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孀 第164章︰悔恨悲絕中,項城歸天去

作者 ︰ 韓詠明

歷19166年6月6日,是陰歷的丙辰年,甲午月,丙日。城胡同的一處大宅院里,一位面色色悲絕的老人,正半躺半臥在厚實寬大而華貴精美的實木床上。實木床的床頭和床圍,鏤刻有同樣精美的龍鳳圖案。

半躺半臥在龍鳳圖案床上的老人,便是民國大總統袁世凱。

此時此刻,袁世凱的下半身,被恰到好處地埋在薄薄的黃色錦絲床單里,他露在床單外面的上半身,穿著黃色的錦絲稠睡衣。在他的腳邊,放著一個黃色的錦絲稠緞大包袱;而包袱里包裹的,卻是袁世凱的全套壽衣。

在床的四周,則圍滿了袁世凱的妻妾、子女和家人。他們之中,有人在面壁暗哭,有人在竊竊私語,有人表情呆滯,有人則注望著袁世凱。但不管怎樣,他們的臉上,個個都涌滿了悲絕和無奈,涌滿了末日降臨的恐慌。

半躺半臥在龍鳳床上的袁世凱,雙眼已不再炯炯,而是結著一層蒙朧的霧氣;他不再飽滿的五官,憔悴而虛黃;松松垮垮的皮膚,像破抹布一樣,無可奈何地垂掛著;因為憔悴和消瘦,他臉頰上的顴骨,從來沒有過的突兀高聳;他的體魄,也不再健壯,透過薄薄的床單,他干瘦的四肢像擺設一樣,與臃腫的身軀極不協調。

在眾家人的守圍中,袁世凱睜著已不再炯炯有神的雙眼,環望著他的妻妾和子女們,情緒很激動,嘴里不住地說著周圍人都听得懂的胡話︰「克定害我!楊度害我!他們都害我,所有人都害我……」

袁世凱之所以說出這樣的胡話,是因為他胡話中所提及的的那些人,都是在他做大總統期間,對他欺騙哄瞞最厲害地人。可是,克定是袁世凱的長子呀!怎麼會害親生父親呢!楊度是袁世凱的親信幕僚呀!他怎麼會害自己所依靠的人呢!而袁世凱口中地「他們」,也都是袁世凱的手下和大臣呀!又怎麼會害自己的主子呢!

原來呀!這都是各懷鬼胎所造成的︰

克定是袁世凱的長子。袁世凱之所以說克定害他,是因為袁世凱做了民國臨時大總統之後,繼爾又做了民國正式大總統,而袁世凱的長子袁克定,因為父親的總統是選舉制,而不能世襲,所以,做夢都想做皇太子的他,便處心積慮的背著家里地所有人,出幾萬銀元辦了一份只讓他父親一個人閱讀的《順天時報》,又出錢雇人,大力宣傳帝制,來麻痹他的父親登龍位稱帝。

袁世凱之所以說楊度害他,是因為楊底是袁世凱的親信。他在袁世凱任大總統期間,為了促成袁世凱成帝,他與人聯名成立了一個籌安會,專門宣傳帝制。並且,還撰寫了一部《君憲救國論》,呈遞給袁世凱看。袁世凱看後,大為賞識,立即頒給楊度他親筆題寫的「曠世奇才」匾額。

袁世凱之所以說他們害我。是因為陳宦、閻錫山、張作霖、美國霍普金斯大學校長古諾德博士、日本公使日置益和英國公使朱爾典等人。在他袁世凱做大總統期間。極力擁戴他稱帝、極力慫恿他稱帝、極力誘導稱帝最洶涌、最厲害地人︰

陳宦是北洋將領。也是袁世凱地老手下。在袁世凱做大總統地時候。他被袁世凱任命為四川大都督。臨行前。陳宦他跪伏在地上九叩。並匍匐到袁世凱腳下。嗅著袁世凱地腳。痛哭著大呼︰「大總統如明年還不登基。我陳宦此去到死都不回來了!」

山西都督閻錫山。不但給宣傳帝制地籌安會捐二萬銀元。還一再致電袁世凱說︰以中國國情。決不宜沿用共和制。非厲行軍國主義不不足以圖強。欲厲行軍國主義非先走君主立憲。廢共行而行帝制。以帝制而行憲政……

張作霖在他袁世凱稱帝前。一再誓保證︰關外有異樣。唯他張作霖一人是問。作霖一身當關;關內若有人反對。作霖願率本部以平內亂……。

美國普金斯大學校長古德諾博士。在袁世凱任大總統地1915年7月地訪華期間。認為中國民智低下。只宜行君主立憲而不宜行共和。並且。代還表了《共和與君主論》……。

日本公使日置益對任大總統地袁世凱說︰若開誠交涉。則日本希望貴總統再高升一步……

英國公使朱典,在袁世凱做大總統期間,他在一次國宴間,則用英語直接尊稱袁世凱為‘陛下’……

袁世凱之所以說所有人都害他,是因為,在公歷1915年12月7日上午,北京及各省代表一致投票推戴,參政院為國民代表大會總代表。于是,民國參政院便于11日上午,舉行了解決國體總開票。各省國民代表共1993人,贊成君立憲票正好1993~張,沒有一票反對,也沒有一張廢票。各省的推戴書上也一致寫著︰恭戴今大總統袁世凱為中華帝國皇帝,並以國家最上完全主權奉之于皇帝,承天建極,傳之萬世……

