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孀 第146章︰萬事皆具備,只待那一刻

作者 ︰ 韓詠明

柴德貴之所以恐慌的變色易容,是因為侍衛向他低語稟報說,朝廷已接到上官寶告病回鄉的電奏,並回電說,已遣派天津直隸安察使劉耀琳任河南巡撫一職,幾日後即可到任,讓他們巡防營做好護衛接待準備。

柴德貴一听到侍衛的稟報,心里已虛,心想︰京城的反應好快呀!一點也沒有打嗝的遲緩,這麼短的時間就有遣派的對像了……

但是,柴德貴心里雖這樣想,他並沒有告訴張鐘端此事,因為在他此時的心目中,他的身份還是個巡防營統領,而新巡撫即將到任的事還屬于內部機密,也早忘了他自己是要革命的。即使一閃而過的想到了,他便給自己借口︰也許等不到新巡撫齊耀琳到任,這里的起義就暴了。

張鐘端見柴德貴听到侍衛低語之後,神色有些不對勁,他心里也有疑,但柴德貴不說,張鐘端也不便問。他當時只是往柴德貴的個人恩怨上人,覺得不能太久地打攏他,可又不能立即就離開,于是,他又與柴德貴談一些革命中的事情,便以有事起身告辭了。

而柴德貴起身恭送張鐘端的時候,仿佛是剛剛做了一個夢,覺得自己在張鐘端沒來之前的那些胡思亂想,像是夢中事一樣,而剛才與張鐘端的一番言談,也仿佛有一種夢境的不真實。

因為有一種夢醒之後的真實感覺,所以,柴德貴送張鐘端地時候,完全沒有了張鐘端到來時的熱情。

張鐘端離開了巡防營,帶著秦川,乘車直奔大河書社。剛到大河書社門口,張鐘端跳下馬車,腳還沒落地,出門尋找他的李錦公,便急急地從迎面走了過來。

李錦公暗暗給張鐘端使了個只有張鐘端才懂的眼色,張鐘端當然會意,立即跟他進了書社。李錦公仍然不放心地環顧了左右,這才低聲告訴張鐘端︰「鳴飛,到上海購買槍支子彈的劉積學已經提前回到開封了。而槍支和彈藥,都被打包在劉家所起運的商品里,現正被劉夫人押運著,在開封城南的仙人莊候著呢,只等天晚時,城門將要半閉的時候再進城。」

「為什麼?」張鐘端不懂。

李錦公急忙解釋︰「劉夫人吩咐說。城門將要關閉地時候。檢查地松懈。再加上天暗。不容易看出破綻。」

「好!太好了!」張鐘端地心里。剎那之間便洶涌出了萬馬奔騰地**。

「還有好消息呢!」李錦公接著說。「王庚先已帶人在商丘找到了仁義會……」

「哦!找到了?怎麼樣?他們願意響應我們嗎?」張鐘端急切地問。

「何只是願意!他們這仁義會地大頭領和二頭領。比我們這些專業地革命黨還有**呢。不用王庚先給他們多做解釋。嘿!他們什麼道理都懂。便立即跟著王庚先來了……」

張鐘端驚喜若狂。迫不及待地打斷李錦公地話︰「啊!真是天宥我河南呀!他們人呢?在後面嗎?」

張鐘端說著,就急急地向後院走。李錦公劈手拉住他說︰「不在後院,劉積學陪他們去餐館吃飯去了,還有呀鳴飛,天晚時,我們用不用到城南門那邊,在暗處看一下劉夫人押送的槍支能否安全通過城南門呀?」

張鐘端立即點頭同意,並做出決定,今晚召開緊急會議。把起義地日期給確定下來。

二︰

當渾濁冰硬的落日,完會沉下去之後,西天地地平線上,便只殘留了一抹渾濁的晚霞。虛弱的光亮,正悄悄消退;洶涌的四野,正悄悄地暗合;萬物仿佛是突然之間模糊了,仿佛是突然之間疲憊了,仿佛是突然之間要沉睡了。于是,這個冬天的又一個傍晚,就這樣無聲地降臨了。

每天的時個時候,正是開封城門即將關閉地時候;每天的這個時候,正是守城門地清兵,如釋重負的時候;每天地這個時候,正是千家萬戶的廚房,炊煙繚繞夢幻地時候;每天的這個時候,正是旅途行人的腳步,匆忙的時候。

往日這個時候,對于青霞來說,是一天中最淒涼的時候,因為在她認為,沒有比太陽落沉下去的時候更讓人悲涼了,沒有比黑夜的降臨更讓人孤寂了。但是,今天的這個時候,負責押運槍支的青霞,正迫不及待的等待這個進城的最佳時刻。當天陽剛一沉沒,趕著腳點走路的青霞,正好押運著幾馬車商品,趕到了南城門外。

