相談了,怕是自己的存在,對于娶了媳婦的兒子來說,都有些多余的了,而媳婦倒成了他的主心骨。

立時,楊氏孤獨的內心深處,往日那深藏不露的厭恨上,那因青霞在新婚之夜沒有原紅的而引的所有厭恨上,隱隱地,又沉重地累添了對青霞的憤憤嫉恨,一種被搶奪了親情的嫉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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