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姑娘,你怎麼一下子會說這麼多兒歌呀?」小柳瞪著有神的大眼楮驚訝得說。
自從蘭花洗腳累病了以後,她屋里就只有吳女乃女乃侍候了。小柳則被派到坐月子的梅留根媳婦屋里去了。現在蘭花已經能下地走動了,雖然還不讓出屋,但起碼能自己料理自己。小柳就和吳女乃女乃互換了位置。
「你听誰說的?」那天小柳並沒在場。蘭花有些納悶地問道。
「哎呀,家里都嚷動了,說你會說唱兒得了不得。只要說出一件事物,你就能立馬說出唱兒來,還很對題兒。連街坊鄰居都知道了。都說你神了。」
「這是誰說出去的呢?」蘭花有些震驚。那天的事,事後她自己也覺得確實有些太放縱自己了。在不知三姑娘的愛好之前就這樣表現自己,勢必給人造成誤會。
小柳搖搖頭︰「不知道。反正人們都這麼說。」
蘭花想了想,那天在這屋里的,除了兩個孩子,就只有大嫂和吳女乃女乃了。這兩個人肯定不會上外面嚷嚷去。準是不知哪一個對家里人講了,有那嘴快的就傳了出去。這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呢?蘭花一時還拿捏不準,心里悶悶的。
「哎,三姑娘,往後你也教給我兒歌行嗎?」小柳說著,拽起蘭花的胳膊搖晃起來。見蘭花點頭,高興得手舞足蹈。
小柳比梅蘭花小四歲,可能是年齡相近又一起長大的緣故,對梅蘭花十分親熱。三姑娘這三姑娘那的說個不停。從表面上看,一點也分不出主僕身份來。
梅蘭花很喜歡小柳。她初來咋到,很需要借助個拐杖行走,小柳正好充當這個角色。
直到這時,梅蘭花才突然現,幾天來自己所了解的都是這個家里的和與這個家有關聯的人。而對自己的前身三姑娘,卻知之甚少。
也難怪。有誰會向別人打听自己地過去呢?
小柳很聰明。知道梅家很多事情。那麼關于三姑娘地事情。小柳肯定了解很多。梅蘭花便以自己失去記憶為由。在只有她倆地時候。非常巧妙地向小柳詢問三姑娘地情況。
「三姑娘。到現在你還想不起已前地事啊?」小柳瞪著圓圓地眼楮問。
梅蘭花搖搖頭。
「你還記得你繡地那些花兒嗎?」
梅蘭花仍然搖搖頭。
「哎呀,連這都不記得了!」小柳一臉的遺憾。「三個小姐中,就你繡的花好,跟真的一樣。有一次,你繡了一幅牡丹花,那個好看呀,就跟真的一樣。我把它掛到當院里的晾衣繩上,還真引來了一只大蜜蜂。」
「真的?」梅蘭花震驚的月兌口問道。如果三姑娘果真有這樣的本事,那自己可就有的苦吃了——前世的自己,除了上學就是工作,何曾學過針織女紅!別說繡花兒,納個鞋底都七扭八歪。
望著小柳吃驚的模樣,梅蘭花知道自己失態了。忙換成一幅笑臉說︰「你小小年紀,還真會奉承人,哪里會有那麼好?」
「騙你是小狗。」小柳也恢復了原有的天真,「那是你最得意的一幅。後來被大小姐搶去了,氣得你還掉了眼淚。」
梅蘭花輕描淡寫地笑了笑︰經過兒歌事件之後,梅蘭花有些小心謹慎起來。即使在小柳面前,她也必須隱瞞住自己的內心活動,使自己完全融入這個時代、這個家庭。
「小柳,你說大姑娘好還是二姑娘好?」梅蘭花叉開話頭。
「二姑娘好。」小柳月兌口而出。
「說說看」梅蘭花用眼神鼓勵著她。
「大姑娘脾氣忒各色,凡事得她佔上風。二姑娘就不,遇事有商有量的,讓人佩服。就拿作詩來說吧,本來大姑娘的不如你的好,她卻說你的這不行那不行,只要你一給她爭論,她就吵架,每次都是二姑娘打圓場。」
梅蘭花心里又是一驚︰看來這是個書香門第,少爺小姐們閑暇時間作詩吟對是經常的事。前世的自己專攻民間文學了,對詩詞只是淺嘗輒止。要遇上詩會什麼的場景可如何應對?
