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聲脆響。
幾乎在車門還沒有完全打開的時候，三哥就率先對著黃皮那邊放了一槍，邊打邊說︰「狗雜種，莫要跑！！」
槍聲一響，黃皮最先反應過來，拿著手上的玻璃杯子對著三哥就扔了過來，三哥下意識的把頭向後面一縮，躲開了迎面飛來的杯子。同一時間之內，黃皮一下跳了起來轉身踢開凳子就要跑。
又只听得「 」的一聲巨響，癲子對天上放了一槍，這是我第一次听見雙管獵槍的槍聲，非常的震撼！
「再跑，老子一槍放了你！」癲子飛快的跑了過去，一槍管就砸在黃皮的腦袋上，用槍指著了黃皮的太陽**。
與此同時，我們也沖到了夜宵攤子里，對面的小二爺和牯牛也在快步的趕了過來。
向志偉比黃皮要稍稍慢上一步，听見槍響一愣之後，一手抄起桌上的一個酒瓶，剛站起來。我們和險兒就已經沖到了他的面前，武?一把掀開了他們吃燒烤的那張小桌子，險兒一個跳步跳了過去，直接掄起刀，斜斜的一刀就直接劈在了向志偉的臉部正中間。
向志偉連躲都來不及躲，就已經被險兒砍個正著，險兒把刀再順勢向下一拉，血一下子狂飆了出來。
「哎呀」向志偉一聲慘呼，兩只手捂住了臉，血從指縫中不斷的涌出。我這個時候的一腳也到了，直接就踹在了向志偉的下面。向志偉又是一聲驚心動魄的慘呼，佝僂著腰緩緩躺了下去，這個時侯，武?的第二刀砍在了向志偉捂著腦袋的手背上。
「啊，殺人啦……」旁邊吃飯的幾個人在片刻的驚慌和不知所措之後，全都極度害怕緊張的站了起來，桌到椅翻，伴隨著女人極為驚恐的尖叫聲，紛紛奪門而去。
一時間，夜宵攤內，遍地狼藉，形勢一片混亂。
有一個女人可能是因為同伴都逃離了現場，沒有顧得上她。而她又沒有膽子從刀光劍影中穿過，只得跑到了夜宵攤靠牆的一個角落。兩只手死死的捂著嘴巴，呆呆的蹲在哪里，渾身顫抖的像個篩子一樣的一言不。
夜宵攤的老板看見我們沖了進來，停下了正在烤東西的手，呆呆的望著我們半天。槍響後，他從旁邊的砧板旁一把拖起只知道狂叫不已的老婆，飛快的跑了出去。
一刀接著一刀，險兒不但沒有停手，對著躺在地上的向志偉還下手越來越狠毒，我們兄弟也都加了進來。我本來在車上的那種極端緊張和恐懼的心情現在卻是不知飛到哪里去了，也許是現場極為原始野蠻的血腥暴力場面刺激了我的感官，激起了我本就好勇斗狠，暴力殺戮的陰暗面。當時我的頭腦完全一片空白，什麼坐牢，什麼親人都毫不存在，沒有任何的情緒在里面。原本在車子里面顫抖不已的雙手現在也穩若磐石，隨著幾個兄弟一起機械的一刀接著一刀的剁向地上的向志偉。
向志偉在這麼多人的一頓刀砍腳跺之中不斷的翻滾，扭動，但是沒有一句求饒，他的骨頭確實挺硬。
和向志偉、黃皮一起從九鎮出來的另一個人不知道是準備跑還是過來想幫忙。剛剛推開椅子一動，還沒有來得及轉個身。就被缺牙齒飛快的跑了上去對著身上一刀，估計下手很重，那個人馬上出了極大的一聲慘叫，立馬就被劈翻在了地上。
另一邊，小二爺和癲子兩把槍頂在黃皮的腦袋上，黃皮臉色慘白無比，默默的望著眼前的一切，一動不動。不知道是被眼前的事情嚇壞了還是預計到今天自己難逃一劫仰或是被兩把槍的巨大威懾力所迫，他顯得非常的听話配合。
我們都過來的時候，開始在市里接黃皮他們的那個市里人還坐在椅子上。牯牛一腳就踢在了他的頭上，把他連人帶椅子一起踢翻，那個人趕緊翻身還沒有來得及爬起，牯牛手上一把巨大的殺豬刀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狗雜種，動一下，老子就放了你！！」
那個人一听，也就一手撐地，半坐著一動不敢動了。
不知道前前後後一共砍了多少刀之後，三哥和剛趕到的明哥一起走了過來，把我們幾個全部拉開。險兒和我砍得紅了眼，沒有注意到三哥的動作，依然不依不饒的狂剁著，最後三哥迫不得已之下，猛地兩腳才將我們兩個踢開，被其他人抱住。