特別是楊度,在會上提議,參政院由各省委托為總代表,應該恭上推戴書。于是,參政院秘書立即拿出早已準備好的推戴書,當眾朗讀起來︰請陛下俯順輿情,登大寶而司牧群生,履至尊而經綸……

參政院的推戴書還沒有朗讀完畢,所以參政議員全部起立,一致通過。並且,全場暴了雷鳴般的歡呼聲。

袁世凱接到推戴書,他地心里,就像突然蕩起了滔天波浪,就像突然落入了一個百花齊放的春天,他是既惶恐驚懼,又歡呼欣喜;既對皇帝這個位置求之不得,又對皇帝這個位置不敢接受。于是,在多種因素地交織混雜之下,他選擇了明智,選擇了回書拒絕。並且,在回拒書中,申令另行推戴︰查約法內載民國之主權,本于國民之全體,既經國民代表大會全體表決,改用君主立憲,本大總統無討論之余地,對此推戴一舉,無可惶駭。本大總統垂政三載,上無于國計,下無濟于生民,追懷故君,已多慚疚,今若驟躋大位,于心何安。此于道德不能無慚也,願竭力揚共和,今若帝制自為,則是背棄誓詞,此于信譽無可辯解也,望國民代表大會等熟籌審慮,另行推戴,以固國基……

袁世凱之所以拒絕參政院推戴他稱帝,並不是因為他不想稱帝,而是他太想稱帝了。試想一下,在中國,有哪個男人不想做皇帝呢?恐怕寥寥無幾吧!只是,袁世凱的心里,清楚地很,在推戴他做皇帝的書中,在這些整齊劃一

中,有幾人為真心擁戴,用幾人是推波助瀾,有幾承,又有幾人是面上擁戴,而心里反對呢!

接到袁世凱地拒絕書,參政院立即再次開會,並且,參政院以總代表的名義,準備第二次向袁世凱呈遞推戴書。在參政院的提議下,所有眾議員皆報以雷鳴般的掌聲,以示稱贊歡呼。于是,在眾議員地稱成歡呼之下,參政院僅用半個時辰,便似成了冗長的推戴書︰前此之宣誓,有揚共和之願言,此特民國元道循例之詞,僅屬當時就職儀文之一。當時之誓詞根于元之地位,而元之地位,根于民國之國體。國體實定于國民之意向,元當視乎民意為從違。民意共和,則誓詞隨國體而有效;民意君憲,而誓詞亦隨國體而變遷。今日,國民厭棄共和,趨向君憲,則是民意已改,國體已變,民國元之地位已不復保,民國元之誓詞當然消滅。凡此皆國民之所自為,固于皇帝渺不相涉也……

參政院將推戴書寫好之後,當晚上便呈遞給了袁世凱。

袁世凱在第二天早晨看到了推戴書,甚至無可奈何,見全國民眾和各省代表及總代表參政院如此逼他稱帝,不得不表申令說︰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予之愛國,在人後?但億兆推戴,責任重大,應如何厚利民生,應如何振興國勢,應如何刷新政治,躋進文明,種種措置,豈于薄德鮮能所克負苛!前次掬誠陳述,本非故為謙讓,實因惴惕文縈,有不能自己也,乃國民責備愈嚴,期望愈切,竟使子無以自解,並無可諉避……

在眾人的極力推戴之下,在代表全國民眾的參政院的極力推戴之下,在各種團體的推戴之下,機敏干練的袁世凱,思維開始有點暈乎了;智謀學遠的袁世凱,思維開始僵硬了;洞察世事的袁世凱,開始有點辯不清東西南北了。

稱帝呀!那可就是皇帝了;皇帝呀!那可是至高無上地;至高無上呀!那可是金口玉言的天子呀!天子呀!那可是授天命治理天下的唯我獨尊之人呀!我袁世凱可是親眼目睹了皇帝是如何尊嚴不可侵犯的,是如何受朝臣和眾生敬拜的,是如何讓朝臣和眾生惶恐懼怕的。如果可以稱帝,那與歷史上傳說中地君主不就同等地位了嗎!比如說唐朝的李世民,比如說宋朝的趙匡胤,比如說……可歷史的開國君主哪一個不是浴血奮戰,經過了千難萬險,經過了九死一生的拼殺才成為皇帝的。而現在,自己難道說就要成為皇帝了嗎!成為國民心目中至高無上地天子了嗎?並且,是全國推戴,是萬民推戴。自己做皇帝,可是順應民心,順應天下呀!如此好的事情,自己為何要拒絕呢!

