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回海棠春塢前院方有余裕問莫瀛︰「是听得玄霜勢危趕回來的嗎?」
莫瀛一直怔怔地瞧著那泓水︰「是。我不知道這樣嚴重她竟在宮里甚至不能出來嗎?」
「何止不能出來。」太子苦笑道「最初現之時甚至不可移動想了好多辦法才把她送回去的。宮內醫藥都是現成那自然還是宮內好。」
莫瀛握緊了拳只听得骨骼輕微作響赤紅了眼楮問道︰「殷青荒?」
太子遲疑半晌輕輕吐露兩字︰「嫌犯。」
莫瀛不由冷笑了聲。
太子道︰「事未定局且別忙著下結論。子韶你跟我入宮去看看她吧。」
莫瀛道︰「我進宮?」低頭看了看衣著雖然沒說言下卻是我如今是白身了。太子未答言只伸手拍拍他的肩。
這一陣大搜索將近一個時辰方止把公主宅內每一樣東西都記錄在冊下人們也都暫時看管起來外面留三百軍士。李盈柳同時也被帶走。
夜已深這個時候入宮倒底不便莫瀛只得徘徊一夜太子把所知的案情都告訴了他玄霜中的掌傷是殷青荒獨門內功無疑奇怪的是以殷青荒的功力真想打死玄霜的話不費吹灰之力況且何必在那個沼澤的屋內動手當時禁軍出城搜尋公主下落據那一組的副使司馬駿言道他們是看到了某些明顯的信號才趕過去地。是否意味著有人通風報信?報信的此人是為救玄霜抑或別有意圖?
還有一個疑點尚未正式審理疑犯。然而殷青荒卻說過一句話他是為了赴倉央穆丹之約而去。
倉央穆丹已經回國殷青荒這句如是假話他說這句假話有何必要?
再者案前一天農苦的未來繼承人浣摩王子剛好去拜訪了殷青荒。
如今浣摩也罷穆丹也罷。兩個人都是沓無信息為案情平添疑端。
如今從京師到農苦各關卡都已設防務必找到這兩個人或至少是其中之一。
講解過程中莫瀛手上端著酒只听不說話。(電腦閱讀)最後問道︰「浣摩拜訪過殷青荒他何時離開?」
「當天下午。」
「然後呢?就失蹤了?」
「是啊。」
莫瀛道︰「伯欣這是殷青荒及其從人說的吧?浣摩何時離開除了他以外別無證人那會不會浣摩壓根兒就沒有離開。」
太子怔了一怔。
「你搜過沒有。那兒?」
太子嘆了口氣道︰「還沒。」
莫瀛又倒了一杯酒臉上露出古怪的笑意看著他道︰「嫌犯住處你未搜索卻來搜查公主府?你想從這兒找到什麼?」
太子默默無言。
「你是覺得這件案子有蹊蹺。為何牽涉她?玄霜倒底是主動地還是被動的我說得可對?」
太子依然並不出聲。
「子韶。」良久太子道「我說了你也許不高興我在想和玄霜有關的案子未必能查得清楚。」
「怎麼這樣說?」
「只是直覺。」太子苦笑道。「明日入宮玄霜未知能否醒來或可一問。」
這回是莫瀛沒有回答不知怎地手忽然一顫杯中的酒灑了一半出來仰頭飲干。神情冷靜地自己又倒了一杯。
「不過你說得有道理。穆丹是否在國中不知道浣摩怎會平地消失。明天。搜查白色城堡。」太子嘆道「這一步勢不能免。」
莫瀛笑了笑可是這樣的笑容如若浮雲淺淺的從他的表情里滑過去輕飄得不留下半絲痕跡。他一杯連著一杯的喝酒喝得非常之快非常之爽脆然而眼楮里卻亮晶晶地一絲醉意也無有的只是深深的隱藏著的灼痛。
他這樣的神情乃至他在想些什麼太子都猜得到他不介意他為誰趕回不介意他為誰痛苦然而若要他親口勸一句︰放下吧——他還做不到真的做不到。他慢慢地斟了一杯酒就在唇邊卻不飲琥珀色的漿液里閃動著莫皇後的臉。
母後或有種種不是處愛慕權勢富貴精于算計甚至把兒子也當成籌碼然而她還是他的母親和天底下那麼多普通的平凡地母親愛護兒子都是一樣的。有些事無分錯對。他能原諒玄霜嗎?不能——他漸漸也想明白玄霜可以原諒他嗎?也不能。
皇帝已察覺這一點所以他拚命地制造機會讓他們在一起合作交談乃至相互承擔起對方的責任比如讓玄霜代兄拜堂比如讓他出頭來主理此案。甚至更早讓玄霜跟著他學習接待使節以及一點點政務都未必出于無意。
他那英明神武、高深莫測的父皇啊是否早就預料到今日之局面?
