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對于剛剛邁入心理成長期的青少年符槐楓來說是一個艱難的歷程。——糟糕的是他所經歷的陣痛不是「幻滅」而是「幻滅未遂」。
事情是這樣的︰
其實槐楓素來知道每一面華麗的雀屏背後都有搓灰撲撲光禿禿的孔雀沒有人能夠三百六十度完美無缺——無論在人前多麼光鮮亮麗回到私人領地的時候那光彩照人的麒麟皮下也難免要露出千姿百態歪瓜裂棗的馬腳來。
大男人嘛誰還能沒有兩雙經久不洗的臭襪子?
于是乎他帶著略有點幸災樂禍的心態做好了準備去迎接一個「在放空狀態下漏洞百出的楚雲」可殘酷的事實狠狠地給了他當頭一棒︰就算在非公眾場合楚雲依舊能時刻保持著良好的一級戰備狀態︰
他熱愛干淨簡直到了潔癖的地步。
房間里屬于他的地方永遠是縴塵不染乃至于閃閃光的甚至會為了「在被子上壓死了一只蚊子」這種微不足道的小事大半夜的專門再洗了一次澡又換了條床單才重新睡下——至今槐楓仍沒有模清他究竟有多少條備用床單七條十條還是十二條他幾乎是每到有空就要換一套床具每次亮出來的還都不一樣——槐楓總覺得如果不是訓練安排太緊時間不允許說不定他真會做出每天換一套床單這樣無意義的瘋狂事情。
他注重外表簡直到了令人指的地步。
槐楓長到十八歲第一次見在劍袋里裝三套衣服的劍客——哦那是因為楚雲太能出汗身上的衣服總是一套接一套浸得精濕的確是沒有辦法……可出門之前總沒濕吧?也要對著鏡子換個四五套算是怎麼回事?
如果只是衣服也就算了可腰帶、靴履乃至于身上的小掛件無一不反復斟酌精挑細選連型也是一而再、再而三測算試驗調整——第一次見到楚雲的時候槐楓曾感嘆過他的型是多麼隨性絲飄動時又是多麼自然——現在才知道原來那每一縷絲的走勢和形態都是經過人工精密計算的結果……再听到食堂里小丫頭們私下嘰嘰喳喳地議論「楚少爺仙風道骨不修邊幅有魏晉風骨」的時候每每幾欲血濺五步。
他關懷師兄弟簡直到了控制欲旺盛的地步。
早先在選拔組的時候槐楓就受過他的施藥之恩知道他有一顆助人為樂的心一幅體貼他人的腸眼下……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成了配手楚雲益不把槐楓當外人了于是這關懷便愈演愈烈幾乎讓槐楓不知所措起來——這麼說吧如果一個同房的師兄早上醒來時候問一句「睡得好麼?」是很屬于正常的體貼範圍的;在飯堂里對面坐著交待「吃飯時候不要講話免得口水菜渣亂噴」之類也尚可以接受;可無論什麼時候只要槐楓一站起身披上外套就必定要扔過來一連串「你去哪里去干嘛和誰一起去多久什麼時候回來」好像就不是那麼特別……咳是吧;至于只要在衛生間里多呆一會都會有「怎麼呆這麼久」了這樣的問題迎面撲來就更加……那什麼了對吧……
——耿直地說截至到目前槐楓依舊不很確定對于最後這個問題該直接誠實地回答「我便秘了」還是應該拿「其實吧我這人就喜歡在洗手間里呆著」這樣不著邊際的理由搪塞過去。
「哎……」
躺在自己的床上望著被窗欞分割成小塊的藍色天空槐楓悄悄地嘆了口氣。
「我說你啊」像是專為了印證他的那點小心思似的門口響起了楚雲的腳步聲繼而酥軟的嘮叨綿延而來「不要穿著外面的衣服躺床上多髒啊——說多少次了怎麼就是不知道改?!」
槐楓心說老大我的床哎……
一看楚雲那蹙起的眉間還是乖乖站起身月兌了外套換上睡衣才重新躺了上去。
可楚雲非但眉頭沒有松動反而連臉色都沉了下來︰「早說過不是睡覺的時候不要賴在床上年輕輕的成何體統啊?怎麼就是講不听的?——你這樣可還像個劍客?」
槐楓連忙地鯉魚打挺爬起來坐到桌邊房里才算安靜下來。
「呼……」槐楓從面前窗玻璃上瞧見楚雲的影子消失在浴室門里才長長地松了口氣︰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固然不錯己所欲達則達于人亦是甚好可是……能不能不要己所不欲也不許別人欲啊……
所幸槐楓還是很知好歹的聰明孩子。
雖然難免有時覺得略有些煩可到底明白楚雲全是真心為他好且說得也多半在理便不很拗著他。——起先權當憑空多出來一個小媽媽後來听得多了竟也慣了。
再後來踝風了解了楚雲的習性竟也可以在吃飯的時候嘮叨他「你也多吃點這樣哪里夠你可是劍客瞧你那小胳膊腿的還不多吃肉」在休息的間歇催促他「帶了衣服就趕緊換上你這麼水淋淋的晃來蕩去沒兩下又感冒了」——看著楚雲吃癟反駁不能得樣子暗爽。
當然那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後的事了。
眼下槐楓只能做到克制自己的情緒「不炸毛不頂嘴不反抗」「非暴力不合作」對他來說已經算是神來之筆如此高段的運動戰(?)自然還不在可實踐範圍之內。
我真像一只駱駝。槐楓時常這樣想著——楚雲的話就是不斷添加在他脊梁上的稻草。
出于對于前輩的尊重以及對搭檔的愛護以及語言系統不完善以及其他各種原因槐楓從未探討過「頂嘴」的可行性總是能忍則忍一忍再忍。
然則人的忍耐總是有限的——好脾氣粗神經如符貝貝同學也不例外——可有不能反抗怎麼辦呢?
擅長轉移矛盾的槐楓先生選擇「到其他房間避風頭」。
這樣一來二去不擅人際的槐楓居然和旁邊幾個房間的師兄弟都熟絡了起來而且破天荒地在這「據稱競爭很激烈人情薄似紙」的松派劍宗總舵交到了一個志趣相投的好友。
這好友就是那日在走廊上撞見被季彤「暴力拎走」的「吃貨」白秋函。