本來就對皇帝的寶座,向往誠恐久亦的袁世凱,因為思維的僵硬和暈乎,因為思維地迷失而辯不清東西南北的時候,被巨大地虛假推戴所淹沒,被別有用心的推戴所迷惑,被「皇帝」這根捆仙繩所束縛,就這樣欣喜若狂地做了皇帝地寶座,就這樣迫不及待地坐上了皇帝的寶座,就這樣暈暈乎乎地坐了皇帝地寶座,就這樣被親人、親信和手下們給連拉帶推地坐上皇帝的寶座上。

坐上皇帝的寶座,是每個中國男人都夢想的事情,那可是千載難逢的大好事呀!可袁世凱千想萬想,怎麼也沒有想到,那至高無上的皇帝寶座,竟然是一個燒**的大火爐呀!竟然是一個害人地陷井呀!

就在他剛一坐上皇帝的寶座,以孫中山先生和黃興為的革命黨,便利用各種能利用的語言工具和報刊工具,在中國掀起了翻天覆地地討袁浪潮。一時,中國的大地上,是人人喊討袁,是草木皆兵的喊討袁。

面對討伐呼聲的滔天巨浪,坐在皇帝寶座上的袁世凱,立時傻眼了,這是他與革命黨打交道之後的無數次傻眼;推戴袁世凱稱帝的所有人,也立時傻眼了︰袁克定本想抱著老子做上皇帝之後,百年傳位于他的;親信本是抱著主子做了皇帝,能得到巨大好處和巨大實惠的;朝臣和民眾本是抱著袁世凱做了皇帝,會國泰民安、會繁榮昌盛地。可現在,這一切成了泡影。于是,面對討袁的巨浪,曾經推戴袁世凱稱帝的別有用心之人,開始自顧不暇了,成了泥菩薩過江,自身不保的人了,哪還有心思保袁世凱,哪有心思擁戴袁世凱,哪還有心思替袁世凱辯解。

而措手不及的袁世凱,孤零零地坐在皇帝的寶座上,是東張西望,騎虎難下。這可是真正地騎虎難下呀!這可是他一生中從來沒有遇到過的騎虎難下呀!戎武出身的他,帶兵跡的他,若論打仗,若論排兵布陣,若論計謀城府,若論治國,可能會是一位難得的將帥,可能會是一位難得的棟梁,可能會是一位難得謀臣。但若論文斗,若論制造言論和聲勢,若論掀起滔天的巨浪,他哪里是孫中山先生的對手。

孫中山只是一聲令下,全國的討袁浪潮便開始了,天下的文人和學生,幾乎群起而攻之,紛紛響應。而中國這個地方,封閉了幾千年,言論閉塞,通訊閉塞,一旦被新思想所滲透,再加上各種報刊和新式地通訊設備的興起,還有受過新思想教育地留學生和青年學生的呼喊,于是,整個中國都在呼喊討袁,有地甚至都不知道袁世凱是誰,看到別人上街游行喊討袁,便覺得新鮮和刺激,也加入到討袁隊伍里,興沖沖地舉手高喊討袁的口號。

而以孫中山先生和黃興為地革命黨,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袁世凱一下子慌了手腳,也立時清醒過來了,可為時已晚。因為稱帝,他已經失去民心;因為稱帝,他失去了如猛虎雄獅般的手下,失去像了段其瑞和馮國章這樣的左膀右臂;因為稱帝,他已經一無所有。

論嘴皮子和玩筆桿子,論搞革命浪潮和革命聲勢,袁世凱恐怕永遠都不是孫中山先生的對手吧。

本來有威信的袁世凱,因為做大總統而失去了機敏和干練,因為失去了機敏和干練而迷失了方向,因為迷失了方向而登上了皇帝的寶座,歷為登上了皇帝的寶座而失去了一切。于是,在滔天的討袁巨浪之中,他不得不含恨退位。

因為含恨退位,因為對稱帝噬臍莫及,所以,此時此刻的袁世凱,口中才不停地念叨著「克定害我,楊度害我,他們害我,所有人都害我」的胡話。

面對父親念叨的胡話,袁克定痛心疾,

絕,他不斷的用手撕扯著自己的頭,痛哭失聲地說,都是兒子的錯,是兒子把父親害成這樣的,如果能挽回局面,兒子情願去死……」

袁克定說著說著,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面對袁克定的痛哭,周圍的眾人,沒有一人勸攔和安慰。因為在他們的心里,與袁克定一樣痛絕,甚至比袁克定還悲苦痛心。

二︰

袁克定的悲悔痛哭,讓正說胡話的袁世凱清醒了。于是,他停止了說胡話,慢慢地睜開了雙眼。望著想做皇子的長子——袁克定,望著他的悲悔痛哭,他的心軟了,心痛了。心想,自己如此的洞察世事,如此的城府深深,如此的謀略厚重,可還受了「皇帝」這根捆仙繩的誘惑呢,更何況年輕的兒子,更何況那些依附于自己的親信和手下呢。

袁世凱想到這里,一下子明白了「害」他稱帝的人。雖然明白,卻心有不甘。于是,他一聲不吭地環望著他的家人,望著他的眾妻妾們,望著他的眾兒女們,心緒如電閃雷鳴般的激動。

因為激動,此時此刻地袁世凱,盡管沒有張口說話,可他微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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