可是這樣地局面是命運的糾葛是人生的糾纏是緣數注定的悲傷卻終究無法改變了。
「很晚啦。」莫瀛笑嘻嘻地看著他「新婚燕爾不回去陪伴嬌妻麼?」
太子道︰「別說這個。」
「呵呵。」莫瀛道「已經大婚難道你還將她拒之門外。她可是未來的皇後!」
太子皺起眉頭好一會兒方道︰「子韶我只對你說。」
「唔?」莫瀛懶洋洋地答應著好象對太子那麼鄭重其事毫不在意。
「若她……象她那樣品性高潔慈悲憫人我豈能因痛惜一女子的薄命而辜負另一紅顏?可是。可是」可是了半天劍眉苦苦地絞著象是天底下最難啟齒的一句話然而耳邊忽然響起輕微鼾聲——莫瀛抱著酒壺睡著了。嘴角似乎還含著一縷怎麼看也有些悲愴地微笑酒液灑了半身。
太子自嘲地笑笑然而眼神里也有種釋然的輕松。
「她真象母後。」
他心里告訴自己。
莫瀛一早便起太子並未親自送他入宮而是給了他一塊金牌。莫瀛曾是宮廷紅人大半的人都認得他莫皇後雖崩太子是他表弟。所以他金尊玉貴的身份其實是並沒有很大改變。輕易就進了宮直奔芳信殿。
芳信殿里赫連回春恰巧一步步走了出來……他似乎比不久之前衰老了很多頭花白大概是因為疲勞之故背也駝起來了。
「赫連大人。」
「啊……」赫連回春猛然見著他倒是嚇了一大跳隨即就有心虛躲避地沖動「莫、莫大人!」
莫瀛倒是不介意開門見山問道︰「公主傷勢如何?」
赫連回春頓了頓臉上流露一絲不忍之色。緩緩道︰「公主……這回可真是吃了苦嘍。」
「倒底怎麼樣呢?」
「難說」赫連回春搖搖頭說出一句讓莫瀛的心陡然沉入深淵地話「現在還難說。」
莫瀛咬咬牙︰「還沒月兌險麼?」
「是。那一掌把她心脈幾乎震斷了。」赫連回春嘆道。「踫一踫就大出血這兩天雖說不再吐血了但是快三天了連參湯都飲不下去。」
老院正想著那公主病臥地姿態憐憫地頻頻搖頭嘆息。半天想到︰「莫大人……」四顧看一看哪里還有莫瀛的人在?