「你會作詩嗎?」梅蘭花和藹地問道,以此來掩飾內心的恐慌。
「作不好。」小柳微笑著低下頭,用手**起自己的衣襟。
梅蘭花心里又是一沉︰連女僕都會作詩,看來這個家庭里不會作詩的人不多。
「能不能把你過去作的詩背一給我听?」
小柳的臉一下紅了。喏喏地說︰「每次作詩,都是老爺和姑娘們作了,我仿照你們的作上幾句,實在算不上什麼詩。我也沒有保留著。哎,三姑娘,你的詩集里不是有我的詩句嘛。」
「詩集?」梅蘭花驚問道,
「是啊,每次作詩以後你都記下來,已經記了一大本了。難不成連這個你也不記得了?」小柳一臉驚訝地望著梅蘭花說。
梅蘭花無奈地搖搖頭。心里不由的平添了一絲希望︰如果能找到這本詩集,就可以了解前身的作詩風格了。以後如遇吟詩場合,自己還不至于措手不及。
「你知道那詩集放在哪里了嗎?」
小柳搖搖頭笑著說︰「反正就在這屋里。你自個的東西,能放到別處去?」
一句話提醒了梅蘭花。于是,兩個人便翻箱倒櫃地找了起來。
像這樣大動干戈地翻動前身的衣物,梅蘭花還是第一次。從衣物的分門別類又有條不紊的擺放可以看出,三姑娘是一個干淨利落喜歡有序生活的人。
在翻動梳妝台下的抽屜時,一付用手絹包著的銀鐲子被抖出來。蘭花拿起來看看,鐲子嶄新錚亮,上面沒有一點磨痕。看來是三姑娘的心愛之物。前世里她也經常戴銀質鐲子。據說戴銀飾對人身體有好處。究竟有沒有科學依據她不知道,只是人雲亦雲而已。
梅蘭花順勢把鐲子戴在手腕上,轉了轉,大小正合適。小柳看見說︰「三姑娘戴上鐲子顯得更精神了。」蘭花笑笑,就又忙碌地尋找起詩集來。
搞了個天翻地覆,最後在衣櫃上的一個小櫥里找到了。
梅蘭花就勢坐在梳妝台前的凳子上,貪戀地翻看起來。小柳見她不再言聲兒,知趣兒地退了出去。
要說這是一本詩集,到不如說是一本雜記更確切些。里面倒也有幾《吟春》、《詠物》之類的詩作,但大多是打油詩,只注重了合轍押韻,沒有平仄對仗的要求。紀錄最多的,則是吟詩的場合、參加的人員及各自的詩作。大都是有一人出題,大家圍繞主題而作,且都是打油詩。每次詩會都有一引人笑的詩作出現,看來是家庭娛樂的一種形式。
詩集中記載著這樣一組詩作︰
行令要求︰一字拆成兩個同樣的字,再用兩個相同的事物。如同樣的顏色、同樣的物體等。
(父親)一個呂字兩個口,兩樣一色茶與酒,不知哪個口喝茶,不知哪個口喝酒。(好)
(大姐夫)一個出字兩個山,兩樣一色錫與鉛,不知哪個山出錫,不知那個山出鉛。(行)
(二姐夫)一個朋字兩個月,兩樣一色霜和雪;不知哪個月下霜,不知哪個月下雪。(好)
(二姐)一個從字兩個人,兩樣一色褲和裙,不知哪個人著褲,不知哪個人著裙。(好)
(大姐)一個多字兩個夕,一樣風騷詞與詩,不知何夕能填詞,不知何夕能作詩。(好(大嫂)一個圭字兩個土,一樣淳樸芋與薯,不知哪塊土生芋,不知哪塊土生薯。(好)
(大哥)一個雙字兩個又,一個模樣狼和狗,不知哪個又像狼,不知哪個又像狗。(可以)
(二哥)一個林字兩個木,一個形狀堂與屋,不知哪個木蓋堂,不知哪個木蓋屋。(好)
(母親)一個從字兩個人,兩樣一色聰和蠢。不知哪個人聰明,不知哪個人愚蠢。(好)
(二嫂)一個竹字二個個,一樣尺寸高與矬,不知誰的個子高,不知誰的個子矬。(一般)
(自己)一個炎字兩個火,倆人相仿你和我,不知哪把火暖你,不知哪把火暖我。(羞,怎麼說出這樣的詩句!)