在守城兵剛要關閉城門的時候,青霞乘坐的那輛標有碩大「劉」字的豪華馬車,便箭一樣奔馳而至。緊跟在這輛馬車的後面,是幾輛裝滿貨物的馬車。每輛貨車的兩邊,又分別護圍著幾名騎著快馬的劉家押貨人。

若是別家的馬車,守門兵肯定不屑一顧地阻擋在外,但這可是劉家的馬車。在開封城里,只要一提到劉家,每個人都像看到金山銀山一樣敬仰,像看到天外世界一樣好奇。于是,那正要關閉城門的士兵,不但沒有加以阻擋,還好奇地走上前去。

青霞早已跳下馬車,趨步上前,滿面微笑地走近士兵。在她的身後,緊跟著手抱物品的秋紅。在行人稀少的黃昏里,高貴華美的青霞,如一尊鮮美的活菩薩。活菩薩的身後,又緊跟著一個如玉女一樣漂亮的美貌侍女。

青霞微笑著,從容的從身後的秋紅手里,取過幾瓶高檔酒,遞與貌似執事的軍官手里,又取過一包銀子,放在酒上面,輕啟口齒說︰「各位軍士辛苦了,我們劉家的購貨車已到城門下,請各位軍士緩關城門,讓我們劉家的購貨車通過。」

青霞地言語之中,故意把「劉家」二字反復提及。

幾名守門士兵,從看

的一剎那,便已驚呆了!他們都還是第一次目睹青霞美的容貌,況且,又是在這樣的傍晚時分,所以,他們每個人都如置身于夢幻中一樣驚詫,他們每個人都被青霞的高貴氣質和尊美的容貌凝固成了雕塑,任憑青霞走近他們,任憑青霞微笑著口吐妙語,卻目瞪口呆著,說不出一句話。心想︰這便是傳說中被皇封的一品夫人嗎!這便是金錢堆積如山的劉家女東家嗎!這便是中原富的遺孀嗎……

當標有「劉」字並滿載貨物的幾輛大貨車,依次停在他們面前時,士兵們這才恍然大悟,恢復了正常地動作和表情。那位貌似執事地軍官,急忙將青霞放在他手中的物品和銀子,遞與另一名士兵,喜不自禁地沖青霞點頭致意之後,立即帶著幾名士兵,慌慌地走到貨車跟前,依次圍著每輛貨車轉了一圈,便立即放行。

青霞懸著的心,這才復然,她在高貴的尊嚴之下,用點頭微笑向守城門的士兵表示感謝之後,這才在秋紅地攙扶之下,重新坐上那輛標有碩大「劉」字的豪華馬車,踏著傍晚地昏暗,急的揚塵而去。跟在後邊的幾輛裝有槍支彈藥的大貨車,一穿過城門,便像虎口月兌險的飛獸,像月兌韁的野馬,盡管是滿載沉重,卻撒輪狂奔,瞬間便越了青霞乘坐地馬車,消失在車少人稀的大街上。

站在遠處地張鐘端、劉積學、李錦公和秦川他們,早已看到了對于他們來說是很驚險的這一幕,當五輛裝有槍支彈藥地馬車,全部駛進城之後,他們懸的心,才猛然沉落到胸腔里,安安然然地平靜下來了。

暮色之中,裝有槍支彈藥的劉家貨車和青霞乘坐的豪華馬車,繞到大河書社後面的暗巷,緩緩駛進書社的後院。

十幾名革命黨裝扮的押貨人和十幾名真正的劉家押貨人,立即將貨物卸下來,並迫不及待地忙碌起來︰他們將一捆捆一匹匹的絲稠,重新倒卷在另一個細小的柱管上,立時,裹在最里面的粗柱管便如沙流石露一般,一絲不掛地躺在那里。再剝開**果的粗住管,讓周圍人驚喜的槍支彈藥,便從粗管柱里月兌穎而出。

「呀!」劉醒吾撥過眾人,一下子撲上去,驚訝地撫模著那些槍支彈藥,激動的喃喃自語︰「呵!天哪!什麼叫真槍實彈,這就叫真槍實彈,我今天可是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的看到這些寶貝呀……」