莫瀛原有一絲猶豫看看情況再進去听到這一句哪里忍得。直接拔腳就闖了進去。守門地小太監方要阻攔卻巧慶海在側忙一扯小太監袖子豎中指于唇。
芳信殿上人不少反復來回個個好似忙碌無比。但步履輕捷。不出半點聲響鼎內焚著的幽幽百合細香拌著藥香。驚惶恐懼的氣息悄然充盈于室。
謝紅菁在床前。
與赫連回春甚不同她秀美沉著地臉容較之往常無一絲一毫的變化眼波沉靜手腕凝沉唯一的僅是將滿頭青絲包裹于一塊藍綢帕中以免治療過程有一絲頭散落而耽擱費事莫瀛看到她的時候她正從玄霜身上拔出最後一根金針舉在半空看了看放回托盤里做了個手勢托盤的是宮內醫女會意躡手躡足退了出去。謝紅菁站起身來到旁邊的一張花梨木桌前自己倒了一杯茶分七八口喝完置茶杯于側而後拿起一枝筆就墨寫了些什麼輕輕呵氣以使其干然後折起來交給另一名醫女同樣只打了個手勢醫女拿著這張大約是新方的紙退出。整個過程舒緩而干淨不慌不忙從容之至。
她想是早就看到莫瀛卻一直不理會莫瀛守在幔後只見重重紗帳以內隱約有人形臥睡可是不敢上前。謝紅菁走了出來路過時順便瞄了他一眼莫瀛忙亦步亦趨跟出來。
謝紅菁和莫瀛兩人身份尷尬。兩個人的年齡是差不多的然而莫瀛是莫皇後的佷子謝紅菁卻是莫皇後表弟媳婦兩下里相見這種身份從來不提都按江湖規矩即是。
「謝夫人……」
莫瀛有一肚子地話但見謝紅菁轉進小房間只得閉嘴。過了一會見她出來了小丫頭在後面捧著個面盆面巾等物。謝紅菁走到院子井台邊叫小丫頭打了水她用冰冷的水敷著臉等放下面巾來莫瀛才現她眼角都是紅的看起來是熬了一整夜。
謝紅菁把頭巾解開一頭烏黑油亮的頭撒了下來用梳子一下一下緩緩蓖著微微閉眼沐浴在清晨朝露一般地霞光之中似是無比享受。莫瀛忽覺得自己這麼傻呆呆的瞧著人家梳頭洗臉也真是太不堪了干咳了一聲拔腿打算走開。
「不用那麼擔心。」
謝紅菁的聲音在後面響起不慌不忙一字一字說得甚是肯定。
莫瀛大喜過望立刻就把那點不堪扔到了腦後忙道︰「她沒事?」
「那也未必。」
莫瀛苦著臉對她一揖倒底︰「我實在是很著急能否請謝夫人明示。」
謝紅菁雙目微睜瞧著他緩緩一笑︰「你回來了?」
莫瀛苦笑道︰「你在譏諷我麼?」
謝紅菁搖了搖頭原本犀利的眼神微微一松道︰「不是我祝賀你無論怎樣你能夠卸下心里的枷鎖就好了。」
莫瀛臉色卻有些白。
不是卸下了只是最終還是現她在他心里的地位比一切世俗的傳統重要得多。決然回來哪怕抱著身敗名裂的可能。
「公主地傷勢很凶很險」謝紅菁說起重點緩緩告訴他「好在勝在年輕皇宮中不缺任何珍貴藥物我想再過兩三天她就醒來了。」
「哦!」莫瀛心內一松「這就好!」
「性命之險應該是沒有。不過……」
莫瀛又緊張起來︰「怎麼?」
「她五髒六腑連脾胃肝腑在內無一不受損傷人可以救回來身子卻很難。我想至少兩年這兩年內她需要完全安靜的靜養不要給她大喜、大悲——所謂悲喜則悲見淚喜大笑都是必須完全杜絕的。不能多走、多動不能勞累需得時時小心時感風感更加不能受到些微震蕩內傷外傷了。」
莫瀛听得呆︰「這不是成了瓷女圭女圭一樣的人?」
謝紅菁未置可否︰「也差不多。」
莫瀛握緊了拳狠狠閉上眼楮然而听得謝紅菁在耳邊續道︰「還有更重要的一點。」
「還有?!」
謝紅菁嘆道︰「她不能再擔著嚴重的心事那些算謀籌劃那些仇恨報復要全放下來不能想一丁點也不可以再有。如若繼續擔起這樣地心思即便這一關闖過去了終難命久。」
莫瀛不言看那情形好似呆了一樣。
「莫瀛」謝紅菁直接地喚著他地名字「公主性命如何換任何人問我我都不會告訴得這樣明確。可是看到你我才看到一點希望公主究竟能否獲救其實關鍵是在你啊。」
莫瀛顫聲道︰「我……我夠格麼?」
「若說她心里唯一溫暖就只有你了。」
謝紅菁看著不知所措的白衣男子微微一笑︰「你好好想著罷別跟我進去了我將繼續施針你在里面礙手礙腳地可沒半點用處。等她醒了叫你進去。」
若說她心里唯一溫暖就只有你了。……七月夏長荷葉亭亭冰紈素袂的少女星波盈盈執上一杯酒「我等你回來。」她睜大皓眸「你瞧你會回來的不是嗎?」她柔軟的身子貼近他主動地抱緊他唇齒間有著蓮花般的清香灼熱的吻里有著挽留和近乎竭斯底里絕望的氣息。
**忘記上傳了二合一長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