(小柳)一個炎字兩個火,兩樣一色凳和桌。不知哪個火燒凳,不知哪個火燒桌(行,有長進)
(來叔)一個回字兩個口,一色兩樣豬和狗。不知那個口吃豬,不知哪個口吃狗?(眾笑。就知道吃)
(大姐夫)一個多字兩個夕,一樣相思我和你,不知哪一夕想我,不知哪一夕思你。(缺德)
(二姐夫)一個二字兩個一,一色兩樣十與七。不知哪個一有十,不知哪個一帶七。
(父親)一個出字兩重山,一樣顏色煤和炭;不知哪座山出煤,不知哪座山出炭。
(二姐夫)一個朋字兩個月,同樣脾氣 和倔。不知哪個月 ,不知哪個月犯倔。
(大姐)一個出字兩座山,同樣顏色海與天。不知哪座山看海,不知哪座山觀天。
(二姐)一個從字兩個人,同樣幽靈鬼與神,不知哪個人成鬼,不知哪個人成神。
(大姐夫)一個圭字兩個土,兩樣同種花和樹。我的土里來種花,你的土里去種樹。(缺德,)
(二姐)一個炎字兩個火,兩樣一色你和你哥。不知哪把火燒你,不知哪把火燒你哥。(好!解氣。)
看來是一次酒宴的紀錄。沒有記錄參加人數,沒有場面描寫,沒有人物心理刻畫,從括號里一兩個字的評語看,肯定有勾心斗角。
對酒令蘭花並不陌生。她搜集的民間故事里涉及這方面的並不少。
酒令為酒宴上即興之物。就如同劃拳一樣,使酒宴顯得熱鬧,顯得有生氣。尤其是當酒桌上有幾個人不相識的時候,通過行令能使彼此間相互認識、相知。
酒令有以物、以事、以詩詞、以字來行令的。最常見的以字行令的就是拆字了。常見的拆字令有很多種。有一字拆兩字的,有一字拆三字的,還有把一個字全部拆開行令的。可謂是五花八門。拆字令最能反映人們對漢字的認識、熟悉程度及頭腦的反應能力。並且由于要求押韻,也需要一點韻律方面或者說詩詞類的功底才能完成。
行令要求︰
1、舉出一字拆成兩個同樣的字,再舉一個相同的事物來。如同樣的顏色、同樣的物體等。所舉之物不限。
2、要求有韻。得跟詩詞一樣。1、2、4句押句。所押韻角不限。由于酒令是做為酒桌的起興之物,故不必要象詩詞那樣要求嚴格,有點打油味道。也可以同韻。
3、可以有典。亦可以沒有典。當然有典最好。
酒令有了這些隨意性,也就有了很大的抒性,有那有隔閡不順心的事,往往用含沙射影的手法來抨擊。也有以酒蓋臉兒,把不好說出口的心意表達出來。所以,酒桌上因行令鬧翻的大有人在。
三姑娘在大姐夫詩後面的括號里寫了兩個「缺德」。從大姐夫的詩句里看,第二拆多字詩是有些浪漫,但看不出對三姑娘有什麼不好;第三拆圭字詩就明顯的有挑逗的意思了。二姐的拆炎字詩,肯定是真對他的了。看來這姊妹間的矛盾不小,也把三姑娘卷進里面去了。
三姑娘的詩透露著情絲脈脈。從其詩後的注釋里可以看得出︰這詩是她感情的真實流露,在情急中一下說了出來後才現說漏了嘴。
看來,三姑娘真的漩進感情的漩渦之中了。
下面是一個大大的分割線。分割線的下方,是同一個體裁的詩作。不過不如上面寫的公正,似是反復推敲的結果。
一個串字兩個中,一種相思夢戀情,不願眼中情如夢,不願心中夢斷情。
一個從字兩個人,一樣說話假與真,不知哪一人是假,不知哪一人是真
一個從字兩個人,一樣感情怨與忿,不知哪個人在怨,不知哪個人在忿。
三姑娘究竟遇到怎樣的煩心事了呢?
梅蘭花心里想著,一絲憂愁爬上眉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