劉醒吾說著,拿起一桿錚亮的長槍,高高舉起,瞄準昏暗的天空,做打的動作。隨著劉醒吾,眾人也爭先恐後地躬身上前,像撫模嬰兒一樣,愛惜地撫模那些槍支彈藥。

喜悅之中,眾人一起下手,將真正的貨物裝上車,劉家押貨人這才押送著真正的貨物,駛出書社後院,踏著夜色,回去了。

青霞正要乘車,李錦公因為極度的高興和狂喜,便想泄一下,可他一時找不到泄的對像,便指著那一堆堆槍支彈藥,故意拉下臉,唬著臉問青霞︰「劉夫人,你身為皇封的一品夫人,竟敢私運槍支,該當何罪!」

青霞冷不防的一怔,眾人便大笑。青霞恍然大悟,卻仍縝著臉,滿面的凝重,用手一指李錦公,用同樣威嚴的神態和語氣反駁︰「你們這些革命黨都太猖狂,我購買押運這些槍支是為了自衛,是為了看家護院,是為了對付你們這些猖狂的革命黨!」

眾人又一陣大笑。在眾人的笑聲中,青霞的臉色突然緩和下來,也跟著眾人微笑。

李錦公在青霞那弄真假難辯的反駁下,在眾人的大笑之中,暗暗驚嘆青霞。心想︰在日本時,听有些人說,劉夫人她言詞謹慎,滴水不露,相處這麼長時間,也沒有感覺出來這一點。今天算是領教了。于是,他便隨著眾人的笑聲中,沖青霞一伸拇指,稱贊說︰「都說劉夫人很厲害,這麼多年來,可我一直感到劉夫人既是大慈大悲的活菩薩,又是比男人還豪俠仗義、比男人還慷慨大方的女豪杰,可從沒有領教過劉夫人的言詞謹慎,今天我算領教了,真是名不虛傳,這以後……」李錦公說著,目光急切地搜尋著,當搜尋到了張鐘端,立即將如箭的目光射到他臉上,又詭密地沖他一眨眼楮說︰「這以後,可有得受了……」

三︰

夜深了,灰蒙蒙地天幕,低低的垂降著,低的仿佛一伸手便能撕扯到一塊似的。上面既沒有淡淡的星辰,也看不出來模糊的雲層。整個天地間,好像被濃密深厚的障氣,給嚴嚴實實地扣罩著,既憋悶、僵硬,又陰冷無比。

在省優級師範學校里,張鐘端正在召開會議——宣布起義的確切日期。

與會有革命老代表,有青霞聯系到的秦川,有王庚先聯系到的仁義會大領王夢蘭、二領催德聚,有沈竹白聯絡展地政、學界革命黨,還有李干公展過來地軍、警界的進步志士。

在這些與會之中,該來的革命代表,都準時來到了,可唯獨缺少張鐘端認為最至關重的柴德貴。盡管柴德貴讓張小順給張鐘端捎話說,他柴德貴有要事相纏,一時月兌不開身子,讓張小順代表他柴德貴來開會,會議內容可以讓張小順傳達給他。可張鐘端的心里,仍然感到不安和焦灼。

這種不安和焦灼,並不是因為柴德貴沒有躬身到會,並不是因為他沒有柴德貴就失去了勝利地把握;而是來自于一種隱隱約約的預感,而是來自于一種說不出來地冥冥昭示,更是一種對即將暴的起義所產生的迫不及待。

因為不安和焦灼,張鐘端在會上,失去了往日的談笑風生,失去了往日的豁然和風趣。而是像迎接巨大而無形的戰爭

是一臉地凝重和威儀,一臉的莊嚴和肅穆,一臉地擔……

在這種不安和焦灼之中,張鐘端又復審了一遍作戰計劃。這份作戰計劃,他是完全參照著武漢起義的過程所擬定地,再加上劉積學和王庚先等革命代表們的反復商討和修審,才最終被確定了下來。

當張鐘端又復審了一遍作戰計劃,確定再無有遺忘地漏點之後,才面色沉重而威儀的遞給劉積學,聲音低低的說︰「起義的日期不能再推遲了,按我們商量好的進行吧!」

劉積學接過作戰計劃,站起身,環望了所有的革命代表,開始緩慢、鏗鏘而壓低聲音的宣讀︰「一,我們河南革命軍,定于辛年農歷十一月初三夜(陽歷1的凌晨正丑時舉事,口號是‘驅逐韃虜,恢復中華’,舉事信號為三聲槍鳴;二,巡防營柴統領帶兵攻打巡撫院,天亮之前務必佔領巡撫院,副司令王庚先帶令革命軍負責墊後支援;三,起義總指揮部為優級師範學校,天亮之後,起義總指揮部遷到巡撫院(便以利用巡撫院的全部通訊設備);四,王夢蘭帶人攻打城南門,李干公帶人從里面接應,進城之後迅佔領藩署庫;五,催德聚帶人攻打城東門,張小順帶人在里面接應,進城之後迅到藩署庫與王夢蘭會合;六,馬尚武帶人攻打西城門,由張得成帶人從里面接應,進城之後,迅佔領城西南角的火藥庫;七︰秦川帶人攻打城北門,由徐振泉帶人從里面接應,進城之後,迅到城西南角的火藥庫與馬尚武的部隊會合;八︰沈竹白帶領城內的政、學界同志,負責在城內的龍亭、鼓樓、繁塔等處點火,火越大越好,以便鼓勵我們革命軍的斗志;九︰李錦公和劉醒吾,從明天起啟程到上海,接同盟會遣派的代表來開封,協助起義勝利後的大局工作……」