向志偉躺著地上，滿臉是血，抱著頭的雙手上面的皮肉有幾條裂開的刀痕，隱隱可以看到白色筋骨之類的東西，血不斷得涌出，但是眼神依然凶狠的看著我們，那個樣子很有些恐怖。
「走走走，快把人搞上車，快走！快走！」
「上車，上車，上車再說。」
一听到我們要抓人上車，那個被牯牛把刀架在脖子上的人估計大事不好了，坐在地上伸出一只手指著三哥︰「朋友，我不管你是和誰玩的。你曉不曉得我是哪個？你給我個面子，不要搞了！」
「我給你媽了個逼！！」一向惹人討厭的缺牙齒從旁邊沖過來對著那個人伸出的那只手就是一刀猛地砍了下去，那個人的手沒有來得及完全縮回來。一聲慘叫，捂著被砍的手躺了下去。
「給！給！給！媽了個逼！給你面子！給……」缺牙齒瘋了一樣猛地邊砍邊踢邊罵，牯牛在一邊拉都拉不住。
「哎呀，大哥，算了，大哥，算了。不管我的事啊。大哥……」剛剛還挺?的這個市里人完全被缺牙齒的瘋狂嚇破了膽，躺在地上苦苦的求饒。
「走走走，小缺，走，上車。把那個**也抓走。這個人就算了，牯牛，走走走，上車，快點。」三哥跑過去邊把缺牙齒往車上拉邊指著和黃皮他們一起來的九鎮人道。
其他幾個把向志偉和另外那個九鎮人分別裝在兩張車的後備箱關了起來，我和缺牙齒則一邊一個把黃皮夾在中間，坐在了佳美的後面。
其他人也都各自飛快的鑽進了兩張車里，兩張車子一直都沒有熄火，掛著檔。我們才關上車門，司機就一腳油門，車子猛的向前一沖，飛快的從巷子的一頭飆了出去，消失在車流不斷的茫茫夜色之中。
所有事生的前後時間，不會過四分鐘。
這就九十年代末，在我們那片地方的黑道上流言四起的元宵槍擊案。
兩張車飛快的開出城，轉眼就上了省道。天上很大的一輪滿月，但是灑下來的那片銀芒卻依然擋不住窗外如墨一般的濃黑。除了路上偶爾有車經過的呼嘯聲之外，車里車外都是一片安靜。
車燈若隱若現的照在車前不遠處，我還是坐在右邊靠窗的老位置，一切都和上次與大腦殼打完架之後跑路那天晚上的車上沒有什麼兩樣。
但是這兩次給我的感覺卻完全不同。
上次的我如同迷途的鬼魂，飄蕩在無盡的黑暗中，不知道來路歸期。而這次，我的手上卻拿著一把猶在向下淌血的屠刀，劇烈動作之後的心髒還在突突突的跳動，心里也許有些緊張，但是起碼我知道我還能回家，還能回到家里那張溫暖的床上，再次看到明天的日出。
望了望坐在我和缺牙齒中間的黃皮，他的臉上依然一片淡漠，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看到他的樣子我突然感到了一陣突如其來的悲傷。
白天，我們看到他出來的時候，只帶了一個小小的提包，他原本應該只是計劃出來幾天時間的，可是不過十多個小時後，現在的他也許永遠都回不去了，回不去那個屬于我，屬于三哥，也屬于他的九鎮。不知道當年他殺丫頭的時候，是否曾經同樣有過為丫頭感到悲傷的想法，丫頭死前又何嘗不是以為不用多久之後就可以回家。人事總是諸多變遷，一轉眼就已是滄海桑田。
多年前他殺了丫頭，現在輪到我們辦他了，什麼時候的將來，又會輪到誰來辦我呢？？
想到這里，我的心里感到一陣不舒服，扭過了頭，把窗子微微打開了一點，深深吸了一口窗外的冬夜中清冷冰寒的空氣，然後掏出了一支煙，默默的點上。
「你不冷啊，等下下了車再抽吧？」明哥問道。
「有點悶人，抽兩口吧，稍等會關。」
「你們這些小麻皮啊，還是辦不得正事，一辦事就花樣多！」缺牙齒老氣橫秋的說道。
換了平時，也許我會回上幾句嘴，但是現在，我連和他說話抬杠的興趣都沒有。不知道為什麼，我第一眼看見他就不喜歡他，能感覺得到他應該也不怎麼喜歡我。尤其是上次和武?吵架之後，更是這樣，每次只要一說到我們幾個什麼，他總是要插下嘴，說些難听的話。也許，他一直就是個希望得到尊重的人，希望成為人群中的焦點，但是在三哥明哥牯牛他們面前，還輪不到他來充大的份。現在來了我們這些比他小的，他當然就要顯擺一下。又或者，三哥對于我們幾個的分外青睞讓他感受到了某種強烈的威脅，他需要向三哥和其他人來證明些什麼。
管他的，隨便吧!