劉積學宣讀完作戰計劃和命令書,又一次環望了所有的與會代表,說︰「今天是十一月初一,離起義時間只有兩天,在這兩天之內,同志們要養精蓄銳,做好戰斗的所有準備,兩天之後的凌晨正丑時,我們要一鼓作氣,天亮之後,爭取把我們河南省府開封,給拿下來,讓我們河南革命軍的大旗,插遍開封所有都府衙門和交通要道!」

劉積學講完,把**的目光,望向了張鐘端。

張鐘端立即站起身,緊接著劉積學的話說︰「我們河南的革命同志,盼望了這麼多年了,終于盼到了這一天,現在,萬事皆備,只等那個莊嚴而神聖的時刻,也就是兩天後的凌晨正丑時,我們天亮之前,不是像劉處長所說的‘爭取給拿下開封城’,而是一定要拿下開封城!我們也一定會拿不來的。同志們,現在,全國的革命形勢是所向披靡……」

張鐘端講了一通鼓勵同志們的熱烈言語,又征問了其他革命代表,看還有沒有需要補充言的,見無人應聲,便讓各隊的代表負責人到他李錦公那里,領取槍支、彈藥、經費、布告、檄文、通知書,和用以系在胳膊上做識別標記的白毛巾。

會議結束後,各隊代表將要起身離開時,張鐘端突然想到了什麼,急忙沖同志們擺擺手說︰「各位代表,這兩天之內,把該準備的都準備停當,還有呀!如果各位有家屬在城里住的,我建議起義之前,把家屬送出城,省得戰斗的時候牽掛家人。」張鐘端說著,轉身對他身後的青霞說︰「青霞,你是女同志,在這兩天之內,必須帶著兒子和家人,回到尉氏去,或去更遠的城鎮……」

「哦!」青霞莫明其妙,但她在會議上,當著眾位革命代表,也沒有反駁。因為她知道,張鐘端這樣安排,一定有他的道理。

各隊負責人66續續走了,優級師範學校的燈光,像一個人突然閉上眼楮一樣,被熄滅了,成了一片黑暗。青霞乘坐的馬車,緊跟在張鐘端的馬車後面,匆匆行駛在昏暗的大街上。

馬車上的玻璃燈所照出來的尺寸光明,像一灘渾濁的水,緊隨著馬車的度,向前流動著,流動著,一直流到雙龍巷的別宅門前,兩輛馬車才不約而同地停了下來。張鐘端跳下車,急步走向青霞的馬車。

青霞早已探出身,不等張鐘端開口說話,便急急地問︰「鳴飛,這好不容易盼到起義了,我為什麼不能留在開封,非要帶著兒子和家人離開呢?」

「為什麼!」因為內心深處那莫明其妙的不安和焦灼,張鐘端失去了往日的耐心和溫言,昏暗的門燈下,他深情地注視著青霞,語氣沉重地說︰「青霞,這可是武裝暴動,你是女同志,留在這里,會連累我們操心的,連累我們無法全身心地投入到戰斗中去。再說了,我是已經經歷過了武漢的武裝起義,那個場面我是……」張鐘端說到這里,本來就凝重的臉色,更加凝重了,仿佛又置身于轟轟烈烈的武漢起義之中,他激動地走近青霞,難以自禁地伸出手,捋了捋青霞額前的一縷亂,免強笑了一笑,接著說︰「那個場面,是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怎麼說呢!當時喲,那個亂哄呀!唉!街上那些不法的惡人,和武漢郊外的匪徒們,也趁機冒充革命黨,撞入民宅,進行打砸搶劫,欺暴良家婦女,可憐那些無處躲避的富人和百姓,可遭了大罪了。所以說,你必須帶著兒子離開開封……」

青霞深深理解張鐘端的良苦用心,更知道張鐘端在名譽說的是「連累我們操心」,其實,是他自己因為牽掛我青霞而不能全身心地投入戰斗。

此時此刻,盡管張鐘端的語氣沉重,但青霞听起來,卻如沐浴春風一樣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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