「你把嘴給我閉上。」三哥側了下頭對缺牙齒說道，缺牙齒嘴巴一動，終于還是將話吞了回去。
在三哥的面前，他畢竟還是不敢過于放肆。
「你也把窗子關上吧，我也有些冷。」三哥把頭偏到我這邊，微側著對我說。
我關上了窗子，沒有呼呼的風聲，車里又陷入了我很不喜歡的那種安靜之中。
「義色，你把帽子拿下來算了，你剛下車沖過來，我就知道是你們幾個了。」始終安靜不語，一臉默然的黃皮突然毫無預兆的開口了。
把沉思中的我嚇了一大跳。
三哥听了這個話，默默的把帽子從腦袋上拿了下來，轉過頭來望著黃皮，半天之後也說了一句︰
「黃皮，你就真不怕我殺了你。」
「嘿嘿！義色，我們一條街上討飯吃這麼多年了，恩恩怨怨也不是一回兩回。向志偉這回事一出，我就曉得遲早會有這麼一天的。你現在搞的比我快些，是我自己蠢，你殺不殺我？哈哈哈哈，難道你還以為我會覺得今天的事會有個好了斷啊？我一看到你，就曉得，九鎮只怕我是回不去噠。我黃皮混了這麼多年，也不是個屁都不曉得的豬啊。」
「黃皮，曉得就好，我們之間事情遲早會要有個解決的。今天你落在我手里，一條街上的，你就莫怪我不給你面子噠。」
「義色，你也不用說這些話噠。今天坐上這張車開始，我心里就清白的很。也沒有什麼，我想搞死你也不是一回兩回了。你義色狠，我黃皮搞你不贏，怪不得別個。我只是想要你給個面子，莫趕盡殺絕。向志偉和張泡都是兩個小**，你不搞他們，他們也拿你沒有辦法，我也保證他們絕對不會找你報仇。」
三哥抬著頭透過前面的擋風玻璃，望著車下向後飛馳的道路，沉默了很久，頭都沒有回的說道︰
「黃皮，我義色不像你，我從來做事都不是個做絕的人。不過向志偉這個事，我不管！我只管你！向志偉燒的險兒，這是他們六兄弟和向志偉的事。我當老大的答應過幫他們報仇，換成你，你會不會為我的人得罪你自己的人？」
黃皮听了三哥的話，臉上突然變得非常的悲傷和無奈。過了一會，他扭過頭對著後面︰「徒弟，你莫怪師傅，師傅沒得用，保你不住了。一路死也好，到了下面，你幫老子當師傅。」
車後備箱傳來一陣踢打聲和含糊不清的嗚嗚之聲。
我突然就沖口而出︰「黃皮，我答應你！不把向志偉弄死。」
所有人都轉過頭望著了我，明哥的眼中帶著一些責怪的神色。缺牙齒卻是驚奇的看著我，三哥的眼神除了責怪，憤怒之外還有一些莫名的東西讓我在那一瞬間覺得有些陌生害怕。
而黃皮在詫異了很久之後，臉上第一次露出了一絲開心的樣子，他沒有說話，只是望著我微微點了一下頭，那一刻，我很強烈的感受到了這個心狠手辣的黑道大哥所表露出的無比感激。
但是我顧不上黃皮，當看到三哥的眼神的時候，我就知道已經說錯了什麼，但是當時的我不知道錯在哪里。不過我還是曉得，我得要給三哥解釋解釋︰
「三哥，我不可能讓險兒殺人的，那他今後就毀了。我不攔著他，他肯定會把向志偉弄死的！」
三哥繼續望著我，我也有點驚恐的望著三哥，明哥在一邊想要說些什麼，終究還是沒有說出來。過了一下，三哥的眼神開始變得柔和起來了，但是責備的神色依然在。
「算了，你呀！你就是不懂事。回去再說。」
所有人都再次的陷入了沉默中。
車子繼續向前，離開市區大概二十里左右的時候，三哥指著前面的一座小山，對泥巴說︰
「泥巴，這里就可以了，拐過去，你把火熄了等我們。這個地方這麼安靜，也沒有房子，烏漆麼黑的應該沒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